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往事如烟 第四章
师父从高台上跳了下来，走到我的身边，大概是发现我时不时用疑惑的眼神瞟向尹决明，他作势咳了几声，道：“决明他因为在尸体堆中停留太久，吸入了不少瘴气，我虽运功排出了他体内的瘴气，但还是为时已晚，恐怕已伤了心智……他现在就如同三岁稚儿，什么也不懂。” 尹陆英松开了牵着尹决明的手，蹲在他面前，指着自己，郑重其事道：“尹陆英。” 尹决明澄澈的眼睛望着他，歪了歪脑袋，一脸不明所以。 “尹、陆、英。” 尹陆英坚持不懈，手依旧指着自己一字一顿放大音量将自己的名字说给尹决明听。那架势，仿佛一定要教会尹决明说自己的名字。 “决明就是你陆英师兄昨个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 “……其实你要说决明心智受损也不确切，他更像是一张白纸，未曾泼上过任何笔墨。”师父捏着我的脸蛋，神游般地自言自语，“简而言之，就是他会学习，只是比别人晚上几年，待学成后，也与一般人无异了。” 我安静地听着，腮帮子被师父捏得鼓出一大截，看着尹陆英额上暴起的青筋和愈发狰狞的面孔，一时间有些心疼尹决明。 “来，说啊。尹、陆、英！” “陆英，你适可而止。”尹陆英的语气越发残暴的同时，师父听不下去了，“学说话这种事得慢慢来，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哪能说得顺畅？况且决明他刚醒过来，身体还未恢复，你怎么能这么刺激他？” 尹陆英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狭长的凤眼死死地盯着尹决明。 尹决明被盯得抖了抖，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想要逃离尹陆英这个当下看起来十分危险的人物。他转过头将目光锁定在师父和我身上，动了动先前一直紧闭着的嘴巴： “嚼……饺……” 我忽然后脊一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童童！” 尹决明整个人扑进我的怀里，而我则撞在了师父的大腿上。 “嘶……！”师父的大腿真硬。 师父和尹陆英都被尹决明这出乎意料的一扑弄得措手不及。师父则在尹陆英傻眼的时候迅速托起摔倚在他膝盖上的我，而后再度捏了捏本就已经被他捏得红肿的脸。 “啧啧啧，尽作他人嫁衣啊。” “……” “诶哟！怎么着，师父还说不得了？你还凶，你再凶，人家就不愿理你了。” “师父。” “干吗？” “你可以闭嘴了吗？” 尹决明将脸埋进我的胸里，嘴里不断在喊：“童童。” “童童，他……坏……坏宁……” 尹陆英的脸更黑了，伸出手想要把尹决明拉回去，却又在半空中止住了动作。他纠结半刻，还是硬着嗓子在一边道歉：“决明，我错了。” 尹决明双手搂着我的腰，不断用毛绒绒的脑袋蹭我，宛如没有听到尹陆英的声音。 我被尹陆英盯着有些尴尬，只好将双手架在尹决明的肩上，将他稍稍推远点。却不料尹决明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劲倒是挺大，就是扒着我的腰不松手，嘴里还发出动物似的呜咽声，好不委屈。 师父走上前来为我挡住尹陆英吃人的目光。 “小孩子嘛，总喜欢和年龄相近的人待在一起玩。” “师父，你什么意思？” “小孩子当然更喜欢小孩子一点咯。要我说，新弟子本来就要住在一起的，正好让他们俩一个房间，也省得决明跟你挤一张床。况且狡童挺懂事的，让他帮着照顾照顾决明也不会有纰漏。” “师父，你开什么玩笑。”尹陆英低了声音，“先前这少爷还睡郭青黛的屋呢，她都不嫌，我有啥好挤的。再说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决明？” “啧，郭青黛也就帮忙照顾一天啊，今天狡童就不睡她屋子了。” “那平生楼现在动作越发猖狂，已经有不少君山附近的百姓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踪影，师父难道就不担心决明和狡童的安危吗？” “呵。”师父冷哼一声，“难不成还敢上丐帮抢人？” “师父……！” “尹陆英你还把不把师父放在眼里？” 师父打断了尹陆英接下来要说的话：“按丐帮规定，新入门的弟子是必须要住在一起的。培养个人生活能力的同时互帮互助增进感情，出了什么事有我这个师父担着呢，你着什么急？况且你自己先前还说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那他们现在就必须这样过来，懂吗？” 语罢，师父也不再去理会尹陆英，转过身来道： “狡童，因为决明小，被带进丐帮的时间也比你晚些，所以从现在起他就是你师弟了知道吗？” 我抱着尹决明点点头。 “我知晓你之前都是被人照顾着长大的，但是现今在君山，你必须自己学着照顾自己。这可能对你来说有些难度，但为师相信你可以做好。” 师父认真地看着我。 我垂下目光，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嗯。” “那你和决明师弟一个房间可好？就在师父旁边的屋子里。你师弟比你小，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你在生活方面多照顾他一些，顺便也可以多和他说些话。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能很快来找我。” 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不愿意和他住在一个房间，也不愿意去照顾他。 我甚至不愿意他出现在这里。 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资本，让师父接受我的拒绝。 我只能不再尝试推开紧紧缠着我的尹决明，而是虚搂着他，朝师父露出一个笑容：“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弟的。” 虚伪。 虚伪得连我都几乎要厌弃自己。 听闻我的承诺，师父长吁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脑袋，牵起我的手。 “走，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 我摇了摇尹决明的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轻言细语地讲话：“师弟，快起来，师父要带我们去房间啦。” 尹决明的肩膀一抖，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因长时间闷在我的怀里而红扑扑的，他嘟着嘴将自己的身体抽离我的怀抱，却也没全部放开，而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小跑着跟上师父和我的步伐。 师父带着我们在沉默的尹陆英身边驻足。他叹了口气，道：“陆英，我知晓……但也不是把决明一直栓在身边就能够保证他的安全。” 尹陆英仍旧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