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皎阳和姚霏云在络城医馆的密室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姚穿云，和救下姚穿云性命的神医金石言。

    络城兵乱，金神医背着小药箱打算逃到城外深山里避祸。路过春分巷，听见某民居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呻吟。本着行医者良善之心，他救下了半死不活的姚穿云。姚穿云刚小产过的破败身子经不住颠簸，他只好背着他跑回医馆躲进密室，等待祸乱过去。

    金石言对寻来的病人家属交代情况：“这位公子受外力创伤导致小产，胎宫受损，好在年纪小底子好，身子柔韧，好好休养，过些日子便可痊愈。”岂止是底子好！金神医在心中默默想，简直就是医学奇迹。遭遇那样的折磨，他的胎宫竟只是轻伤，且愈合速度奇快，整个一个天生的孕子皿。若不是眼前这病患之妻气场过于强大，他都想开口问问她愿不愿意让出她夫君给他做研究。

    皎阳望着发烧昏迷的姚穿云，轻声问：“他……怎会小产？”

    金石言回忆着给病患疗伤时看到的伤痕，总结道：“公子应是饮了虎狼之药，胎宫宫缩之时，双腿被缚，无法娩出胎儿，导致胎死腹中。后又遭压腹，伤了胎宫。”万幸胎儿破碎，娩得不算太难。不过这么血腥残忍的事，他就不说给家属听了。

    姚霏云恼恨络城地君对弟弟下此毒手，但她看着皎阳神情不属的样子，心中那股恼火便化为叹息心疼——弟妹应是比她更恨，可她们都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姚穿云的身体。她谢过金石言，引着他出去，给久别重逢的小两口留下独处空间。

    皎阳望着姚穿云那摄魂夺魄的美貌容颜，心中有丝恍惚。他发着烧，脸颊泛红，这两抹红晕为他的美貌添了些许柔弱。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像极了记忆里那冷心冷肠的云上之人。

    云霞仙君竟也来了人间。

    还与她有了这般牵扯。

    皎阳肯定他不是自愿跳下历劫池。她被吊在南天门时，昏迷前听到的版本是天帝允了他三件事，他答应去聚云湖安胎……若她没猜错，他应是被她那护短至极的兄长月华扔下来陪她受罪的。

    皎阳几乎想叹气，兄长真是，懂她又不懂她。

    她堂堂仙尊，被那小仙君摆了一道，即使心中还有些零落的情感尚未收拾干净，却也不想再与他有何牵扯，兄长实不必多此一举。但兄长也是懂她的……她摸了摸姚穿云美玉般的脸，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那些未曾收拾干净的零落情感，支配着她的心，在她只是个凡人将军皎阳时，让她爱上了他。爱着一个人的感觉如此美妙，仙尊皎阳都无法抵挡，将军皎阳更是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而凡人姚穿云，也爱着她。

    有回应的感情，竟比单方面爱着一个人的感觉更美妙数百倍。

    兄长懂她，给了她这样的体验，同时也是告诫她，不要在没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

    皎阳踱到八仙桌旁坐下，支着下巴想：她不欲与云霞仙君再有瓜葛，可这个姚穿云爱她，她该如何呢？

    姚穿云剧烈的咳着，生生把自己咳醒。他捂住发疼的胸口，忍着小腹坠痛挣扎着想起身，却力不从心，试了几次都摔回床上。挣扎中，他瞥见了支着下巴坐在桌旁、静静看着他折腾的那人。

    姚穿云愣住，眼眶瞬间泛红，不再试着起身，而是对她伸出手，喘息着低唤：“咳——咳咳，皎阳……咳咳……皎阳……”

    皎阳没动，明艳若朝霞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平静的望着他。

    姚穿云觉得眼前的皎阳似乎换了个人。若是以往，他咳嗽第一声时她已经奔过来抱着他喂水喂药嘘寒问暖了。他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只觉得委屈：“咳咳咳咳——皎阳……你为何不过来……咳咳咳咳——”

    他肺都要咳出来了，皎阳心底还是有些心疼。她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单手扶着他起身，递给他。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止住咳嗽，抬起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避开他的眼神，转身欲走。

    他一把拉住她衣袖，嗓音还有些嘶哑：“你去哪？”

    她举了举手中的碗：“放回去。”

    他松开手，望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疑惑道：“皎阳，你怎么了？”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淡？

    “没怎么。”皎阳放好水碗，回过身面对他，想了想，说道，“孩子的事你不必太在意，养好身体要紧。”

    谁知她自以为宽慰的话，听在他耳里却变了味道。他脸色瞬间惨白，眼底的红更浓，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虚弱的问：“你——你是怪我没护住孩子？”那语气竟是受伤至极。

    皎阳愕然：“没有，怎么会？”

    她的否认在他听来只是狡辩，他闭上眼，泪水肆意流淌，声音艰涩沙哑，难受得语无伦次：“我、我遇到个疯子……说你是什么仙尊，我是什么仙君，说我对你不起，不配怀你的孩子……皎阳，我不想的……我以前生你的气，骂你那些话，都……都不是真的……我、我想好好生下孩子的……皎阳，我……”

    皎阳叹气，上前抱住他。

    他埋首进她颈窝，伤心欲绝。他饱受折磨流产已是创剧痛深，她又这般冷淡……寒意和恐惧袭上心头，皎阳是……不爱他了吗？他任性与她争吵失散失了孩子，她便厌烦了他、不想要他了吗？姚穿云被自己的脑补痛得肝肠寸断，搂紧她，断断续续哽咽求和：“你、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跟你吵架……我没故意乱走要你找我……我那时被燕兵抓了，找到机会跑出来时动了胎气，只能歇在络城……后来肚子大起来，日日腹痛流血，我、我走不了……皎阳，你别怪我行吗？我、我们再怀一个……我还给你生……”

    皎阳的重点在那句“日日腹痛流血”，络城地君那腌臜货色竟还说了句真话……她心不在焉的拍抚着他的背，打断他：“腹痛流血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正哭诉衷肠，忽被她打断，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从她怀里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皎阳叹气，摸摸他脸上的泪，凑上去亲他眼睑，放柔声音哄着这个情绪不稳疑似产后抑郁的美貌青年：“我没生气，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呢！那个疯子被我揍了，算他运气好跑得快，下次看到定杀了他为我们的孩儿报仇。”

    “你……真的不生气？”姚穿云望着她温柔的眼神，信了她不是要弃了自己，复又委屈道，“那为何待我如此冷淡？”

    “我冷淡吗？”皎阳装傻，爬上床扒住他，“我和以前一样呀！”

    姚穿云立刻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她，双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

    皎阳满脸黑线，推他胸膛，偏头避开他密集的吻：“你干嘛呀？”

    他追着她亲，含含糊糊的说：“咱们再怀一个。”

    皎阳一把按住他探下去的手，哭笑不得：“别闹了，你身子还没恢复呢！”这哥哥下面还时不时的渗血，她可没那么禽兽。

    姚穿云拉开些距离，刚止住的泪又滚落下来。“你嫌弃我了。”肯定句，难过悲伤的肯定句。

    皎阳好气又好笑：“没有。”

    “那为何不给我。”

    “说了你身子还没恢复。”

    他忽然又白了脸，随后涨红，结结巴巴的低喊：“你……嫌弃我身子？我干干净净……我、我没被他碰过！”

    “你说什么呢！”皎阳十分想翻个白眼给他看，气结道，“我当然知道啊！就算碰过也没什么，也是干干净净的！不许你胡思乱想！”

    姚穿云神色哀戚：“皎阳，给我吧……我们生个孩子，算我求你，好吗？给我一个孩子，给我这个你不会离开我的理由。”

    皎阳愣住。

    仙尊，我们生个孩子吧？有了这个孩子，我才能相信你不会离开我。

    眼前这美貌青年哀求她的样子与记忆中那冷血仙君做小伏低哄骗她时的样子重叠，皎阳心魔起，扯扯嘴角，凑上去吻他。

    姚穿云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她，非常高兴，强撑着流产后虚弱的病体奋力耕耘，在皎阳故意折磨下，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晨曦初现时分，昏倒在皎阳身上。

    皎阳推开他，拥被坐起。此时她心魔已平，看着枕边人身上的痕迹，心头有丝淡淡的悔意。同时作出决定：若这一世，姚穿云始终是姚穿云，她便贪他一世。若姚穿云成了云霞仙君，她便舍了他，独自历劫，绝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