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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前尘勾销 晚宴赐赏(剧情)

    那蓑衣披挂船夫装扮的人正是易怀玖。

    外边自然仍旧是静悄悄的,自窄窗望出去,雨雾细密斜织,他身上却不染半分湿漉气息,连那瞧似用来避雨的斗笠也是干的。

    就道理而言,不过是小伎俩,但多半人会选择撑一把伞,毕竟控制灵力外放,且精细覆拢身形,达到避雨的目的——相较于精力的消耗,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也足见十七这几日精进。

    直到他将那盏酒饮罢,边被三皇女的视线紧随着,外边才后知后觉似的传来动静,显然是那位领头的护卫察觉到了方才被遮匿起来,如今才显形的陌生气息。

    易怀玖轻拢着拳,拇指压在里侧正好挲到指环位置,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露笑意迎上对面人的目光。

    “没事,霍伯。是个认识的朋友。”这位以被娇惯着称的公主殿下对护卫开口的语气倒是存着几分客气,也成功透过隔音禁制传递出去,抹消了外边的动静。

    “能被和壁公主称作朋友,倒是难得。”易怀玖往后倚到缎面靠垫上,语气散漫,倒真好似朋友叙旧一般。

    和壁是三皇女在出生前就被授予的封号,典出古籍难考,更足见央国国主对她的喜爱之意。

    “端王殿下还会说难得二字。”她在称呼上咬字刻意,显然是对当日别苑设宴,那番难得受挫的遭遇记忆犹新,面上仍是盛着笑的,仿佛并不在意。

    “我和六哥——你也看得出来,我俩关系实际并不怎么样。与他交好的人表现得生疏些,往往可以避免不少麻烦。”易怀玖并不掩饰手足之间的脆弱情谊,尽管六皇子总是试图表现得弟友兄恭,但在大多数长脑子的人面前,那层糊起来的纸有多脆,显而易见。

    而十七也知道,眼前这位和壁公主,被认为最有可能继承央国国主之位,并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

    “看来这次并非‘往往’。”三皇女毫无自己正是这次谣言旋涡中心的自觉。

    “有点麻烦——但也不算太麻烦。而你得到了这艘画舫,”易怀玖的视线没错过就摆在案几上的印鉴,“还有关于我那六哥有多愚蠢的情报。所以该算你欠我一个人情,那么就这点小麻烦而言,我也不亏。”

    十七的语气足够轻描淡写,这使得三皇女也不免怔了怔,很快又笑开,“你很有趣。说真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央国,我可以给你个不错的位份。”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易怀玖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实际上客观来说,做众多皇子中的一个,或者成为未来央国国主的另一半(之一),大部分情况下,后者更能活得久些。

    十七对那夜藏书阁里看到的内容隐隐有些猜测,尽管目前并没有时间去论证,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太可惜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让三皇女撇了撇嘴,语气中并没有流露多少真的可惜,很快又露出酒窝甜甜。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告诉我,在我走之前,唔,还有两三天吧。这样我还赶得及,趁这次回去让母皇修公文来求娶。不然的话……”她眨了眨眼睛,思索一番,故作忧愁轻叹道,“不然我就该被扔去学宫求学了,听说那边连只鸽子都难飞进去。”

    易怀玖由着她絮絮叨叨,再给自己倒了杯酒,壶中还剩大半,免得浪费,“后天晚上宫里会办晚宴送别使团。”

    “这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三皇女并不在意具体是哪天,轻晃晃脑袋,“之前那件事——我见过在京都之外的几位,你的兄长jiejie什么的,好啦,都怪他们拉高了我对你那六哥的期待值。”

    “也怪我想得有些飘了。”她似乎有些懊恼,看不透作秀成分有几成,总之不低,也像是主动发出求和信号,“所以既然是小麻烦,那我们算一笔勾销?”

    易怀玖偏头往窗外眺一眼,湖畔柔韧柳枝随风晃荡,却不见折腰,“一笔勾销算不上。”

    这件事自然不会因为三皇女轻飘飘的一个词就化解了去,易怀玖知晓这点,和壁公主自然也知晓。她只是对这个旋涡失去了兴趣,清晰能看分明的结局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来,因此她也只是代表个人,表示不再参与。

    至于在她对面这个位置前后坐过的这两位,之后的事会如何发展,主要是后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三皇女还是颇感兴趣的。

    “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喜欢什么类型?”告别之前,三皇女耐不住好奇,如此问道,边做出猜测,“——合欢宗那位,那种类型的?”

    易怀玖面上并无波澜,内心将联想闪过的合作伙伴男装时不拘一格的画面挥开,思绪却又忍不住因为这个话题,聚集到那日温泉背影上,伤疤好似历历在目,他的记性一向不错,哪怕是当时已然有些药效作用昏了头。

    十七按下心思,把杯子收拢了也站起身,低下视线,在三皇女那打量一圈,淡然道,“——起码是我不用低着脑袋看的类型。”

    “……”

    确认过眼神,这位的气人程度并不是在六皇子面前刻意装出来的,和壁公主如是想到。

    那场风声确实飘荡了相当一阵子,但对修行之人而言,这一阵子的谈资也不过弹指间。转瞬便更迭作了别的,譬如古家二姑娘与都家独子和离不成,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御前去,再譬如黄家备受宠、天赋奇佳的幼子在历练时毁了根基……

    诸如此类纷纷,这也使得当初那事仿佛真的一笔勾销,一时好似风平浪静,几方当事之人也默认般,没再提起。

    送行使团,宫宴自当在正殿。一应事宜早早安排起来,由礼部协六皇子cao办妥当。

    两日后。

    夜色如洗,长河迢迢。难得歇雨时日,山腰云雾是常年缭绕着的。宫楼瑞气,满目辉亮,使得月轮好似羞走般,掩在薄云后边。

    殿内烛火常明,再缀悬珠。延请一众各自按席落座,通传声响便至,相较前朝,如今繁文缛节削去许多,再至当代帝王,更是不喜多礼。

    便是众人起身简单礼罢,侍官宣宴起。

    清醑满金樽,潋滟泛光。元帝执耳举杯,邀满座共饮,自顾尽了此盏,才算晚宴正式开场。佳肴琳琅,依次呈来在案上摆了满席,均是灵力涌动,平日难得一见的,在这也好似不过寻常一般。

    且有丝竹笙笙,鼓乐正酣。几轮推杯换盏下来,宴行也过了半。

    按例当分赏些菜肴糕点,以示帝王恩典,在送行使团的晚宴上,也是明示两国情谊之用。晏青身为近臣,自在一旁安排妥当,借胡璇舞落,金石和韵绕梁渐散,侍官朗声通传。

    元帝再饮了盏酒,才放杯,稍一偏头,晏青这就凑近些去候着。帝王视线往殿中掠过一遭,并未刻意在哪处停留,再淡言两句,另加了分恩赏,缀着前边还未通传尽的尾声。

    “赐端王殿下,酒酿圆子一份——”

    易怀玖这半场宴席都安分守己,菜没动几筷子,就被轮转撤下,倒是那两碟点心坚守在角落,已然被他快吃得干净。

    分赏本来也该轮不到他,毕竟使团在京都期间,他大半时日都在府里闭关修行。那边声音刚落,十七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便有人端着木盘呈来赏赐。

    小巧一碗,软糯圆子悬浮在偏稠的酒酿间,上边点缀着槐花香气。

    六皇子坐在他一侧,也得了赏,却明显也是觉着意外,眉宇间忿忿虽是掩饰起来,但掩饰得有些拙劣了。

    易怀玖抿起唇面,神色闪过半瞬复杂,又起身随受赏几人一同谢了恩,再落座时神情便重新恢复方才模样。只有捏着勺匙时,施力过紧便微不可闻发颤的指尖才显露出他半分心绪来。

    这溢彩的碗盏他不曾忘记,芎酒滋味淌在舌苔味蕾,自然也是熟识的。以芎酒做酒酿一途,只在宫中专供帝王。其他人用时,只敢小口抿下纯酿,生怕浪费了作用。

    十七这便也懒于理会边上投来的视线,将整碗饮尽了,暂且按捺住,摆出受赏欢喜模样,下意识却只顾往另边侧首,与九公主闲谈,以避开殿上帝王眸光。

    元帝也未再坐多久,帝王威压在时,宴席众人多少带着些战兢。

    待至晚宴终了,众人在身旁侍从指引下按序散去。

    易怀玖婉拒了九姐相邀,她原话是,“今晚喝多了几杯,不如小十七陪我一道去见见那花魁——?”期间促狭意味昭然。

    十七只道是下回再议,借口再缓缓酒劲,手肘支着案几懒洋让她先行离开就是。

    直到众人散尽,易怀玖身旁候着的侍从这才低声道,“端王殿下请随我来。”

    之后便一路无言,安静引路,将他带至寝殿外交予晏大人。

    晏青也只道是陛下在里边候着,躬身抬臂相引,示意他进去便是。

    易怀玖颔首,踏过门槛,刚入寝殿便听得琴音潺潺,循声偏头瞧去,琴师就在进门位置,自顾奏着。

    再往里边去,绕过几层垂帘纱幔,才见到帝王侧坐床榻,倚着桌案,好似在把玩什么。琴声至此倒是清浅了许多,也已然看不见奏乐之人的身影。

    寻常行礼只需拢手躬身,十七规矩做足。

    “儿臣拜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