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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往日谜团

    第四十二章    往日谜团

    与Andrew谈过话后的第五天,便是十二月三十一号,这一天的下午,叶归蓉与神门回到本家,这一回很特别的是,叶归蓉与神门在厨房里忙碌,神门海斗将猪rou和白菜切碎,把白菜末用纱布包裹住,用力绞出里面的组织液,然后与猪rou碎搅拌在一起,又加了调料,旁边叶归蓉和好了面,将雪白的面团搓成长条,扯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面团,然后在木板上按扁,拿过一只细长的玻璃杯,便飞快地将面团擀成了一张圆面皮。

    叶归蓉很迅速地擀出十几张面皮,这时神门海斗的馅料已经调制好,叶归蓉便托起一张面皮在掌心,用调羹舀了一勺馅料,包在面皮里,右手五指如同兰花一般,很快将两边的面皮捏在一起,成一个半月状的面食制品,一只饺子完成了。

    旁边神门海斗看着叶归蓉很是熟练地捏合饺子,也不由得略有些吃惊:“从来不知道归蓉做饺子的技艺居然也是很精湛的,我这样说不是低估你的意思,我只是……”

    叶归蓉抬头一笑:“我明白的。”

    只是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毕竟自己是个连煎蛋都觉得头疼的人,有谁能够设想自己居然能够掌握包饺子这样高难度的技能呢?而且还是连面皮都会擀制的。

    神门片刻后问道:“归蓉,你是怎么学会做这个的?”

    叶归蓉一笑:“当初舅母来到中国,学习中华料理,有一项就是包饺子,当时我觉得有趣,便也在旁边一起学,那个时候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如今速度还蛮快的。”

    这个时候,母亲静枝来到厨房门口,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客厅内招呼道:“仁子啊,弥生啊,快来看快来看,阿圭做饺子的姿势很漂亮呢!”

    于是仁子和弥生很快便也跑过来看,叶归蓉给这样多的人盯着,倒仿佛是比录制手术摄影要紧张得多,一张白净的脸都有些红了,垂着头只顾擀皮和捏成型。

    神门站在一旁,不由得便呵呵地乐,叶归蓉在手术室里的cao作他也看到过的,技术方面自己身为非专业人员,欠缺相关知识不好评判,然而那动作是真的优雅娴熟,看得出相当精准,谨慎而颇为自信,此时做这种中国面食,倒是也颇具手术室的台风,只是淡去了那种全神贯注的紧张感,愈发显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优美,仿佛舞蹈一般。

    叶归蓉很快包好了几十个饺子,神门海斗便烧热油锅,做了煎饺,又煮了荞麦面,于是昭和二十五年最后一天的晚餐,便是荞麦面和煎饺,剩余的二十几只饺子,冻在了家里刚刚添置的小冰箱里,第二天继续吃。

    仁子这时提出建议:“mama,我们什么时候买一台电视机吧,我看到千鹤子家里已经有了。”

    静枝摇了摇头,说道:“家用电器里面,不是已经买了冰箱吗?为什么又要买电视机?不要看家里现在宽裕了一点,就这样随便花钱,这么大的人了,别人家里有什么,你就也想要,给弥生做个好榜样啊。”

    仁子拉住母亲的胳膊,略有点撒娇的样子:“mama~~冰箱是保存食物的工具,电视机是用来娱乐啊,每天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看电视,很开心很热闹呢,对吧阿归,海斗。”

    神门海斗含混地“嘿嘿”了两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意见,叶归蓉也笑了两下,低头喝茶。

    静枝看了看她们,沉吟了一下,说道:“过一段时间,如果还是这样稳定的,就买一台电视,其实现在的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千鹤子家的电视,我去看过了,就是新闻节目,新闻听收音机就可以了啊,又不是一定要看着播音主持的那张脸;或者就是运动比赛,棒球赛足球赛,一播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可能年轻人会喜欢看这些,再过三个月四个月,倘若没有大变动,便买一台也好。”

    弥生这时凑过来说:“祖母我喜欢看电影!”

    神门抿着嘴微微地笑,估计这一台电视是大概率要买的了,朝鲜战况激烈,所以日本经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仅是平稳,简直是开始起飞了。

    昭和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号周日这天,叶归蓉在家里休息,他正坐在廊下读书,忽然间有一双手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叶归蓉登时便笑了,握住右边的那只手,轻轻往下一拉,笑道:“海斗君,怎么忽然间好像弥生一样?”而且还是几年前年纪还小的弥生,如今弥生已经十五岁,是少女了,不会再对异性长辈做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

    神门海斗将另一只手也放下来,在他旁边坐下,笑着说道:“昨天听新山君说,泽田君很快就要毕业了,典礼那一天,希望老战友能够也去看一看,如果有时间的话。”

    叶归蓉点头:“泽田君也真是十分坚强,如今研究院都毕业了啊。”

    当年泽田弘治归国之后,不久就重新回到学校,接续之前的学业,不过虽然经过这样久的康复,但是他的语言功能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说话比较吃力,而且半边身体的行动也不是很方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泽田仍然坚持学习,只是改了一下方向,主攻中国文学方面,以研究和写论文为主,其实对于如今的泽田来讲,写文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他偏偏是右手发抖,于是经过几年的练习,如今的泽田可以用左手流利写字。

    叶归蓉又说:“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手术,就去一起庆祝一下。”

    到了四月三号这天,叶归蓉将手术提前安排好,让这一天得以空闲出来,请了假之后,便与神门海斗一起去大阪大学,泽田原本是京都教育大学的学籍,因为后来伤残,不方便去那样远的地方读书,便将学籍转到大阪大学,到如今终于研究院修习结业,也算是艰难的跋涉暂时告一段落,虽然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礼堂里,与泽田荣子和丈夫修作打过了招呼,叶归蓉与神门海斗便坐了下来,看着台上的人领结业证书,台下的人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光荣地领到证书,得到认可,都热烈地鼓掌欢呼,看到校长将结业证发到泽田弘治手里,叶归蓉也笑着鼓掌。

    神门探过头来说道:“今天的泽田君,气色很好啊。”不再是那样一贯苍白的样子,虽然是从台下遥遥地看去,也仿佛脸上放着光一样。

    叶归蓉笑道:“这样的日子,精神焕发。”

    不由得就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医学院参加毕业典礼时候的情形,那时也是很激动的,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的亲人都远在中国,不能来看到自己的学业终于得到承认的时刻。

    果然神门接下去便说:“当年归蓉在美国,也是这样的吧?”

    叶归蓉一笑:“所有的学校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吧,流程都类似,只是人不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就想起这句诗,自己与亲人断绝音讯,转眼间十一年了呢。

    典礼之后,亲人朋友们簇拥着泽田去了一家饭馆,大家一起吃了一餐饭,是味道很浓郁的牛rou汤饭,席间泽田荣子对着神门几个人很亲切地说:“这些年来多亏诸位的帮忙,才能够如此顺利度过。”

    神门笑了一笑:“夫人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倒是没有做过什么,都是新山很热心。”

    泽田荣子将脸转过去新山那边:“新山君对弘治,真的好像亲兄长一样。”

    新山脸上一红,连连摇头:“夫人过奖了,实在惭愧。”

    吃过了这一餐庆祝的午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讲述各自的生活,泽田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意思是:“这些年一直在学院里,这样艰苦的时代,我却只顾读书,没有为家庭为社会出力,感觉很惭愧。”

    神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情况再怎么样,学问也是要做的嘛,学力也是需要储备的,这关乎日本的未来,况且真的在外面闯荡,也未必就是好事。”比如说最为典型的柳原武,在极道弄潮,最终给浪涛拍在了水底。

    大家又说起军中伙伴最近的消息,稻垣——现在应该称作矶江——刚刚介绍了柏原村庄的一位患者来到关西医院,患者带着稻垣的亲笔书信给叶归蓉,叶归蓉自然立刻安排收治,检查发现除了原本的肺癌,还有动脉瘤,昨天刚刚手术结束,术后情况还要紧密观察。

    秋川虎男结束了黑市的生意,正式进入一家毛毯厂,从事一线生产,随着经济情况的好转,黑市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对于普通黑市小贩来讲,还是应该及早转行。

    泷泽则去了东京发展,他是顶爱说笑话的,因此便出演一些诙谐搞笑的片子,也演出一些舞台剧,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名气。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那匆匆一过的竹桥崇,泽田有些吃力地说道:“不知……他家里……怎样了。”

    叶归蓉脸上表情比较轻松:“两个月前来过一封信的,说是已经凑起一些钱,开了一家小小的餐馆。”

    泽田点头:“那样……就好。”

    说了一阵话,聚会到此结束,大家在餐馆门口各自道别散去,神门另外有事,没有立刻回家里去,从另一条路先走了,新山便对叶归蓉说道:“叶医生,我们再去那个酒馆喝两杯吧。”

    叶归蓉见他的神情,显然是有些心事的样子,于是便点头道:“好啊。”

    酒馆里,每个人面前摆了一碟腌萝卜,就用这个下酒,互相给对方倒了一杯清酒,新山连喝了两杯酒,脸上开始红了起来,这才开口说道:“泽田的枪伤是我造成的。”

    叶归蓉微微一愣:“是怎么一回事?”

    新山闷闷地将酒杯放在桌面上,便倾诉起来:“当时泽田君到中队来传达命令,回去的时候,经过我们哨卡,当时正好有可疑的身影在丛林里面摇晃……”

    叶归蓉本以为下面要说的是,“于是就将泽田君也当做嫌疑人枪击”,哪知新山说的却是:“我一看到泽田来了,虽然和他不是很熟,但他看起来不像是擅长应对这种事情的样子,便让他先撤到后面去,我和福西继续向前查看,果然是十分可疑,我就下命令‘向前方开枪’,然而我们的防线是分几个位置,当时天色昏暗,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子弹,就击中了泽田君。”

    叶归蓉这时明白了,原来是日军内部的误伤,难怪创口那么大,显然是近距离射击,虽然是医生,但毕竟也懂得验伤,更何况在军队内这样久了,一些军事知识也懂得的,当时便有所怀疑,然而泽田在军队里没有得罪什么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卫生队,与各个作战部队的人员少有纠葛,所以这件事就很离奇,谜团到今日才解开,然而他也知道,新山到现在仍然有所保留,当时击中头部的那枚子弹射来的方向,他是肯定知道的,那个哨位上的人,他也晓得,只是至今都埋在胸中。

    于是叶归蓉便劝慰道:“当时情况很紧张,这种事情始料未及,不要太过责怪自己了,好在泽田君现在也算安泰。”

    新山抬起头来,望着叶归蓉,十分感动地说:“所以我非常感谢你,医生,你不仅仅是救了泽田,也是救了我,如果泽田因此而死,是我一生的罪责。”

    叶归蓉道:“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件事我不会和神门君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