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她一直随身带着契约匣子。

    这几天维缇也有试着研究这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但它毫无反应，赫伯特带着她拾取记忆时，说匣子上还有一层魔法防护，那到底是在掩护什么？又需要做什么才能开启？

    三天后，他们离开了亚芙小镇，在维缇意料之中——最先找到她的是奎恩。

    男人在她勒马止步，他行马多天，十分疲惫，夜里却一直睁着眼睡不着。多少次朦胧间觉得遥远的东方天际似乎亮起一道光，稍纵即逝，重复多次。但那不是曙光，他的天亮离他还早得很。

    这里是野外，他们身后，一条自背后的高隘口奔流而下的小溪跳跃在青松叠翠的山壁间。此时溪水穿过一道石门流出，流进了一座宽阔些的山谷。在那里，这条较小的溪流汇入了雪河的白水，湍急奔腾，冲击着砾石腾起阵阵水雾，向下奔往卵石滩以及青翠的山丘和平原。

    维缇正拉着狄克在溪边洗脸，见他来了也不紧不慢，把手上把玩的鹅卵石和小匣子放下。比起悠闲到冷静的她，他风尘仆仆，更像是个出走的人。

    奎恩下了马，快步走到她面前，“和我回去吧，我.....族长一直在问您的消息。”

    闻言，狄克咬着下唇，攥住她的衣摆，有点着急地看着她。

    奎恩看着他的小动作，掩下眼底的情绪，右手在剑柄上摩挲欲动，“死灵法师是不该出现在您身边的污秽东西，请让我来处理他。”

    维缇冷声制止他，“奎恩，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我不想和你翻旧账，但如果你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觉得自己可以背离原本的职责，我无话可说。”

    奎恩眸光闪了闪，终究没有发作，解下剑，放到地上，忍耐着退了下去。

    狄克是真的伤心，在她喊退奎恩后更委屈了，蹲在地上很不雅观地抱着她的小腿，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抽抽噎噎好一会儿，维缇才听清楚他的话：“你也要回去当公主了吗？”

    “狄克，你听我说......”

    就在同一刻，一道光芒乍现，如同闪电从脚下的大地腾空而起。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溪面遥遥闪耀，两侧河道逆流，中间的小漩涡犹如一根闪烁的针。接着，随着漩涡的不断聚拢，突然滚滚传来巨大的轰隆一声。

    维缇看着那道旋涡，低声念出一个名字，“欧罗米娅。”

    从漩涡里跃出的女人面孔柔美，人身鱼尾，双眼如蓝宝石般澄澈蔚蓝，她半抱着一只魔盖水晶瓶，花环王冠在晨光中明亮无俦。

    欧罗米娅托起她右手，作臣服状，“圣女大人，好久不见。”

    “还有奎恩大人。”她向奎恩点头致意。

    “欧罗米娅，原来最后一式是你。”维缇说。

    “离开宿主后我就一直在这里了，水是孕育我的胚房，当然，也是我沉睡的墓地。”

    创世者创造了世界，他被称为“主帝”，同时，他又创造了天使、恶魔、精灵和人，除了人类外，其他生物都生活在无渊之地。那是一片广土，有明显的区域分布，中间是无人敢接近的尖刺深渊。

    天使被认为是最像创世者的生物和最上等的种族，他们智慧而和善，其次是精灵，再次是恶魔。

    创世者是个公平到严苛的领导者，圣女虽然是创世者的继承人，但创世者并没有选择用诞下子嗣的方式传承下一代，而是“创造”了她，如同创造一块石头，一条河流。

    但她更像一把天平，她被教导时刻保持公正，三个种族的继承人隐藏身份而来，由她抚养成长，为的是不让她因为有色眼光而在教养三位继承人时失了偏颇。

    但早有觊觎之心的恶魔却蠢蠢欲动，而后，圣女怀上恶魔后代这一消息更是让其他种族心悸，心生不满，又隐隐恐惧。

    恶魔们试图凭借子嗣称霸，他们教唆拉拢其他种族的力量，三方的势力逐渐失衡倾倒。

    主帝对她说，很抱歉，我的女儿。这个孩子不能降生。

    他是罪恶之果，会让你的心蒙上雾纱，你再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十三魔柱是恶魔里的最强者，但并非全都是心怀不轨的违逆者，叛乱的魔柱既把她当做女神，又把她视为战利品，虽然有几个魔柱抵抗反对，但和大部分的魔柱比起来，只是微薄之力，无力回天。

    维缇因为自责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亚度尼斯杀了魔柱们泄愤，绑定了他们和克白鲁氏的血脉寄宿关系，把他们造成强大的木偶。

    无渊之地的三种生物，到最后，只有繁殖力最顽强的精灵生存了下来。

    上一世，欧罗米娅死前的最后一刻，她跳入班诺大利亚泉里，那是所有江流的源点，即使魂魄被提炼，成为魔纹，但她的血液仍汇于世间万物。她销声匿迹，却又无处不在；她躯壳化为河流，沉默着奔流，可她无时不刻不在说话。

    欧罗米娅看着维缇手中的匣子，轻声说，“魔物和人类融合，带给我们的只有痛苦，亚度尼斯大人重点绑定的血缘关系是初代克白鲁和作为初代后代的您，所幸克白鲁后代的血脉在时光流逝中渐渐变得不纯粹，我能挣脱束缚，来到我本源的地方。但我想，我的重新加入，能解开您的迷惑。”

    说着，她化为黑雾融入维缇的身体里。

    下一刻，匣子奇迹般地打开，和以往显出的主仆契约不一样，浮现出的只有四个字。

    “前往自由。”

    原来开启的密码是足够的魔纹之力。维缇想起初代克白鲁记载在族史上的一些文字，他把远古的那一段时光称为“有必要的霍乱”。

    他说，远古时代，布兰卡大陆暴力横流，生产野蛮。正因如此，克白鲁扶助都浦王上位，建立安乐有序的国度，这是一种“自由”。但都浦建国千年后，还有很多生物在忍受不公的对待，比如精灵，底层精灵们大都吃苦耐劳，它们曾寄希望在普希身上，但随着心中的希望破灭后，它们也渐渐被着无止尽的压迫磨垮了。

    克白鲁对都浦的主仆契约只是表面，或者说作为第二层契约的盖子，而第二层契约才是初代对后代的真正寄望。

    维缇走到奎恩面前，缄默许久，才说话，“.......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始终无法对你们真正冷下心。奎恩，在我心里，骑士誓约已经失效了。我再重新问一次，你会永远服从我的命令吗？”

    奎恩单膝跪地，亲吻她的脚背，尾音带着轻颤，“请您随时使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