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但为君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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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散尽,一切尽归寂静。入夜之后的浔阳江头,正是江清月明之时。 船舱里,谢问赤裸着上半身躺在榻上,谢琞正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伤口周边的肌肤。孟怀瑾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没有性命之虞。即便如此,这一剑依然在谢问的胸口留下了一个血rou模糊的创口,看上去是有那么点触目惊心。 “到头来杨超跑了,你还中了一剑,这一战你可真是亏大了。”谢琞一边给谢琞上药一边埋怨道。 “杨超的主力已经几乎被我们歼灭,江州也落入了我们的手中。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我可欢喜不起来。”谢琞将干净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缠在谢问胸膛,“你为了让孟怀瑾做你的内应,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以后你要是再做这种事,必须先知会我一声。否则……” “否则怎样?” 谢琞白了他一眼:“……好吧,也不能怎么样。顶多就是我被你给气死罢了。” 谢问笑了:“还是你眼尖,当时那么兵荒马乱的,我偷偷给孟师兄塞纸条的小动作都被你发现了。” 谢琞长长叹了口气:“其实递话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你亲自上阵,你埋伏在杨超与虚谷真人汇合的必经之路,无非就是抱着一丝期望,觉得或许皇甫大哥也在敌军之中,对不对?” 谢问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师尊一天下落不明,我便一天不能安心。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我也不想错过。还有那日追随玄鹤而去的黑衣人,我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到黑衣人三个字,谢琞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见谢琞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谢问好奇地道。 谢琞犹豫了半晌,最后抬起头道:“我觉得那个黑衣人……也许是闻大哥。” 谢问一怔:“你说什么?” “有件事说出来你可别生气。”谢琞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其实那日在连天峰上,闻大哥并没有跳崖。”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谢问的脑子嗡嗡直响。 “可是你当时不是说……” “那是闻大哥要我这么说的。”谢琞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不安,“他说他不想拖累你,但在临死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完成。我问他要去做什么,他没说,只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勿要再挂念于他。” 谢问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谢琞继续道:“那日在江州,我看到那个黑衣人出手救你,后又追着玄鹤而去,我就突然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闻大哥。他所谓的临死前必须完成的事,或许就是找玄鹤报仇。”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的确很有闻辛的风格。 谢问喃喃自语:“难怪当时我在连天峰山脚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的尸身……而且那黑衣人的武功招式和路数也确实与闻辛很像。” 谢琞想起谢问当时冒着大雨,在连天峰下苦苦寻找闻辛尸身的样子,心中颇有些愧疚:“你会怪我吗?瞒了你这么久……” “这不是你的错。”谢问拍拍谢琞的肩膀,“闻辛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把这件事告诉我?” 谢琞抬起头来,注视着谢问:“过去不告诉你,一是为了信守与闻大哥的诺言,二来是因为我怕你一个冲动做出傻事。” “那现在呢?” “现在的你早已不同于往日,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 正如谢琞所说,如今的谢问的确更加成熟自信,两人之间也多了一分信任。就拿今天这一场战役来说,尽管谢问并没有事先告知谢琞自己的作战计划,但谢琞依然明白他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所以我向你坦诚一切,是想让你自己做出判断。”说到这里谢琞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能与和我商量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问先是一愣,随即扑哧笑出了声:“搞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啊。”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谢琞气鼓鼓地看着他。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谢问胳膊一伸,将谢琞揉入怀里,在他唇上狠狠嘬了一口,“琞哥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叫我什么?”谢琞愣住。 “琞哥儿,怎么,你不喜欢?” “那倒没有……”谢琞脸泛着红晕,“只是从来没人这么叫我,有点……臊得慌。” “这你就害臊了?还有比这更臊的呢,想不想知道?”说着把手伸进了谢琞的下摆。谢琞一惊,连忙抓住他的手:“喂……!你伤还没好呢!” “关云长还刮骨疗伤呢。我不过就受了点小伤,这算什么?” “人家那是边疗伤边下棋,你这没羞没臊的,也好意思与关二爷相提并论?” 话音未落,谢琞就啊地一声。 谢问的手一下子握住了他的那里。 随后谢问把唇凑了过来,温柔地将他的呻吟堵了回去,边吻边小声道:“别出声。” 船舱外,正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有士兵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而一门之隔的船舱内,却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谢琞脑子是空白的,心是提到了嗓子眼的,姿势是半推半就的,啧啧有声的唇舌交缠中,亵裤不知怎么的就不翼而飞了,他索性放弃了思考,任由谢问大胆地攻城略地。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仿佛两块磁铁,自然而然地就吸在了一块儿,谢问将两人的东西并握在一起,温柔地爱抚着。虽然不是rou体意义的结合,却让谢琞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一体感,仿佛他们原本就是属于彼此。甚至连最后的高潮也几乎是同时来访,随着谢问手速的加快,谢琞发出一阵愉悦的低吟,身子一抖,几道冰凉黏腻飞溅在两人的小腹与胸膛上。 谢琞仿佛被掏空了一样,腰酥得直不起来,反而是谢问翻身下榻,用方才剩下的一些清水,替谢琞细细擦了身体。完事之后,谢问爬上榻来,靠着谢琞躺下。 谢琞往谢问怀里钻了钻,像只慵懒而又餍足的猫咪。谢问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静静地抱住怀中那个柔软的身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谢琞小声问。 谢问一只胳膊枕着后脑勺,一只胳膊搂住谢琞道:“回岳州。” “这么快?”谢琞不由得睁大眼睛,“虚谷真人那边呢?” “在有师尊的消息之前,我不想轻举妄动。相比起玄鹤,我想先解决掉李延昭。” 谢琞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对,毕竟李延昭的五十万大军还兵临城下呢。只是……” 谢问揉了揉他紧蹙的眉间:“怎么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一想到柴彬把持着岳州的兵权,我这心就总是不安宁。” “没事,岳州城还有我爹和为夷在呢。”说到这里,谢问凑了过去,在他耳边道,“再说,我身边不是还有你这个大宝贝么?” “嗯!” 谢琞羞涩一笑,俊美的脸蛋白里透着红,嘴角扬起一个甜甜的弧度。 天刚亮,仍在睡梦中的谢琞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见谢问已经穿戴整齐,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你这是……”谢琞还没睡醒,脑子一片空白。 “赶紧收拾收拾。”谢问整了整衣襟,戴上头盔,“咱们得走了。” “走?走去哪……?” “当然是岳州。” 谢问振作了心情,一大早地整顿清点兵马,率领着三万将士向西出发,目的地是被李延昭的五十万大军围困的岳州。 战况紧迫,谢问不敢耽搁,率领大军日夜奔袭,三天便进入了丘壑延绵的岳州地界。 此时横在谢问军面前的是一条狭长的河谷,这里是由东向西进入岳州的必经之地。谢问先差一名探子到前方探路,探子回报说再过四五里地便是李延昭大军驻扎之所,于是谢问下令全军做好准备,摆开阵势,自己率一千步骑兵为前锋,长风与谢琞率其余主力埋伏在河谷两侧,等候发号施令。 当谢问的一千步骑兵突然出现在李延昭本阵侧方时,李延昭正端坐于主帅营帐之中,接到战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想到谢问竟然真的来了,而且只带了一千人孤军深入,李延昭当即出阵,引马迎战。谢问一见李延昭,掉头就跑。李延昭率尸傀军奋起直追,进入河谷后,早已埋伏在两边的谢问军主力一齐杀出,而谢问也杀了个回马枪。原本整齐划一的尸傀大军在谢问等人的冲杀下乱了阵脚,谢问手握长枪身骑骏马,纵横来去,所过之处,尸傀皆被杀得人仰马翻,仿佛一瞬间被夺走了魂魄一样,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rou。 李延昭看出了苗头不对,立刻吹笛收兵,匆匆退出河谷。 这一场突袭战打得漂亮,一上来便折损了李延昭至少数千的尸傀军。谢问回到军中时,将士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长风笑道:“原本大家听说李延昭的五十万大军都是尸傀军,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的,如今看来,也不足为惧。” 谢问微笑:“方才我杀入阵中,粗略估算了一下,李延昭的人马充其量有一半就不错了,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不过是夸大其词。” 谢琞点点头:“如果为夷的情报无误,凤栖山的梵炎教教众八九千,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各部教众加一起两到三万,而武林盟如今已分崩离析,因此李延昭的有生力量其实只有四五万。” 谢问:“其余的那些尸傀军,只要掐灭源头,被消灭就是早晚的问题。” “就算如此,对方的兵力依然远胜于我们,如今李延昭据守岳州城外的黄峁山,坚守不出。指挥使,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进攻?”长风问。 谢问摊开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此处距离岳州城大约两三里地,有一座山名为高庙山,为夷在梵炎教中多方打探后得知,此处正是李延昭众多炼尸之所之一,并且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处。倘若我们能够攻下此山,那么李延昭就失去一股重要的养命之源。” 计划一定,当夜二更时分,谢问亲自领兵通过河谷,趁着夜色绕过李延昭的本阵,举全军之力猛攻高庙山。为了保密,李延昭只派了数百人把守此山,根本无法招架如此迅猛的进攻,不出一个时辰,高庙山便被顺利拿下。谢问见山头较平,便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 翌日,李延昭听闻高庙山被夺,盛怒之下引十万兵前来,将谢问围困于山上。并不断派人在山下大骂,激谢问下山迎战。谢问也是沉得住气,任由李延昭百般辱骂,也无动于衷,就是按兵不动。如此一连三日,李延昭骂也骂累了,只得命全军原地休整。 晌午时分,李延昭军正是士气倦怠,昏昏欲睡之时,高庙山上忽然喊杀声四起,鼓角齐鸣,埋伏在半山腰的长风一马当先冲下山来,杀入敌阵之中。李延昭军阵型还没来得及摆开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李延昭慌忙吹笛,调整阵势。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山顶上突然杀出另一支尸傀军。这些尸傀完全不听他的指挥,反倒是发了狂似的扑上来撕咬自己的同类。 李延昭一惊,几个月前他率尸傀军偷袭赵家庄时,尸傀失控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次遭到暗算之后,他从玄鹤口中得知,这是一种克制傀儡术的蛊术。只不过使用起来有很大的风险,若非深谙驾驭之术,就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这一次谢问故技重施。 李延昭岂肯轻易认输,他心一横,决定跟谢问卯上了。 接下来,凄厉的笛声穿破云霄,在山谷中不断回荡,与此同时,更多的尸傀闻声而来,加入战局,两边的尸傀军混战成一团,双方相持不下,陷入僵局。 谢琞在一旁看着谢问咬牙硬撑,心里急得不行。他知道,虽然谢问可以控制玉婆罗,但是凡事都有个限度,若是任由李延昭这样无休止的增援下去,谢问的身体迟早会不堪重负。 “为什么岳州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唤来斥候,厉声道,“之前不是已经派人送信,让岳州出兵支援吗!怎么援兵还没到!” “回禀参军,柴副使回信说担心这是李延昭的诱兵之计,不愿贸然出兵。” “混账!我就猜到这家伙要闹出点幺蛾子。”谢琞烦躁地咂舌,快步出营,翻身上马,“那我便亲自去求他,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说罢拍马下山,一阵风似的疾驰而去。 谢琞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来到岳州城下,他在城门口前朗声道:“重明卫参军一心,有紧急军报求见柴副使!” 城门上的守军见是谢琞来了,立刻将城门打开,迎谢琞入城。谢琞一进城便策马直奔都督府而去。 谢琞火急火燎地破门而入时,柴彬正在府中听着小曲,怀里还搂着两个花枝招展的歌女。 “城外杀得血流成河,柴副使却高枕府中,还有闲情逸致听小曲?”看到这一幕,谢琞怒极反笑。 柴彬挥退身边的歌女,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原来是参军大人,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废话少说。你担心中李延昭的计,不肯出兵,现在我亲自前来,你还有何疑问?” 柴彬略一迟疑,笑道:“柴某不是怀疑参军,只是上头有令,说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坚守不出,否则就是抗旨。”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况且李延昭正在高庙山倾全力与谢问对峙,岳州城有二十万援军,你哪怕只是抽调出三万,剩下十七万守城也是绰绰有余。” 柴彬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谢琞又道:“谢问带来的军队都是这些日子里来从各地募集到的义军,大家日夜兼程地驰援岳州,若孤军奋战到最后,岳州军都不肯出一兵一卒相助,将士们该有多心寒。谢问战败,也就意味着岳州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难道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柴彬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嘬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参军,你消消气,来,先喝口茶。” “这都什么时候了!”谢琞上前一步,一把将他的手按在桌上,“柴副使,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上头忌惮淮南郡王,不愿发兵,还命令你牵制重明卫,是也不是?” “柴某毕竟是朝廷的人,自然要为朝廷办事。”柴彬一笑,掰开谢琞的手,“参军既然都知道,又何苦为难柴某呢。” 谢琞一咬牙,沉声道:“如果这不是请求,而是交易呢?” “交易?” “我手上握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成为与朝廷谈判的筹码。只要你出兵……”谢琞心一横,豁出去地开口道,“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哦?”柴彬眉梢一扬,“愿闻其详?” 谢琞俯下身去,在柴彬耳边悄悄地说出了几个字。 柴彬听罢,果然神色大变。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柴彬略一沉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柴某便亲自领兵,即刻出发,驰援高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