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我们离婚
临近大半夜,几辆福特汽车从霍公馆的铁门开了进来,雪亮的两蹙光射向远处,大片灰蒙蒙的雾点撞在灯柱上,滚成一团,飞舞乱晃。 霍随舟下车的时候满心疲惫,彦齐的尸体运回省长府邸之后的诸项事宜,高夫高母的嚎啕大哭,傅瑜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吵得男人头疼。 他揉了揉眉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失去挚友的悲痛,被强迫给与承诺的沉重....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霍公馆里有人正等着他,他却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答应去照顾另外一个女人。 答应彦齐那刻,男人过去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来临的时候心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盈满快活,就像摘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一瞬间的满足后尽是茫然。 甚至...在傅瑜扑上来的时候霍随舟感到不适,那陌生的香水味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推开。 他真的喜欢傅瑜吗?这个问题自医院开始就萦绕在心头,为什么抱着傅瑜那刻脑子里都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泪,她一笔一画写自己的名字,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从督军府到霍公馆,一点一点治愈他的心。 他喜欢的是傅瑜吗?还是..... 男人陷入无所适从的迷惘,连眉心都是拧着的。他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窗户半掩,大片昏沉从屋里投笼出来。 她应该已经睡了吧?都这么晚了。不知道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练字....有没有想他.... 想着想着男人紧绷的嘴角无形中放松了许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来,省长府邸将就一晚上也可以,但只要想到女人熟睡的脸蛋,就会让他迫不及待的想往回走。 推开门的那刻,房间黑沉,一阵熟悉的馨香涌进鼻尖,霍随舟眉眼缓和下去,他关上门,放低脚步踩在地毯上,尽量不惊醒床上的人儿。 可一步一步走到窗边,男人才察觉到不对,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依稀朦胧中,那抹身影正蹲坐在床上,头和手都枕上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怎么还没睡?”霍随舟轻声问。 他拧开床边的小台灯,房里亮起个小角落,女人完完全全被笼罩在光里,长发披散在脑后,穿着件月白色旗袍,更显得脸蛋小巧苍白。 男人看她没说话,只木然的盯着床边,不知怎的,他心头泛起点点涩意:“怎么了?” 他蹲下身子,伸手想摸摸她的脸蛋,还未碰及便被偏头躲过,动作弧度极大,头发都甩了过来。 霍随舟感到一丝异样,正想抬起她的脸蛋,女人沉闷的声音传来,“霍随舟,我们离婚吧。” 什么?男人的心跳漏了一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离婚。”傅年抬起头再说了一回,两人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中对视,一个迷惘,一个心如死灰。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我去过医院了,知道...你爱的人是傅瑜。”也知道你给我喝了避子汤,后面半句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心死死的揪搅在一块。 这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会记一辈子。 傅年眼眶涩得可怕,却再翻不起一丝波澜:“我成全你,离婚后我什么都不要,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他耳朵,霍随舟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依然莹亮泛光,可却再找不到一丝依赖,信任,恋慕。 有的只是决绝,漠然,和深不见底的恨。男人触电般地移开眼睛,心莫名涌起阵阵恐慌, “彦齐要走了,我不忍让他留有遗憾,我没想...没想过娶傅瑜....”他说着说着开始语无伦次,一向果断的脑子搅成一团。 他没想娶傅瑜,答应那刻也只是为了让彦齐走得安心,可男人没想到她会听见这些,那....最初娶她的原因是不是也听见了? 霍随舟的心都揪紧了,被莫名的恐慌攫住,比听到高彦齐出事更盛。他静默了一会,逼自己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听我说年年....”男人俯下身子握住女人的肩膀,夹杂着慌乱的眼眸看着她,嗓音放柔,温热的呼吸近距离的喷在她脸上, “那只是过去,是过去!”霍随舟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知道一遍一遍的重复,连带着自己迷茫的心, “我没想和你离婚,更没打算娶傅瑜......” “如今也好,过去也罢。”傅年抬头看着他,脸白得跟张纸一样,“我们明天去离婚,无论你想娶她或是怎样都行。” 女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却漠然得让他发颤,仿佛那个哭着说心疼他,温柔的要求写他名字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随舟的心一沉,扯了下嘴角:“为什么?就因为那些过去就判了我死罪。”为什么连个澄清的机会都不给我? 可女人不想听,也不想再回答,她连看都没看他,纤细的手指掰开他紧握的大手,一根,两根,三根..... 霍随舟攥紧后又再一次被掰开,哪怕徒劳,哪怕耗尽她所有力气,傅年也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眼底的决然让男人的心都跟着颤抖。 “因为萧恒?” 他的眼睛瞬间冷了下去,除了这个答案男人想不到其他,她那样乖,喜欢一个人就默默放在心里,认死理又倔强。 这样一个女人他想不通为什么突然变心,除了那晚喝醉后不时叫那人的名字。 阿恒这样,阿恒那样,叫得他恨不得活剐了那个男人。 傅年眼睫重重颤了一下,没有说话,这幅神情在男人眼底无疑是印证了他的话,霍随舟冷笑一声,高大的身子欺上她,擒住女人的下巴: “傅年你记住,离婚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都是我霍随舟的夫人!”森冷的嗓音昭示着男人的愤怒和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尽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傅年仿佛没听懂似的,怔怔地看着他,空洞的眼又仿佛透过他望向远处。 霍随舟在这样的眼神下心也跟着抽疼,他呡着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深深凝视她半晌,起身离开。 刚大步跨下楼梯,就看到正厅里披着件外衣的张妈,她急匆匆的迎上来,嘴唇嗫嚅,“少爷,夫人她...知道避子汤的事了。” 她等了大半夜人都没回来,睡得迷糊时听到庭院闹嚷嚷的声音,起来才发现人已经往二楼的卧房走去,拦都拦不住。 霍随舟蓦然睁大了眼眸,一刹那,全身冰冷,仿佛刺骨凉水浇透了身体。 “谁说的?” 男人阴厉的嗓音吓得张妈都为之一颤,那眼神跟要剜了她似的,张妈的腿瞬间就软了: “夫人...从医院回来就知道了,她......” 后面半句男人已听不清,头脑嗡嗡嗡的炸开一片,前所未有的惊惧攫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挖出什么似的,他抓不住,也许再也抓不住了。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难怪她要和自己离婚,难怪..... 可年年,这不是事实的全部!不是! 霍随舟愣怔了半瞬,立马朝二楼的卧房跑去,厚重的脚步声踩得楼梯都为之震动,大手推向卧室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反锁,怎么都推不开。 “年年你开门听我说,开门让我和你解释!”霍随舟重重的砸门,门捶响的声音震动窗户,整个走廊都在发颤。 他一遍遍的厉吼,凌乱的砸门声仿佛在捶着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慌得他眼里浮起几抹癫狂:“张妈,拿钥匙!” 张妈立马点头,捂着胸口离开了二楼。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让我说完,说完我就走.....”霍随舟撑在门上,眼底渐渐红了,他混账,他活该..... 但是,年年你让我说完,我好像知道自己刚才想的是什么了,你让我对着你说完! “少帅.....”犹豫的男音在旁边响起。 “滚!”霍随舟冰冷吐字,偏头发现是陈三后眼底的疯狂一点点散去,“什么事?” 陈三吓得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看了会男人的脸色: “高省长夫妇都哭晕在了灵堂上,瑜小姐六神无主,也晕了过去,现在府邸没有一个人主持大局.....” 您赶紧过去吧,后面句话他没敢说。 霍随舟愣了一会,眼底有什么情绪在疯狂的交织,涌动,挣扎.....他定定地看着那扇门,恨不能将它看穿。 可门不会穿,她也不会出来,她恨他! 良久,霍随舟才颓然地垂下手,被砸破的手指青肿遍布,垂在身侧,他低喃着:“傅年,等我回来和你解释,等我。” 说完男人转身离开,每踏开一步都如此艰难。 他来时疲惫,走时满心遗憾,也成了他终生的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