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相好

    “购片主任？！电视台的购片主任就特么是一群女色鬼！！！＂

    “还有观众，那些女观众不是色是什么？！正经的故事没人看，两大老爷们儿光着膀子洗澡倒是点播第一，你们这些女人，根本就是色情狂！！”

    “啪”的一声门响，后面的话丁乐听不到了，不过这不难猜到，她师傅杜贺又因为项目被毙、跟公司的女Boss沈清吵了起来。

    内容无外乎就那些，沈清作为老板想要商业价值，不肯接受杜贺的方案，甚至企图让他尝试做做耽改——现在耽改播一部火一部，公司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耽改剧播放权，给他做其实也是尊重他专业的一种表现。

    但是杜贺肯定也不领这个情，他最瞧不上那些女性向的爱情片，直言不讳称之为“垃圾”，前几年被“霸道总裁爱上傻白甜”恶心了几百遍，这两年又开始被“霸道总裁爱上另一个霸道总裁”的故事摧残。

    你说说，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呢？让个35＋的钢铁直男拍这个。

    杜贺和丁乐师出同门，都是中戏导演系走出来的，杜贺好歹也是在母校被称为过“天才”的人物，平心而论，这世道，恰口饭容易吗？

    不容易，都不容易，丁乐比他还难。

    人家再怎么不济，至少还可以不情愿，像她这种，连不情愿的资格都没有。

    毕业后，专业不强、毫无背景的丁乐好不容易进入了业内还算中等的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所在单位星空影业。

    第一年，拿着微薄的薪水认认真真地端茶递水，美其名曰“融入社会”、“积累人脉”。

    第二年，好不容易被杜贺捡走，成为了他的徒弟，本来满怀感恩壮志凌云，没想到只是从“给所有人端茶递水”变成给他一个人端。

    那几年，拿着茶水小妹的工资，做着助理的活儿，片场里，演员们把她当后勤，拉投资的宴会上，时常被资方误解为公关小姐，还是长得不怎么样的那种。

    日子如此蹉跎到去年才有了些起色，杜贺终于肯让她参与项目了，但不是公司的，而是他个人的。

    他自己出的剧本，是他一直想拍的抗战题材的片子，自己忙不过来了，让丁乐帮他做些边角料的工作，查查历史背景、物料等；写写配角的台词；联系服化道......

    丁乐就跟着他一直忙这个项目忙到今年，为此，几大本近代史的书快翻烂了，博物馆也去过，实地考察也考察过，各式同题材的影视剧看了有几百部。

    然而从眼前这场争吵看来，最后能不能拍都是问题，沈清不想冒这个险，觉得还是拍耽改大ip才有保障，杜贺骂人骂得再理直气壮也还是很苍白，毕竟沈清才是老板，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丁乐的付出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她心里却再难因此掀起什么波澜。

    一转眼，青春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分之几？不管此前看过多少苏爽流的剧本，这好像就是大多数人的28岁，当初还以为这个年纪的自己一定会功成名就，就算不，至少会很成熟，就算还不，至少也能从容......

    回过头看看，才发现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依然是被中戏录取那会儿，这么多年来，早出晚归，忙来忙去，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收获。

    那两人在办公室里吵了一个钟头，中途丁乐去添了两次茶，后来沈清接了个电话，神色一变，声势浩大地召集了全公司上上下下百十来个员工半个钟头后去会议室开会。

    然而星光根本没这么大的会议室，事出突然，沈清便做了个奇葩而仓促的安排，够资格的坐里面去，不够的站外面迎接就行——大老板要来了。

    在此之前，缺乏资本概念的丁乐一直还以为公司是沈清的，原来她只是个管事的，背后出资的另有其人。

    害，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几百本小言和少女漫可都白看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犯糊涂，工作时她时常这样，思绪不知不觉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她管这叫“短路”，并且对此习以为常——看来不怎么够资格的她鬼使神差地坐到会议室里、师傅杜贺的身边。

    通常，一个公司里一共就这么几种人，其中肯定有一种——明明跟丁乐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看到她此举，还要酸上两句，还要恶意揣测一下“这家伙肯定是想借机显摆显摆自己”。

    麻木的丁乐并不会在意这个，她的智商和注意力甚至都不允许她发现此事。

    会开了没多久，她再次短路，这次思绪飘得更远，10年以前。

    好歹是正经影视学院导演系出来的人，她自然也是有梦想的。丁乐有自己的作品，非常尴尬的，就是她师傅最为不屑的那一种——“霸道总裁爱上我”。

    那夜无风，天上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平凡的女孩子进入了一幢宫殿式的别墅，那地方豪华得不切实际，水晶栏杆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高大帅气的多金男拉着她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落地窗面前，他掀起洁白的窗帘，推开了窗，月光和星光洒在他俊美得宛如鬼魅的脸上，他语带几分柔情地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看起来很木讷，其实内心正好相反。”女孩愣了愣，配合笑笑，回说：“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我觉得遇到你很神奇，好像韩剧的开头。”他眉梢稍弯，笑得有一点坏——对于那个年龄段女孩来说最为致命的一种气质。

    .......

    她18岁开始写这个烂俗故事，修修改改，一直改到25岁，没仔细算过，中间或许有几百稿了吧？

    后来，市场因素，她把平凡的女孩子改成了平凡的男孩子，不过换汤不换药，故事还是那个故事。

    刚刚，沈清向大家介绍了，她身边的男人就是星空影业的董事高澄。

    丁乐比别人大概多看了有半秒钟，他的帅气度并没有明显的减少，改变的是气质。

    身高依旧是“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身形她记不清楚了，十年前，这个人脱光了还挺消瘦的，十年后看他穿衣服的样子，还是觉得像男模，行走的衣裳架子。

    五官因为是混血儿的关系格外的立体深邃，眼窝深深的，令那双眼睛看起来没有那么冰冷了，睫毛很浓很长，让人看了恨不得全部拔下来贴到自己的眼睛上。

    改变最大的应该是目光，那时，或许他还是少年（？），她也不确定，漫天的星光映照下，那目光仿若电影里的精灵王子，漆黑的玻璃球上折射着熠熠的光，清澈、空灵，尘世的一切不足以与之媲美。

    现在看来么.....浓眉大眼、欧式大平行什么的仍然还是她的菜，就是仙气全都没了，跟她以往见的那些资方大佬也没太大的不同，往好了说，是通透和睿智，往不好了说，市侩＋精明=油腻。

    “大家好，我是高澄，公司开也开了几年，过来看看，放心，你们的工作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也许是她记忆出错？他的声音变得很不一样，低了一两个度，也没那么好听了。

    在以前，那可是王子开口，声优大神照进现实。

    除了这一句，后面丁乐全程梦游，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