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纠缠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顺着窗外看去,鹤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顶着那样一身清减到近乎赤裸的装扮离开的。 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了,我暗暗松下一口气,生怕今晨拉开窗帘还看到他苦苦守在门外,毕竟我还没能彻底忘却上一世的感情,若是鹤眀总围着我打转,我难保不会产生恻隐之心,进而将人留下也说不定。 好在鹤眀经此一事大概是明白了我对重续旧缘的回避和拒绝,已经很久没见他主动凑上来,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而我翻看着候选人的业绩报告,心中压力顿减,离开的日子总算到了。 接任的人和我未发迹前一样,排名行三,不显山不露水,行事低调,我上辈子也很是栽培他,知道他对我从无二心。 当我把一应事务都交给他后,压在心底的最后一块大石轰然倒塌,对上一世那噩梦般的结局有了些许释怀。 看吧,我离开了这片黑暗之地,一身轻松,尚未沾染满手罪恶,还有无限的可能过得更好更幸福,我安慰着自己,对未来满是憧憬。 “先生,您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带走?”可我的接任者皱着眉,对我的卸任忧心忡忡。 我点点头,“嗯,都留给你,别太束手束脚,也别为了蝇头小利失了分寸。” 经营多年,我分得的钱财数不胜数,却都留给了他,这些钱其实有大半来路不正,我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翻车的可能,何况我有手有脚,赚钱的事来日方长… “先生,您不如听我一言…我刚上位,还不能完全掌控,人心难测,您不如从暗部挑一个护卫带走,算是伙伴,算是保护,总要安全得多。” “您若是对此有微词,也不要担心麻烦,您可以同我签订暂时的协议,先将人带在身边几年,足够我在帮里说一不二,到时便不会有人敢找您麻烦了。” 他说着递给我一份协议,我翻看两眼,没多说什么便签字了。他说得没错,帮里帮外多的是人与我不和,我如今成了平民,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作,我重生回来是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万不可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 他将协议妥帖地收好,又给了我一份,按铃说道,“将人带过来。” 然后又同我说,“先生,我已命暗部将这一批的甲等送来过目,您把最好的带在身边放心用着。” 暗部甲等…我心头微跳,越想笑容越浅。于是,等暗部主管带着鹤眀进来时,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三人都觉得此景似曾相识。 我低估了鹤眀,他从上一世到现在都在对我藏拙,单是看他能让暗部重新接纳他并再一次以甲等的名义送到我面前,便可知他能力不俗。 我心有戚戚,本以为他先头几次三番地求饶已是对我毫无保留,我虽不想同他重修旧好,可但凡他做出一些和前世不同的事,我都还是心怀慰藉,有一种遗憾被填补的满足。 未曾想他是这样有本事的人,可笑我自始至终都以为是我给他造的势,养大了他的野心,才落得惨淡收尾。 他在我还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成长得羽翼丰满,那上一世他在我身边汲汲营营的原因也就说得通了,我不过是块垫脚石,用过就扔才是理所应当。 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我情绪不虞,大家心细如发,看鹤眀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先生,不如我再…”换个人来? 我疲倦地摆摆手,他铁了心往我跟前凑,何必再玩你来我往的那套把戏,指不定在鹤眀看来都成了某种变相的考验呢,倒不如把他留下,然后忽视个彻底。 日久见人心,鹤眀总会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离开的车上,我闭眼假寐,鹤眀嗫嚅着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我不配合他,任他说什么都只当听不见,倒是司机被吸引了注意,和他聊了几句。 想来他还是摸不准我的态度,虽然我一直闭着眼睛,可我知道,他总是将视线隐晦地瞥向我,试图观察我的神色,我被那时不时的窥视弄得心烦,便突然睁开眼,正好和他对视,他打了个激灵立刻垂下眼睛,再不敢往这边看了。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刚打开话匣子的司机渐渐发现我和他之间尴尬的气氛,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将我们送达目的地。 新买的三居室小公寓是我想象中家的样子,有一个很大的采光良好的露天阳台,有一个通风又干净的厨房,有一间屋子用来当书房和画室,一间用来睡觉,还有一间可以…… 哦,那是要给鹤眀的。我突地停下了遐想,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不喜,而鹤眀似是有所察觉,不禁手脚麻利地开始帮我收拾屋子,以证明自己的有用。 “爷,您歇着吧,这些让属下来。”他很快将沙发打扫干净,弄出来个能坐人的地方,对我笑得谄媚。 “你得知道,你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别什么事都想自己做主。”我提醒他,然后拎起自己的东西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鹤眀的笑容僵了僵,但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亦步亦趋跟着我来到卧室门口。 我抬了抬胳膊,挡住他,“打扰了,这是我的房间。” “属下,属下只是想帮您…”他快笑不出来了,勉力维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看得出来,我一再划开亲疏界线的行为让他很受伤。 “刚刚的事还没有和你算账,我记得你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可你食言了。”我露出个恶意的微笑—— “我并不信任你。记着,你只是这里的普通房客,时间到了请你自行离开。” 鹤眀苍白着脸,衬得接下来的话术更加无力,“对不起,爷,爷您听我解释好吗?” “咚!” 回答他的只是沉闷的关门声响,我开始按照想象中的样子装饰房间,虚弱的,满含委屈的,带着呜咽的解释顺着门缝时断时续地飘进我的耳中。 “爷,我只是想留下来,我没想做什么的…” “您相信我好吗?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一样了,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如果再有那样的事,我情愿一死了之…我不会再做让您伤心的事了…” “爷,您信我一次吧,别把我推得那么远,我受不住,爷,别再那样看我了好吗,我心里疼,鹤眀心里好疼…” ……我忍无可忍地重新打开门,倚着门板喃喃自语的男人差点一个仰倒摔进来,他趔趄了一下,像是怕麻烦我搀扶似的,连忙起身,虽然我们都心知肚明,除了袖手旁观我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如果你继续在这里无病呻吟,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我沉着脸自以为说了句狠话,却不想鹤眀听了一扫刚刚的颓丧低迷,叠声应了便去客厅忙得不亦乐乎,俨然这家里半个主人的样子。 我盯着他的背影,握着门把的手抓得死紧,爆出了条条青筋也毫无所觉,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捧在手心的时候弃如敝履,置之不理的时候反而上赶着倒贴…这算什么?! 收拾新家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当天晚上我直接瘫倒在床上昏睡过去,所以第二天醒来后,我决定率先使用新买的浴缸,来缓解过度劳动的疲惫。 浴室的窗户采用了单向玻璃,可以让我边泡澡边欣赏到将城市一分为二的江河全貌,我靠着浴缸边缘,注视着远方地平线刚露头的暖红太阳,觉得十分满足。 室内蒸腾的雾气让整个空间变得隐约朦胧,而我满腹心神都被窗外的美景吸引,根本无暇注意其他的动静。 因此当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就着荡漾的水波被含进另外的又湿又热又紧的口腔时,我尚没来得及觉出舒爽,反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连忙将人推开,顾不得牙齿刮到敏感部位的疼痛,惊疑不定地看着同样赤身裸体不知道何时钻进浴缸的鹤眀。 “谁让你进来的!?” “我来服侍爷。”他目光如炬,盯着我的胯下满含渴望和迷恋,说着话就又想靠过来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 “不,不用。”我从不曾在鹤眀身上感觉到他对我的任何浓烈的感情,因此他突然变得这般饥渴,哪怕是在容易性起的早晨,我也只是不习惯,甚至觉得抗拒。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不过鹤眀显然认为此刻的我更需要被下半身支配,因此他仰起头,眯起眼学着那些小电影里女优的造作姿态,一边伸舌舔了舔自己的唇,一边揉抓着自己丰满的胸肌,“求爷允许奴服侍。” “……” 毫无疑问他努力勾引我的神情还是对我的内心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况且他这具身子肩宽背厚,臀翘腿长,每一块肌rou都恰到好处,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但是,若我现在遂了他的愿,与他滚作一处,难保日后不会和上一世那样徒生许多妄念。 我已经用一辈子的时间验证了鹤眀不会爱我,那这辈子,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鹤眀不行,总会有个张眀或是李眀可以。 我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迈出浴缸,抬腿落脚带起的水花溅到鹤眀巴巴望着我的脸上,像极了他流出的泪。 “爷…三爷…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奴了吗?”他低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充满了黔驴技穷的懊丧。 我顿了一下,并不回头,满心也是疲于应付的无奈,“鹤眀,你抓得再紧,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还有,以后别再那么称呼我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让人听见不好。” 我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痕,鹤眀扑腾着也从浴缸中爬出来,他带着满身满眼的水汽跪到我脚边,拿起另一条浴巾帮我擦拭小腿和脚面,虔诚又低微。 “…先生,鹤眀真的变了,劳驾您赏光多看看,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您能愿意多看鹤眀两眼就够了,行吗?” “这里是先生的家,鹤眀不敢逾越,先生就当雇了个不要钱的佣人,什么事鹤眀都愿意做,什么打什么罚鹤眀也都受得住,鹤眀别无所求,只求先生脚边能有个位置,求求您,别现在就赶我走…” 鹤眀哀泣着,眼眶猩红,他听话地立刻换了个称呼,却也不敢直接唤我的名字,他跪在地上,求着我的垂青,眼泪汪汪但一滴都没落下,可怜兮兮,却不惹人心烦。 莫名地,我心下一软,轻哼一声算是同意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