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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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一双绣着繁复金纹的靴子,那漆面上的金纹代表金龙。大巫说,天子乃天神之子,受命于天,故唯有天子才能饰金龙。 我看到了一身玄服,我看到金色宽带上的佩玉,白玉无瑕坠在漆色袍面上,黑与白的交加,更显肃穆。 这便是天子之威吗?我垂下了眸,帷幕遮住了我全部的身躯。 我听到穆雁楚的声音,“王上。”她对着那男人盈盈行礼,还未行到一半,便被男人伸手扶起。 天子真体贴,我暗想。 却见穆雁楚猛然对着天子跪下,“王上,妾有要事所求。” 我听到男人雄浑的声音,“地上凉,你先起来。”他说着便伸手要去扶她,穆雁楚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她扬起面来,星眸中盛着晶莹的水珠,“求王上饶恕秦卿夫人,她是妾的胞妹。”她这般直直地望着他,就像他是她全部的希冀与依仗,美人泪染于睫,声音娇柔如燕啭,锦缎一般的秀发垂散在腰间,他如何能不爱怜。 “孤只是命人将秦卿府围住,”他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膝上,用手指给她拭泪,“你这meimei,性命无虞。” 穆雁楚在他怀中哭泣,低柔婉转的声音自嗓中溢出,“王上,妾就这么一个meimei,妾自小同她一起长大,情意深重,妾做jiejie的,只想护她周全……” 美人含泪,如泣如诉,在他怀中哭求,姬昭只觉得他的心都在颤,他一下子就心软了。左一过是一个女人,他温声道,“你若是担心你meimei的后半生,孤封她个夫人,让她一世荣华,你若是舍不得她,便让她在洛城陪着你。或者孤封她为王姬,嫁入他地,让她一世尊崇。” 天子之威,令人臣服。可天子威严之下偶从指尖泄出来的柔情,就像雨夜的星星一般稀少,更令人动容。 他抚着她的青丝,一声声唤她,“楚楚。” 可我已无心再听。 我躲在帷幕后,心尖一颤。 这个男人不过是寥寥数语,就可以定下我的后半生。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眼角的泪痣,那些我梦寐以求的荣华,他一句话就可以给我。 我阖上了眼。 忽有一女声在殿外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尖厉而跋扈,直击我耳膜,那人说,“我要见王上。” 她大声的重复,“我见王兄有要事禀告。” 我攥紧了手指,是云阳,那个在燕国同我不死不休的夫人。 我偷偷觑她,我看到了她暗红袍尾上的金织华纹,视线上移,是别在腰间的软鞭。 她对着天子行礼,“云儿拜见王兄。” 天子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你来何事。” 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半点不复刚刚把王后搂在怀里的温声细语,我攥紧的手指松了松,突然觉得又有底气了。 “王兄,秦卿夫人私自从秦府跑了。我问过门口的守军,他们道,秦卿夫人往这里而来。王兄,我正要寻她,想着不能让这罪妇惊扰了王后……”她说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软鞭。 穆雁楚瞬间白了面色,她惨白着脸看着天子,张了张嘴,又似乎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开口道,“王上,阿菀是我meimei,她来看我,何来惊扰……” 姬昭看着她仰起的面庞,终究是心疼王后,“那夫人既是王后的胞妹——” “王兄,”姬云骤然打断他,“王兄,你不在燕,不知这人最是蛇蝎心肠、诡计多端,这起祸事,焉能不是那贱人挑唆!” 穆雁楚从席上起身,对着姬昭直直跪了下去,“王上,阿菀自幼同妾一起长大,此事叛军之事,她定然是不知情的。” “王后不在燕,焉知燕事!”姬云厉声斥她。 我猛然掀开了帷幕,从帷幕中娉娉婷婷走了出来,再不出来,我便要死在云阳的手上了。 我对着天子跪了下去,“仲穆拜见王上。” 我并不惧他,所以我仰起了脸,直勾勾的看着他。天子比燕王年轻,比沐阳沉稳,他正值春秋鼎盛的壮年,而燕王已年过半百。 日暮西山怎抵旭日的光辉。 他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我却看到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经意地点了点——他在看我。 我便对着他,嫣然一笑,四目相对间,我好像看到了天子呼吸一滞。 我却垂下了首。 姬云看到我好端端从帷幕中走出来,整个人惊怒不已,“好啊,原来你在这!”她猛得从腰间抽出软鞭,就要动手。 天子斥她,“你是燕侯夫人,行事不可不得章法!” 姬云气得颤抖,她在燕王宫多年,却也冷静下来,她现在是燕侯夫人,不再是养在汉宫的王姬,故不可任性妄为。 我抬眼看她,看云阳敛起了满脸的怒气,心下一沉。不怪她如此激动——我与她的再次相见,我应该是狼狈不堪的,卑微地匍匐在她这个大汉王姬、燕侯夫人的脚下。 我看到云阳跪了下来,“王兄,燕后宫有一处合欢树,我们大汉宫也有,我初入燕地时,举目无亲,看着那合欢树簌簌落下合欢花,不知不觉中便泪流了满面。”她顿了顿,“王兄要稳固大汉,云儿二话不说便嫁给燕侯做后妻。” 她颤了声线,“王兄可记得连翘姑姑?她陪云儿一起长大,陪云儿一起入燕地,云儿惶恐难安时,也是连翘姑姑安慰我。”她猛地厉声,赤着眼睛看向穆雁菀,“就是这毒妇,王兄,就是这毒妇将姑姑当堂杖杀于秦府庭前!” 我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嗡嗡直叫。 而云阳的声音还在继续,“云儿恳求王兄将此人交给我。” 话音刚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穆雁楚,她一下子就膝行到天子身边,“王上,此事定有隐情,阿菀不会这么做……”她执起天子放在膝上的手握在掌心,“阿菀是我meimei,妾了解她。” 姬云嗤笑出声,“当日之事,整个——” “好了!”姬昭打断了她,“云儿,此事孤自会罚她,不过她毕竟是王后的胞妹……” 姬云仰起面来,她双眸落泪,满满的哭腔,“王兄,我十三岁入燕,在燕宫孤苦无依,现今我不过是要一个欺辱过我的罪妇,你都不给我?” 姬昭沉了面色,姬云含泪看他,目光相对,他们在冷冷地对峙。 天子冷了面色,天下的人都开始惧他。就像天子偶露出柔情,天下的女人都沉湎爱他。 终究是姬云败下阵来,她退了一步,“云儿想亲自罚她,王兄可否应允?” 姬云带着泪看他,穆雁楚也睁大双眼希冀地看着他,他被殿中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生杀予夺,便在他的一念之间。 天子抬了抬手指,半晌才道,“可。” 一时间,姬云喜极而泣,穆雁楚染上泣音。 他一瞬间就掌握了这么多人的情绪,喜怒哀乐,皆由君恩。我笑了,我觉得我的血液都在刺激地沸腾。 我看到我这个傻jiejie还在哭求,“王上,王上……”果然下一刻,天子伸指抵住了她的唇,摇头示意她噤声。穆雁楚睁着明眸看着他阴沉的面色,愣愣不敢再出声。 jiejie也护不了我啊,没有人能护得了另一个人。 鞭子破空而下,凌着风声打在肌肤上,锦衣华而不实,生生被抽得撕裂开一道口子,剧烈的痛刺破肌肤,火烧火燎地席卷全身。 穆雁楚哭出了声,对meimei的疼惜到底是胜过了对君王的恐惧,她抱住姬昭的腿,一声一声的求他,“王上,王上,饶过meimei吧……王上……王上……楚楚求求你……阿菀身子弱……是妾……是妾身没有把meimei教好……” 她泣不成声,姬昭抬手替她拭泪,却怎么也拭不干净,他皱了皱眉,对仆人道,“把王后送出去。” 我抬起了眼,看到了穆雁楚的盈盈泪目,顶着我一样的脸——如此狼狈。 我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垂下眉目。 天子的这番命令无疑助长了云华的气焰,她扬起的软鞭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肌肤,鞭声在殿内更加肆虐地响起——“啪啪啪”刺激着我的耳膜,疼痛和鲜血让我紧咬着牙却受不住地四肢发颤。 我跌倒在地,我想此刻我一定狼狈极了,我被抽得伏在地上,背肌撕开一道一道豁口。 华服尽碎。 这是第十鞭。 当云阳俯身掀起我的秀发的时候,我才惊觉我鬓角的额发已被汗湿。她手中的鞭子就要对我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天子站了起来,截住了这一鞭。 云阳大惊,“王兄——” 而天子未看她一眼,只淡声下令,“出去。” 殿内霎时只剩下两个人。 四目相对,这是我第一次完完全全打量这个男人。 而他亦在看我。 姬昭盯着这双眼睛,他在找寻这双眸中可有水光,却发现没有一丝。 她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角,妖艳的面容因着疼痛而泛白几近透明,更添了几分糜艳之感,瑰丽如同画中精怪。 姬昭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颚,问她,“云儿所言可属实?” 这是天子给我的台阶,我回否,这事可否就揭过呢? 我微微睁大的眼睛眯起,上扬成一个勾人的弧度,我说,“是。” 一时间仿若殿中的气息都冷凝了。天子却只看到那扬起的眉眼间溢出来的风情,还有那惨白面容下更显娇艳的红唇。 他的手指点在了她的唇上。 鬼使神差。 却见地上的美人勾唇一笑,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指尖,她轻启檀口伸出粉舌缓缓舔舐着他的指尖。 指尖一颤。她的红唇整个含住了他的手指,吮吸。 他没有抽开手,他垂下的眸子可以看到她布着鞭痕的背肌,跪耸着饱满的rou丘,还有那含着他手指的红唇。 那张与王后一般的脸,却行着她怎么也不会做的勾人媚态。姬昭只觉得腹下起了一阵阵绮念,愈烧愈烈。 他抽出了手指,指尖被含得久了,带起一道道银丝,他抽得及时,那美人的唇角不由地躺出津液,他将手指上的津液不缓不慢地在她的脸上擦拭干净。 我仰起面来由他动作。 却见天子缓了手指,他扬起手来,不轻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他说,“这般歹毒。” 面上是热辣辣地疼,可比起背上就像是床榻间的情调。 我压下心底的叹息,我是做不成一个善人了——在天子面前。我倒是想做一个好女人,可我在燕国的“丰功伟绩”不许我如此,云阳夫人亦不许我如此。 我干脆就扬起这张被扇红了的面来,一步一步,朝面前的天子膝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