第五十一回 不平
今晚值夜的正是白梅与另一个婆子。没想到里头的动静那般的大,福晋传出的隐约声音,夹杂了爷的粗浊之声和各种可疑的摇动桌椅音,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前前后后竟折腾了近个把时辰。那婆子还好,还能偷偷跟白梅凑趣几句,白梅却听得面红耳赤。 闹到大半夜床褥实在狼藉得不成样子,白梅进去换被单,都不敢看那皱皱巴巴的床褥。 晼晚被折腾得狠了,也没心思管那么多,上了热水,身子清理干净,晼晚眼皮就耷拉了下去,刚躺到床上,便睡得人事不省。 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胤禩不在身边,想起还要进宫给惠妃和卫氏请安,忍着浑身的酸软爬了起来,洗漱了坐到妆台前的杌子上。白兰给她梳妆,白梅则献宝的拿出一方红木匣子,道:“福晋,这是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亲自送到福晋手里。” 晼晚接了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套翡翠首饰,醒目的有一对碧玉镯,一条绿翡长珠做成的颈链,还有一只绿玉布摇,雕成展翅欲飞的凤鸟状,衔吊着莲子米大的南海珍珠。另又有簪钗环钿,不一而足。更难得每件上都刻有古朴雅致的“晼晚”二字,看得出来是精心为她准备的,让晼晚心里甚是熨贴。 贵重的不只是这些礼物,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意。 再到宫里请安,惠妃见她那走路姿势就知道又被胤禩折腾得不轻,但见她满脸喜意,也不提了,笑眯眯地让她坐下,道:“用不着来这么早,再过一阵天也冷了,尽管自个多睡会儿。” 晼晚自谢过不提,又去给卫氏请了安,这才回了贝勒府。 府上显然是得了胤禩吩咐,晼晚刚回晴雨院,便见着院子里站了一堆子人,比平日里热闹多了。见完礼,领头的那张嬷嬷很快就呈了帐薄和装着钥匙的黑漆匣子上来,“福晋,这是府中的帐薄和库房的钥匙,请福晋过目。” 晼晚一边看那册子,一边笑道:“多亏了诸位嬷嬷、管事各据各位、各司其职,府上才能一切都井然有序,虽然爷交待我掌家,但还要倚仗你们,我主事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张嬷嬷觉得福晋这番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自从她分到八贝勒府,又总管贝勒府大小事宜,府里的丫头婆子哪个不敬重她,甚至比在晼晚这个福晋跟前还来得殷勤些。 听着晼晚的话,也觉得这位福晋是该倚仗自己,身份虽然尊贵,到底太年轻了,哪里管得好家,不过嘴上倒也恭恭敬敬道:“福晋哪里的话,都是奴才们该做的。”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表态。 晼晚猜他们也是不会轻易对自己服气,她有底气,倒也不惧。就这样,晼晚波澜不惊地掌了中馈。 回到里屋,白兰、白梅、盼雨等几个早得了消息,都来纷纷道贺,“福晋同爷重归于好又掌了家,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白兰忍不住促狭,“福晋可是没见着那妙彤的脸色,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有从前那些为她们马首是瞻的丫头,现在见了咱们,jiejie长jiejie短的,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了个几个meimei呢!” “你这促狭丫头!”晼晚笑骂了一句,看着那些穿红着绿的身影在外间不时晃动来去,早就觉着碍眼,她们要是规规矩矩的当差,晼晚也不想为难她们,可要是时时刻刻惦记爬男主子的床,晼晚心再大也是不敢用的。 胤禩已经一再表示对她的心意,而她心里也有他,要是再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也不是她的作风。 便对柳嬷嬷说道:“还请嬷嬷去把我们院子里三等以上的丫鬟都叫到院子里,我有话说。让大家都收拾收拾,捡最好看的衣服首饰穿戴起来。” 柳嬷嬷不知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敢多问。总之是在晴雨院里面闹,现下贝勒爷也回来了,就算是真的闹得不可开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些聪明的丫鬟却是隐隐猜到了福晋的意图,便格外用心装扮起来。还有些没那么聪明的丫鬟,看见别人都装扮了起来,自也不肯落后,就都把为过年准备的衣物裙袄都穿戴上了。 现在晼晚已经掌家,那些丫头也不敢怠慢,匆匆都聚了过来,站在廊下,便是那雅静、妙彤也被柳嬷嬷叫了过来。 妙彤特意穿了一身桃红色绣水墨山水的旗装,并不是丫鬟的统一着装。穿戴起来,既俏丽,又端庄,活脱脱就是个得宠的侍妾形象,站在那些丫头里头,自是比其他丫鬟们更是炫目。 雅静就没有把心思暴露得那么明显,但看得出也是下了功夫打扮过的,腰杆儿挺得笔直。 柳嬷嬷看人都齐了,便对晼晚道:“福晋,咱们晴雨院三等以上的丫鬟都在此了。” 晼晚平日里用惯了白兰、白梅、盼雨等几个,其他丫头也没有特别留意。眼光一一扫过,见这些丫头不及雅静和妙彤形貌出众,却也都有几分可取之处。艳瘦环肥,不一而足,总有一款,会讨人喜欢。不过可惜,她们跟错了主子。 看完了人,晼晚便道:“今儿把大家叫过来,却是咱们晴雨院有个规矩要立起来,”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向廊下的人从左到右,各扫了一眼。心里有些想头的丫鬟们不由都缩了缩脖子。 只听福晋又接着道:“咱们贝勒爷身边还没有妾室通房,你们都是我们晴雨院里有职司的大丫鬟,若要挑通房,也得从你们这里挑起。” 底下的丫鬟终于开始喜形于色。 晼晚只在心里冷笑,面上还是一派肃然道:“既如此,想要做通房的,都站到左边;不想做通房的,就站到右边。” 白梅、白兰等人自然是立刻走到了右边,雅静站在廊下,直盯着福晋看了一会儿,便站到了左边,妙彤也是立刻跟了过去。 其他丫鬟们虽有心思要上贝勒爷的床,却未料到福晋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表明心迹,俱都羞红了脸,却是无人动弹。 晼晚便笑了:“站在中间不动者,看来是不想在我晴雨院当差了,也罢,柳嬷嬷,就劳烦你记一下,尽快把这些丫头分到别的院子去。” 丫鬟们这才着了忙,觉得还是右边更靠谱,便都站到了右边。 晼晚等了一会儿,直到下面的人都分左右站定了,才站起来道:“你们可都想好了?我可是只给你们这一个机会,以后要反悔,也是不能的。若想浑水摸鱼,就别怪我处置得太过了。” 那些丫头听了,更是不敢往左边去了。 晼晚心里舒坦了些,便和颜悦色地对右边的丫鬟们道:“既然大家都想好了,就好好当差,等到了年龄,我和贝勒爷自会给你们选个合适的人配了,也不枉你们伺候一场。” 能到贝勒府里的下人,不论男女,都是包衣。是满族音译,全名包衣阿哈,意即家奴,也叫家生子,只存在于八旗满洲之中。上三旗的,由内务府管辖。下五旗的包衣分属下五旗的王公贵族。 包衣也可以做官,可以独立做些事,但身份永远没法改变,除非改朝换代。否则世世代代、包括子孙,都沦为包衣奴。 他们的生活、婚嫁、居住,都要由主人来安排。倒到比外面一般的小富之家过得还要舒心。也是舒坦惯了,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尤其能能到宫里伺候的,是上三旗的包衣,虽然是服侍皇室,承担后宫杂役,做宫女,但其中也不乏一些人最终被升为妃嫔,比如四贝勒和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乌雅氏就是正黄旗包衣,还有胤禩的生母卫氏也是正黄旗包衣。 有宫里的娘娘做样板,自是个个心里都存了一段心事。但是现下仔细想来,贝勒爷要是想收用她们,早就收了,现在娶了福晋,福晋生得美呀,她们见了都面红心跳,哪里有她们的机会。 晼晚安抚完右边的丫鬟们,才转头看向了左边两个心比天高的通房候选。她两个的心思,原来就应了白兰那句昭然若揭,现在更是众目昭彰,恬不知耻。 别说晼晚不愿意给胤禩纳妾,就是要纳,也绝不会纳这种桀骜不驯,把自己都不看在眼里的。 把她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们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给贝勒爷收通房?” 晼晚之前小日子没让妙彤留下,妙彤心里一直惦记着,立刻道:“福晋身子不适的时候,可以代福晋伺候贝勒爷。” 晼晚就笑了:“我身子不适的时候,你们不想着多伺候,却去觊觎贝勒爷,我为什么要做这么赔本的买卖,要干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儿?” 这话说出来,不止妙彤急,雅静也撑不住了,狡辩道:“福晋,当初惠妃娘娘叫我跟妙彤到贝勒爷身边伺候,为的是子嗣,福晋身子不适,自有别的丫头服侍,为爷及早诞下子嗣,延续香火,同样是为福晋分忧。” “哦,这还没上手呢,就惦记替爷传宗接代了,你们到底是真的想为我分忧,还是打着自己的算盘,想生了儿子好母凭子贵?” 不光雅静脸臊得通红,廊下的丫鬟俱都红了脸,却是谁都没料到,福晋会把这些人人都知道,却不会明面上说出来的话,就这样红口白牙地道了出来,不次于当场扇了雅静一记响亮的耳光。 雅静听了,藏在衣袖里的拳头越攒越紧,但妙彤显然就没这个忍耐的气度,满脸不忿道:“福晋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抬举我们,明说了就是,何苦变着法子作贱我们!” 雅静听妙彤这样说,赶紧拉了拉妙彤的袖口。 晼晚只当没瞧见她这个小动作,冷哼一声道:“还没见过敢给主子甩脸子的丫头,既然你不服气,那就去院子外头跪两个时辰。” 妙彤自然是不肯去跪的,哪怕是跪在屋子外头,也把她爷跟前大丫鬟的脸面下得差不多了,所以抬眼倔强地看着晼晚。 雅静眸光闪烁,迸发恨意,转眸的瞬间瞧见一道清隽身影,“咚”地一声就朝院门口跪了下去,眼泪一滴一滴地垂下,“求爷饶了妙彤这一回,她只是为奴婢打抱不平一时心急而已,若福晋要罚,就罚奴婢好了。” 晼晚抬眸望向门口,见胤禩果然正巧走进来,快被这一出拙戏给乐笑了,求饶找爷,求罚就找福晋。不过,还真有些手段,至少上演了场姐妹情深的戏码。 “哦,敢情是我在欺负人啊。”晼晚嗔怪地迎上胤禩视线道:“到底是爷身边的人,我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得,说了就是欺负人。” 美人艳得比园子里的花儿还要扎眼,那一双杏眸仿若含了闪烁的宝石,轻瞥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妩媚,期间眼波流转,叫一旁伺候的高明看得都身子差点儿一酥,更别说胤禩这个正儿八经的真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