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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怨我

    陈元卿道好。

    与林氏再说了会子话便告退。

    林氏对吴嬷嬷道:“你瞧二郎不声不响的,我还忧他醉心公事要耽搁了,谁道他自己却有了中意的。本还想抬举了雁青、雁秋那两丫头当通房,看来是他瞧不上眼。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女儿?”

    “国公爷打小没要您怎么cao心,您就等着吧,待国公爷成婚有了子嗣,咱这府里以后可就真的好了。”吴嬷嬷跟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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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幼金与王婆赁了辆车去马市,马市其实囊括周边好几条街,不单贩马,旁的商贩也不少,她自那儿扯了几匹布回来。

    一看便是男子才会用的布料。

    王婆搞不懂了,也不知道娘子何意,莫不还是把那日来人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这料子是不是太差了些。

    这便是天大的误会,幼金当日只想把郑或打发走,哪里还记得应下什么,她左右闲着无事,想着给家中父亲做件衣裳,兄长那儿自有嫂嫂cao心。

    已快行至通宣巷附近时,车夫却突然停了车。

    “娘子,我们需得等会儿,前头正在闹事堵着路呢。”车夫勒住缰绳道。

    王婆坐在车夫边探头去看,“咦”了声,又将车帘掀开一角,对幼金道:“哎哟娘子,也不知道怎了,前面被打这人我们认识。”

    “谁啊?”幼金问,她与王婆才搬来这儿多久,总不至于是陈元卿主仆。

    “就前儿走我们院子外面非说树枝砸到他,白白讹走我们半枝头黄梅的那人。”王婆义愤填膺道,“被打也是活该,隔壁怎么请了这种泼皮无赖当教书先生。”

    幼金想起这人了,似每日教隔壁孩童千字文的,她点头附和:“读书人心眼子最多,还是离远些的好。”

    车等了会儿才走,王婆子只当看不见被揍得鼻青眼紫的书生,待让车夫加快速度绕过街角,却听见后面连声喊:“婆婆,婆婆。”

    王婆子隔着帘子问幼金:“娘子,是那书生。”

    幼金想了片刻才让马夫停车,那书生一瘸一拐赶上来,对着王婆子鞠躬:“婆婆原来真是您,我还当我眼花了,您能顺带我些路么,其实我家也在通宣巷,不过在巷尾那。”

    王婆子这辈子何曾让人这样称呼过,又看这书生明明一张还长得过去的脸让人揍成这样,王婆瞬时瞧着有些心软,将之前龃龉抛去大半,为难道:“娘子。”

    “王婆你进来与我一起坐,上车吧。”幼金开口。

    幼金下了马车。

    她住的宅子离巷尾还有段距离,车夫的价钱是一早便谈好的,幼金瞥了眼那书生,又给车夫多递了三文过去:“烦您帮忙把他送到巷尾罢。”

    书生千恩万谢:“娘子和善,姚修铭记在心。”

    “只你以后别再打我黄梅的主意便好。”幼金指了指墙外已光秃秃,断了枝头的黄梅树道。

    姚修尴尬地仰头看那残枝断根,道:“此事是姚修的不对,改日定当登门道歉。”

    幼金却已随王婆进去院内。

    京师开放程度岂是永安可比,幼金在这儿住了段时日,左右邻居竟没半个打探她的来历,只偶尔在巷子里见到互相颔首。

    转眼就入了腊月。

    幼金在院内支起两根竹竿,同王婆子栓上根长绳,将腊豝挂在上头,这种rou腌制过,能吃到来年季冬。

    “就不买鱼腌了,京师这鱼贵,我们永安那里一尾三四斤的鲩鱼才三文呢,想吃了去门前河里捞就是,鱼价贱,值不了几个钱。我娘的醋鱼可是十里街上最拿手的。”

    幼金扭身对着王婆笑道。

    “那到时老婆子便腆着脸尝尝夫人的手艺。”王婆道,又叹了口气,“娘子这是想家了?”

    幼金点头:“哪里能不想,想了许久。”

    十多年了都。

    她十七岁嫁给齐圭,齐圭死后,她就想回家,可不说别的,爹娘分给她的家产早败光,她连回去的银子都没有,落到最后孤身一人,哪里有脸回永安。

    爹娘年纪也大了,兄长还有子侄要养,她没得回去再给他们添麻烦。

    王婆子心想:“娘子也才十六呢,京师这边寻常人家开始说亲,也要留个两三年方出嫁的。想家也是难免。”

    这主仆两个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讲话,哪知方才抬着竹竿进来时忘了锁上,让人自外面推开,来人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还是王婆子先看到人,惊得手里的豝都掉了,忙行礼:“国公爷。”

    幼金穿着身青色褙子听见动静,人僵了瞬,手攥着绳子,这才转过身去看他,脸上挂着谄笑道:“爷,您来了?”

    看这架势,俨然将自己当作这人的外宅,或者还不如。

    富商常年在外走动,养外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这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京师里这些真正的贵胄是不稀罕得自甘下贱的。

    陈元卿抬头看见院子里的东西,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味儿着实有点腥。

    他未想到妇人气性会这般大,此等欲擒故纵的手段他十来岁就瞧不上眼,不过看她头上已作妇人打扮的发髻,男人神色缓了缓。

    “去净个手随我来。”陈元卿往屋内走去,竟半点儿也不见外,幼金在他后头暗自瞥嘴。

    陈元卿径自进了幼金屋子,屋内案几上的青瓷胡乱插着几枝黄梅,陈元卿记得那日她似乎就爬高处摘这花来着。

    其余几没什么变化,陈元卿负手站在那儿,又看了几眼架子上尚未缝制好的襦袍,在案前坐下。

    幼金今日整天都在外面,手脸冻得通红,乍到温暖的地方,她担心生了冻疮,便也没再往里面走,站在门边搓手,又搓脸。

    陈元卿坐在那儿,看她的举止觉得奇怪:“你作甚?”

    国公爷怕连冻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

    “屋里太热,我先搓暖和些,免得乍寒乍暖的生了疮。”幼金人并不看他,对着外面道。

    陈元卿让幼金到他身侧:“过来。”

    幼金不解,刚走过去,脸倒让男人裹住,陈元卿掌覆在她颊边轻揉搓,幼金尴尬地垂着眸子,却没能避开。

    陈元卿喟叹了口气,他甚至能瞧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小娘子生得娇丽,耍起手段来虽叫他心生不悦,却没那么厌恶。

    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你有些怨我是不是?”陈元卿手还在她脸上没松开,他没哄过人,斟酌半天又开口,“孩子终归还会有的,老夫人给我相看了门亲事,年前我得与对方见一面,听说她性子温和,该是不难相处。”

    士族里的女郎,大都端得贤惠,还在闺中时就跟着母亲学习如何持家,如何御下,多有容人之心。

    当然也有例外,陈元卿不知是想起哪个,不由蹙起眉。

    孩子落了,陈元卿比想象得还要伤怀些,许是他心已经很老了,虽顶着副仍年轻的身子,做出这些反应的却是已三十六的陈元卿。

    他偶尔会想那孩子若生下来是何模样,或许像自己,亦或是像她,总归不会生得太差。

    幼金却睁开眼:“我不怨您。”

    是真的不怨,要不是他,她几辈子也得不到如今这些,至于孩子,她更是没打算要过,他既歇了杀她的心思,她就一心盼着他能撇了自己,好让自己回永安。

    反正当初也是因为那孩子才会把她弄到京师来,如今没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