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客栈
吃过饭,钟黎宁慢悠悠往住处走。程泊舟似乎真的很闲,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问她狐狸国的事。钟黎宁挑着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就装傻充愣混过去,心里默默吐槽跟他说话好累,还要时刻提防着别被他莫名其妙就套出话来了。 两人渐渐走出繁华的大街,到了旁边僻静的小巷子里。前方传来凄厉的惨叫,钟黎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眼皮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小狐狸,别看。”程泊舟捂住她的眼睛,沉声说道。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钟黎宁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可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半晌才在清晰的撕扯声中攥紧了自己的衣袖,颤声问道:“是……是狐狸吗?” “嗯,”程泊舟右手遮着她的眼睛,左手利落地展开折扇,挡在钟黎宁眼前,轻声说,“别怕,你拿着扇子不要动,我马上就回来。” 钟黎宁心里有点慌,乖乖地伸出双手捏住扇柄,把脸藏在扇面后,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现在好想福顺啊,想跳进他怀里躲起来,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 钟黎宁低着头站在原地,听见前面传来程泊舟和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感觉手上一空,扇子被抽走了。程泊舟拉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睁眼,我拉着你,咱们走吧。” 钟黎宁闭着眼睛被拉出那条安静的小巷子,等重新听到喧闹的人声时,才放松下来大口喘气。松开程泊舟的手,钟黎宁一睁眼就看见他左手上提了个筐子,里面蜷着的是三只昏死过去的狐狸。 “有一只已经……我就把这三只买下来了。”程泊舟对低头看着筐里狐狸的钟黎宁轻声说,语气里还带着些歉意。 钟黎宁摇了摇头,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捏着筐子的边缘。她刚刚听到程泊舟和那两个男人的交涉了,他为了买下这几只与他毫不相干的狐狸出了大价钱,还做了抬出身份压人这样自掉身价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谢,”钟黎宁站起来对程泊舟说,“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它们。”在放走这几只狐狸之前,她还需要知道一些具体的信息。 程泊舟点点头,和她一起进了最近的客栈。 钟黎宁刚刚走出的巷子里开了一扇小门,三个人影从门内走出来,猫眼的少年低声问前面的男人,“大人,需要我把夫人叫回来吗?” 福顺望着钟黎宁刚刚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半晌才说了声“不必”。语气是一贯的淡漠,可猫眼少年分明见他身侧的拳头已经握紧到没有一丝血色了。 福顺回身看向徐府的后门,徐府的仆从正在清理血迹,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一张刚刚剥下来的狐狸皮,狐狸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里是凝固的痛苦和恐惧。没有皮的rou块被扔在一旁,时不时抽动一下。 阿黎刚刚就是被他们吓到的吗?想到钟黎宁颤抖的声音和惨白的脸色,福顺心口一阵生疼,转而怒气翻涌。 福顺抬头看了看徐府的门口的牌匾,徐外整天哭说自己一穷二白什么也拿不出来了,徐夫人却能花几百两收狐狸皮做衣裳。 好个一穷二白,福顺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低声吩咐两句,快步离开了巷子。 三只狐狸迷迷糊糊地醒来,就感觉到身下被子的柔软温暖,面前还有一个灵力很强的前辈正笑眯眯地看着它们。 “这是地府吗?”其中一只小狐狸神色恍惚地问,“地府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啊。” “是啊,还挺暖和的,”另外一只小狐狸应道,“我好像还闻到鸡rou的味道了,好香。对了,月牙呢?怎么只有我们三个?” “前辈,是你救了我们吗?”旁边那只尾巴上白毛很多的小狐狸问,它看起来似乎比另外两只更清醒冷静一些。 原来它叫月牙,真是可爱的名字。钟黎宁垂下眼帘,继而振作精神,又笑起来,对着床上的三只小狐狸说道:“你们好呀,我叫钟黎宁……” 程泊舟在旁边看钟黎宁化作白狐狸和三只小狐狸有来有回地嗷呜嗷呜了几轮,气氛极为严肃认真,但怎么看都觉得四只毛团围成一圈蹲坐着开会的场景有点喜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三只小狐狸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了一个人,吓得尖叫一声,纷纷摆出进攻的姿势,背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白狐狸连忙冲它们叫了两声,又转头有些生气地让程泊舟出去。程泊舟对四只毛团道了个歉,起身出了屋子,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在楼下自斟自饮了不知多久,程泊舟看见钟黎宁风风火火地冲下楼来,问小二要了三只烧鸡,就要转身上楼。程泊舟叫住她,指了指自己桌子上并排的四盘烧鸡。钟黎宁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了谢,端着盘子飞奔而去。 眼见天色渐暗,街上的灯次第亮起,钟黎宁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先跑到程泊舟桌子上喝了好几杯茶,又撕下一个鸡腿啃起来。 “聊完了?问出什么了?”程泊舟等她这么久也不生气,在旁边气定神闲地看她啃鸡腿。 “问出不少,也把它们送回山里了,等我吃点东西跟你说,”钟黎宁啃了个鸡腿垫肚子,之后才接着说,“那个徐外真不是东西啊……” 待钟黎宁把徐外如何遣人猎山兽剥皮,如何强占百姓田产把人逼到山中躲藏,如何纵容手下jianyin掳掠让人吊死在山上,如何把一群死的不明不白的人扔下山崖一五一十地告诉程泊舟,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 钟黎宁说完一看窗外,才想起福顺应该早就回去了,看不见她不知道该多着急,连忙要往回跑。程泊舟看她急得要跳起来,好笑地拉住她,让小二给她打包了烧鸡带走。 “对了,”钟黎宁临出门前对程泊舟说,“我托那几只狐狸去找山匪的老巢了,约定七天后见,到时候我叫上你。”说完不等程泊舟回话,脚下生风跑进了夜色中。 钟黎宁气喘吁吁地跑到房间门口,只见一室灯火摇曳,一个人影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钟黎宁推开门,福顺的视线随即落在她身上,钟黎宁莫名抖了一下,把嘴边一声欢快的“福顺”咽了回去。 “阿黎回来了,”福顺平静地问,“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玩了?” 钟黎宁眨眨眼睛,手心有点冒汗。怎么回事?她明明没做什么呀?为什么在福顺的视线下忽然有点心虚? “云间客栈,”钟黎宁搓了下手心,小声说,“对不起嘛福顺,我知道不该不跟你说就这么晚不回来,可是今天是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我和程泊舟……” “阿黎!”福顺突然很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钟黎宁一脸懵地看向福顺,却见他眼睛瞪大,已经泛起血色,嘴角下垂,是钟黎宁从未见过的样子。 要是有小孩子看见他这样大概要哭了,钟黎宁突然想到,之前书里写福顺后来能止小儿夜啼她还不信,这下却是信了几分,看起来的确挺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钟黎宁总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两人对视一阵,谁也没说话,钟黎宁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什么福顺会这么生气,她只是不小心忘记时间晚回来了一会儿而已。 至于福顺,他在听见钟黎宁说出客栈的时候大脑就一片空白,待听到那个名字时满心怒气更是不可遏制地上涌,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恐慌,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中不断流逝,任他拼命抓住,仍然无法阻止。 “福顺……你,你怎么了?”钟黎宁看见福顺低下头去,胸腔一阵起伏,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耳畔的声音依然带着满满的关切,尽管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福顺眼中涌上一股热意,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钟黎宁的眼睛,冷静地开口道:“阿黎,你想不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