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KTV初见
宁语冰踩着滑板在包厢门前稳当刹车,轻巧一踏,便将半人长的滑板拎起。她往厅名那块标牌上瞧了眼,转开把手,就被鬼哭狼嚎震得一顿。 人声热闹,喧杂尽往耳膜里边涌,她眨了眨眼睛,先适应了下昏沉色调,还有烟酒味萦绕。所幸嚎的那位不知道被谁先起哄轰下了台,又切了歌,换上首婉转情调,接过话筒的又是个会唱的细柔腔,嘈杂声这就静了下来。 针不戳。 宁语冰给那不知名姑娘点了个赞,然后溜溜达达,往整个极宽敞包厢的另一侧走过去。自然,人也不是都聚在唱台那边,更多是各自组着团,散开聊着。她与这些人不熟,或者说,她向来不太乐意与这些人打交道,今天也只是和社团里的朋友在边上广场玩滑板——被某人抓了现行,不得已,于是过来蹭杯果汁饮料。 某人——也就是段安然,就坐在角落沙发上,她算是整个局的核心人物,但一般也没人过去打搅,顶多是在玩乐聚会开场时,端着酒去问声好。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聚会也进入下半场,正好是扩大交际圈、相互蹭个脸熟的时候,有些已然聊开,也有些人视线转悠,找寻着什么。 宁语冰带上无往不利的甜甜微笑,问到‘安然姐’的座位就只是顺口的事。虽然她穿的是松垮卫衣运动裤,脚上蹬着双跑鞋,对这场休闲局来说也太过于休闲的装扮,惹来被询问的jiejie的侧目,她笑容不改,乖声道谢。 看上去像个高中刚毕业的小朋友。 某自己其实也才二十出头的匿名人士如此在内心评价,这句腹诽让她在优雅微笑并点头之后,也下意识忽略了对方刚才的问题。 “嗨,美女,”一道额外声音打断了宁语冰的脚步,“看你面生,刚过来玩吗?” 宁语冰对搭讪不感冒,但也乐于应下对方前半句的夸奖,于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我是戴南,”对方继续说道,同时将手边的酒杯递了过去,笑着,“刚不小心听到你在问,要我陪你去跟安然姐打声招呼吗?顺便一提,这个桃子酒味道不错,推荐你试试。” 他语气听起来像是和段安然很熟悉,这让宁语冰并不意外,毕竟这屋子里,十个人有八个都会觉得他们和安然熟,显然,是单方面的那种熟。 但她没有拒绝酒,接过来之后,朝戴南笑了笑,然后拒绝得干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过去打声招呼就是。” 斑斓灯光下,宁语冰良好的夜视能力让她没有错过对方神情上一闪而过的,像是有些遗憾。但她并不在意,婉拒之后戴南也没纠缠,只是顿了下,便朗声应好,然后挥挥手,目送她继续往角落里走。 于是宁语冰一手端酒杯,一手拽滑板,穿过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安然姐面前,一进到那个区域范围里,周遭探寻视线好像一下子扫了过来,又很快纷纷收敛回去,不再多打量。 因为段安然抬了头。 “安然然,我带着我老婆来见你了!” 宁语冰的声音清亮,但被再次切歌后的重鼓点声掩盖彻底,只有段安然听清,并毫无客气的回赠了个白眼。 “我记得上个月你老婆可不长这个样子,”段安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那滑板,“又换新的了?” 宁语冰笑眯眯,丝毫不怵,反而自在往她身边空位一坐,滑板就妥当挨着沙发摆,一边解释:“新加了涂装,毕竟秋天到了,也该给她买衣服了嘛。” “安安你要是也想要,那我一定一视同仁,下回逛街刷我的卡?” “……”段安然无言以对,同时将手机屏幕一熄,视线瞟到宁语冰正端着的酒杯上,然后抛过去一个眼神。 “据说是桃子酒,”宁语冰顺利接收到疑问,于是举杯示意,晃起涟漪波纹,“放心啦,我就是觉得看着挺香。” 段安然看起来并不是很放心,想说什么,但在开口之前,高大阴影挡住了侧半边光线。 “段总,打扰一下,我是…” 宁语冰眨了眨眼睫,循着声音方向看过去,视线定格,后半句话语就这么因为在他脸上的聚焦而被忽略,模糊化处理,只有倒映在她瞳孔虹膜里的人影,还有碎光洒在开开合合的唇上,不厚不薄,恰恰好。 说话的那人还戴着鸭舌帽,口罩被扯下,耳绳就勾在食指上,很快被他有些紧张似的攥成团,揣进衣兜里。 他好像也敏锐察觉到了另一个方向的视线,于是在话语停顿时,也将目光探过去。杏眼圆脸,看着很年轻,也……很漂亮。他一时间想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或者说,尽管只是内心想法,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 男人抿了抿唇,朝她露出一个细微又略带腼腆的笑。 段安然没有在对方话音落下后就开口,而是很快调整成了营业状态,收敛起刚才放松的神情,抬高视线,半晌才说道:“你的情况我已经派助理去进一步了解过,对此的答复也已经反馈给你了。” “你是个优秀的演员,庄先生,但很抱歉。” 宁语冰收获意外笑容一枚,也冲他弯弯眉眼,随后就将注意力拉回,放在两人的对话上,视线和脑袋一起跟着转,并以被段安然无声息武力镇压而停住了向日葵行为。 她表现得乖巧,矮了矮身,从安然手底逃脱,重新坐正了,假装正经不超过三秒,又开始不自觉往身边人那儿倒。 不过她也很快从这只言片语里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位庄先生——庄越,是个半糊不糊的演员,想和前公司解约,跳槽到安然正在筹备的娱乐公司那儿去。 宁语冰听自家小伙伴提起过不少次,关于新公司的事,也算是她家里让她练手忙活的项目,这段时间掉的头发几乎都因为这件事。 听安然的语气,她对庄越应该是满意的。宁语冰听得出来,也从她向来的习惯里领会得到。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 庄越当年和原公司签的合同条款太霸王了。 这也是他想跳槽的重要原因之一。 商业上的事情宁语冰并不是很关心,她就能听明白‘如果要帮庄越解约,需要一大笔几乎天价的赔偿金,付得起但段安然的商人本质觉得不值得。’ 毕竟未来是个未知数。 宁语冰将视线落在庄越有些黯然的神情上,他刚刚又换了个角度争取了一次,而段安然的沉默代表着还是不认可。 “要多少钱?”宁语冰把下巴枕在段安然的肩上,眯了眯眼,随口问道。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确实高昂的答案。 “嗯……”宁语冰鼻腔连带上颚发音,应了一声,震得段安然颇有些嫌弃似的把她正了正骨。她顺势借力,歪过身看向庄越,“你能喝酒吗?” 庄越虽然有些失落,尽管这在意料之内,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我不过敏,可以喝一点。” “给——”宁语冰翘了翘唇角,将手中捏着的,几乎快焐热了的酒杯递过去,并无视了来自身边人的不赞同的眼神,“听说很好喝。” 递酒杯的时间足够她将男人上上下下打量来回。 “……谢谢?”庄越神情有些天然懵,但礼貌依旧,掌心微沁的汗贴上杯身热度,他抿了一口,确实很甜。 宁语冰则是收回视线,又笑眼看安然,语气轻轻巧巧:“既然如此,那笔钱我来出吧。” “……?”这是段安然和她不赞同的眼神。 “?!……”这是庄越。 后者同时因为被这话怔住,下意识就将整杯桃子酒喝尽了,还呛了两下。 “慢慢喝嘛,味道怎么样?”宁语冰的话题跳跃几乎无缝衔接。 庄越舔了舔唇面,一时搞不清楚,眼前的小姑娘是戏语还是……比较骇人的是,他的直觉说对方讲的话是真心的。 “确实味道不错,”他这么回答,然后顿了顿,迎着对方好像期待自己要给出更多评语的闪闪亮的眼神,继续转行测评认真说下去,“……甜而不腻,酒精味和桃汁融合得很好。不过后调稍微有点涩口,同样是桃酒的话,我个人认为,桃窑的果酒可能更好一些,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 宁语冰把手举到面前,鼓励似的为他拍了拍,并拢的指尖抵着下巴,转眼就有些失落遗憾的模样:“好可惜,我喝不了——” 她的声音故意拉得软绵且长,但又有几分微哑掺着。 庄越一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宁语冰也没想他继续说什么,而是极自然的把话题跳回去,环上安然的手臂,顶着视线,露出乖巧无害的招牌甜笑:“这件事就拜托你啦,安然姐。明天我就让王哥跟理理姐联系喔。” 前者是替她打理财务的职业经理人,后者是段安然手底最得用的助理,这就是将刚才那个随意得过分的话敲定了的意思。 就算是段安然也不免揉了揉眉心,她没开口斥责什么,不管是关于宁语冰的跳脱还是不谨慎,但也没有应下。她重新将审视的目光看向庄越。 而庄越觉得自己有点懵,不只是因为被少女模样的人,那么两三句话就定夺了自己热衷的未来,像是将前进道路上一片黑沉沉的幕布,轻巧就撕开漏出外边灿烂星光,还有……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头晕。 庄越努力掩饰自己不自觉的走神,然后将难以聚焦的视线定格在掌心的酒杯中。 琥珀色的杯壁倒映着模糊影像,好像是含笑的杏眼和弯弯唇角,柠檬黄的卫衣很衬肤色。庄越抿起唇,咬了一口舌尖,迫使自己感受到痛意,口腔味蕾还弥漫着桃子的甜味,以及—— 瞳孔微缩。 萌生起的念头与笑颜叠影又融合。 这不应该,也不值得——自己不值得。庄越在不自觉茫然的神情里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