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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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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与京城距离遥远,书信一个来回得间隔数月,赵馨确实不总能及时了解皇祖母的情况,但她知道最后皇祖母拼了命要让她回到京城,不会没有她的考量。她或是交代遗言后事,又或是要将杨家隐匿于宫中的暗卫交付给她,皇祖母虽没能亲口向她交代,但赵馨知道她必然是将一切都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而闵太医也并未让赵馨失望。他告诉赵馨皇祖母虽是死于年迈心衰,然太医院的脉案却修改成了“病因未明”。他将那个装有厌胜之术的人偶交给赵馨,告诉她请务必借皇祖母去世之由清理后宫六院。

    待到送闵太医离去,赵馨捏着那个用皇祖母白发扎成的人蛊出神望着窗外。

    丧母之时,年幼的赵馨恍惚觉得这世上没有了可信的人,只有玉铃陪在身边,一切都陌生到让她害怕。那个时候父皇还在同贵妃娘娘商量,皇后气力不济,将她养在哪位宫妃名下合适,那个时候是皇祖母向她伸出了手。

    “皇上的后宫本不该本宫管,但是你连自己的嫔妃、皇嗣被人害死都视而不见。”除了皇祖母没人敢那样训斥父皇,赵馨躲在母妃的棺椁旁,第一次听见有人为她死去的母妃和弟弟申辩。在她红着双目探出头时,没有血缘的皇祖母向她伸出手。皇祖母明明是与赵馨非亲非故的人,却尽心抚养她长大,她给予她的疼爱虽不及母妃,但是皇祖母教会了赵馨后宫之中如何才能生存下去。一味慈柔退让并不能求得平安,后宫之中若不争不抢,最终只会变成砧板上的鱼rou任人宰割。然争抢也需要手腕,需要耐心等待时机,而如今皇祖母病故,她出嫁三年看似远离深宫,一切筹谋布局的棋子皆以就位。

    如今,如今也该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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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吊唁太后娘娘的缘故,后宫的宫禁比起平日里放松了许多,太后娘娘出殡前一晚,职夜的侍卫们见一黑衣人穿过御花园,然而却于禁宫之中将人追丢。

    被刺客杀掉的那人倒不是什么打紧,只是个浣衣局倒霉的管事嬷嬷,大约是夜游时不慎同刺客撞了面而被灭口。但此事让圣上震怒的原因有三,一是老宫女死状可怖,腹部被剖开内脏流的到处都是,血腥味冲的让整个浣衣局都陷入恐慌。二是侍卫虽追了大半进宫却空手而归,而刺客最终消失在了张贵妃的延福宫中,张贵妃虽让人入宫搜寻了,但侍卫们在延福宫中翻了两圈都没能寻出任何蛛丝马迹。三是事后一众侍卫们的供词很是蹊跷:“就像是化成烟消失了一般,那人凭空消失在宫墙后面。”其中一位侍卫一遍遍重复着,笃定的语气让他听上去并非像是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

    下落不明的刺客让宫中人心惶惶,偏不省事的流言又从宫人处传开,说是那夜的刺客浑身漆黑形如鬼魅,能让就连宫中如此精锐的禁卫失手的怎可能是什么活人刺客,怕是藏匿于宫中的恶鬼冤魂。

    赵馨听着这些流言暗自勾起嘴角,她没有半分恐惧,反倒是笑看流言蜚语在宫中引得人心惶惶。皇祖母出殡之日因此事延后,她便不用急着返回凉州了。

    “jiejie,你在笑什么?”赵昀趴在她膝上,他望着皇姐微微翘起的嘴角好奇的问:“是因为我将jiejie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吗?”她在摆谱,赵昀自然是学过下棋,可他学不会这些,并不明白为何仅仅是将这些黑白相间的棋子放在棋盘上也能让jiejie开心。

    赵馨低头看着他,她将被围的黑子从棋盘上提走扔进紫檀木的棋盒中,然后伸手揉了揉赵昀蹭乱的散发:“是的,昀儿做的很好。”虽然他做的仅仅只是瞒过他的母妃将玉铃带入他的寝宫,并在侍卫们搜捕的时候不让他们搜自己的屋子而已,但对赵馨而言他确实是帮了大忙。他并非知晓她要做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他只不过是按着她的指示行动的一枚棋子而已,听话又懂事。

    “那个死去的嬷嬷,现在宫女们到处都在议论,母妃对此很生气。”赵昀对围棋兴趣缺缺,但他喜欢呆在皇姐身边,做什么都好。

    “是吗?”赵馨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可事实上她没人比她更加清楚死去宫女的身份,那个嬷嬷数年前便是张贵妃的人,在玉铃听见母妃惨叫时将她拦在门外的有她一份,虽然赵馨不知为何她事后没被张贵妃调回宫中,但她知道那人死的并不冤枉。

    “一直都在看我打谱,昀儿无聊了吧。”赵馨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起来,对他笑道:“jiejie陪你玩别的,五子棋好不好?”

    赵昀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又摇头:“是我不好,皇姐明明教了我这么久围棋,我却总学不会。”其实赵馨教他的东西有很多。

    赵昀很早便不再同其他皇嗣们一起去资善堂上课了,早年的汉赋、唐诗他是会背上几首,可到了四书五经、政要奏议,便尽是他没法理解的东西。贵妃娘娘刚开始并不信命,她为着课业一事不止一次虐待过赵昀,她让八岁的孩子从早到晚的背书,不许休息甚至不许落座,她逼他一遍遍去听先生授课,考量他对经文的理解,对政事的评述,赵昀若是答不出便会挨罚。

    赵昀偷偷跑到她的宫殿中,他的双手都被竹板打的血淋淋的,他哭着说他不愿回去,他害怕先生也害怕母妃向他提问。他那样绝望的抱着她的腰,把她的裙带上沾满了血,他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里全是恐惧。那个时候是赵馨拦住了来寻他的宫娥太监,她同贵妃娘娘说的,往后不要先生,赵昀的课业由她来教。赵昀并不擅背书,更没法理解其中含义,对他重复的多了他虽能原样复述出来,但若要问他的见解他总是面露惧色,他答不上来,他怕被罚。只是赵馨一次都没因为这些事罚过他,相反她总会替他准备点心,同他分享皇祖母那里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他们看上去确实像是这宫中关系要好的姐弟,

    在赵馨离宫之前,赵昀在她身边的时间很长,也许比在贵妃娘娘身边的时间还要长……

    “两位殿下用点心吧。”玉铃端着一叠雪花酥进了屋,她见两位殿下靠在一起,对着一盘残局说说笑笑,只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刺痛。她年幼入宫侍奉,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她几乎是陪着二殿下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她知道公主殿下为母报仇算子至深,却也见过她对三殿下疼宠呵护,悉心照顾。

    玉铃早过了天真的年纪,不敢对后宫中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念想,可她至今都觉得,无论贵妃娘娘的下场如何,眼前两位殿下,没有一人该遭遇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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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一事还未查明,宫中又陆续出现了异样,先是五皇弟宫中发现了野猫的尸体,后又有宫女在夜间于宫墙之上看见行迹可疑的黑影,可每每侍卫赶到时便消失无踪。后宫之中不安稳,朝堂之上也是并非风平浪静,张贵妃父兄皆因挪用北境军费一事被弹劾。上奏疏的御史官位不大,因而这份奏折起先并未被父皇注意,但当刑部以污蔑上官为由要对他拘禁审问时,那位御史以血鉴忠心,一头撞死在刑部门外的狴犴石像上,这才让父皇不得不下旨彻查此事。

    “到目前为止每一步都按着殿下的计划行事。”玉铃想赵馨汇报着宫内外的各项事宜:“那位死去的御史大人,他的妻子已经安顿好了,请殿下放心。”

    赵馨并未抬眼,她正对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堪舆图看得认真:“知道了。”她只短短说了这么一句,面上看不出一点儿神色变化:“让暗卫们这几日不用再在在宫中制造事端了,做的太明显父皇不安,下令让人彻查的话,反倒是对我不利,接下来等闵太医那边的消息就好了。”

    玉铃看着公主殿下凝重的面色不由多了句嘴:“殿下,镇国公府贪墨军款一事明明证据确凿,您的计划没有任何差错,为何还是面上一点喜色都没有?您可是……”

    赵馨放下书抬起头:“你以为镇国公大人是那么好动的?先不说国公大人还未被收押呢,张贵妃便在父皇耳边夜夜哭求了,当年父皇还是王府公子,这么多宗室子中先帝能选中他,国公大人是有从龙之功的,父皇为稳皇权根基倚仗了张家多少年,若非如此贵妃娘娘又怎能在后宫之中受专宠,若非皇祖母拦着,连后位都是她的。”说到这里赵馨的眼神变得冰冷:“若非张家不是如此的勋贵,本宫想为母报仇又怎会蛰伏这么久,甚至为寻证据嫁给凉州北蛮。此番若是不成,她不知何年才有机会再次入宫,这一次不能失败。”

    “不……奴婢以为……”玉铃摇了摇头,她欲言又止,张了嘴又闭上。

    赵馨看着她犹豫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你在跟本宫兜圈子,绕来绕去,你……还是想让本宫放过赵昀。”

    “殿下明鉴。”说着玉铃跪了下去。

    赵馨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对玉铃承诺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本宫乏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