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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八)

    天幕已浮现出一道鱼肚白,殿外候着的梳头娘子和嬷嬷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地,谢昭知道,自己该开始准备了。

    柳眉轻描,朱唇微点。着的是凤冠霞帔,端的是卓绝风姿。

    “娘娘――”早已穿戴整齐的苏宴在殿前恭敬施礼,一抬眸正对上盛装打扮眉眼含笑的谢昭,一时间竟怔怔然忘了词。

    在谢昭揶揄的笑容中苏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早已染透了绯色。

    “时辰已到,上轿――。”他赶忙垂首,目送谢昭走出殿门。

    封后大典,极尽荣耀。

    金銮殿上,谢昭并立在皇帝身侧,颔首接受着白玉阶下百官的朝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似海清河晏百官朝拜的盛世景象下,谢昭知道诡谲的气氛已然丝丝入扣。

    太后端坐于皇帝身后的帘幕之中,沉溺于权力而眯起的眼中溢满了满意的神情。

    “不愧是我谢家的女儿,只有我谢家的女儿才配的上这般荣耀――”太后的声音并不大,可却充满了冷漠与不屑。

    身边年轻的帝王面色依旧温和,谢昭却感受到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陛下――”谢昭轻声提醒。

    皇帝回过神来,冲阶下百官拂手:“众卿平身――”

    丝竹声起,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起坐而喧哗者,皆是众宾欢也。

    看似普天同庆的气氛中,谢昭执壶倒酒,在太后座前盈盈下拜。

    “昭儿敬母后一杯。”谢昭伏首,恭敬地将酒杯奉于太后。

    “好,好――”早已被权欲和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太后不加思考便执起酒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伴随着杯中酒液的饮尽,殿外的兵戈之声渐起。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的太后想要出声唤来亲兵救驾时,却感觉喉咙一痛,彻底失声。

    很快,殿外的兵戈之声便蔓延至了殿内,早已被做了手脚的酒液浸润得神志不清的太后亲信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后颈一凉,欣欣然见了阎王。

    顷刻之间,殿中便已血流成河。

    剩余半醉半醒的诸侯百官们,被这场景吓得登时酒醒了大半,知道这朝中已经变了天。在皇帝亲兵的带领下,纷纷下拜。

    一时之间,“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九)

    “太后身体不适,回殿修养。”皇帝摆了摆手,身边亲卫会意,将太后左右架起拖出了殿外。

    在太后充满怨恨的阴毒目光中,皇帝神情平静。

    “母后,您执掌大权太久――也的确该休息了。”

    半晌,似是又想起了些什么,皇帝眼中微微湿润,俯身于太后耳边轻轻叹息。

    “――您不该赐死太子妃。”

    两柱香的功夫,大殿中又是整洁一新。只是座上大臣们噤若寒蝉的神色中透露出了刚刚发生的插曲。

    “皇后――”皇帝抬眼看向谢昭。谢昭起身跪在皇帝座前,缓缓俯首,神色平静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到来。

    一杯鲜红欲滴的酒液被端至谢昭眼前,谢昭微微抬眼看向皇帝。

    “宫中的梅花开的正好,朕念着皇后喜欢,便令人采了些来制成梅花酿赠予皇后。”

    皇帝眼中微微带笑:“不知皇后可还喜欢?”

    谢昭会意,端起酒液一饮而尽。

    “――谢主隆恩。”

    感受着口鼻处喷涌而出的咸腥暖流,谢昭失力倒在殿上,渐渐失去了意识。只依稀感觉到一片惊呼声中,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几滴凉意在面颊滴落,一如儿时……

    至此,谢家女儿世代为后的壁垒悄然坍塌――谢家再无皇后。

    (十)

    “苏卿,朕已为你忠武王苏氏一族昭雪。你可愿继任忠武王,为朕镇守这大好河山?”皇帝微微颔首看向苏宴,眸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与期盼。

    苏宴静静地在自己屋内收拾好衣物细软,面色毫无波澜:“臣已是个残缺之人,终是不配继承这王位的。”

    随后他向着皇帝缓缓下拜,语气中多了几分恳求之意。

    “臣只愿守候在爱人墓前,粗茶淡饭,了此余生,望陛下成全――”

    片刻的沉默与僵持后,皇帝终于妥协,轻声叹息:“好吧,朕择日会送你下江南。”

    苏宴眸中终于透露出几分喜色,诚挚地叩首致谢。

    皇帝一甩袖子,兴致缺缺地在叩首声中转身离去。

    “阿昭,再等等,很快我就可以来看你了。”苏宴跪坐在地上,痴痴然望着墙上的画像――画像中少女眸光流转,巧笑倩兮,仿佛在轻声唤着“阿宴”。

    几滴泪水从面颊滴落,苏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十一)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春日里的江南最是美丽,暖意熏得游人醉,春风吹得花草香。似乎拥有着说不尽的生机盎然。

    苏宴按着皇帝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邸前。他拿着皇帝给予的图纸反复查看着,心中疑惑不解。

    “阿宴――”身后宅邸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耳中。

    苏宴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一素衣女子静立于门前,正冲他笑得明艳――那正是本该死去的谢昭。

    “阿昭?”苏宴揉了揉眼睛想快点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谢昭看着苏宴痴痴然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快步跑到他身旁,用力将眼前青年拥于怀中。

    “――欢迎回家。”

    在江南春景中,一对璧人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再无任何壁垒能够阻挡你我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