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钰胸口处湿透了一圈，纯棉布料沾染上水渍呈现透明，车里空调开得低温。

    她坐在后座，头歪歪靠在曹彦成肩膀。

    被打湿的那块rou生发出一股恶寒的冷意，从胸脯散发至全身上下的毛孔，徐钰裸露的皮肤很快起了层鸡皮疙瘩。一旁的曹彦成发现后低下头，紧紧握住她手心，问她：

    “小钰，还好么？”

    徐钰抬眼，眉间含黛，双瞳剪水，微微摇头道：“我没事。”说话时身体却忍不住打颤，咬咬牙又说：

    “可能有点儿着凉吧。”

    曹彦成目光凝视她的胸前，两秒后收敛住眼神：“我替孟叔叔的儿子给你道个歉。”

    “对不住，今晚是委屈你了。”

    徐钰听了立即缩了脖颈，忙道，“曹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曹彦成将视线望向徐钰挨着的那扇车窗，玻璃上倒映一个略显消瘦的侧脸，精致而无辜。他转而去看徐钰，端详她的正脸，长长睫毛随着眨眼一下一下翕动，藏着一双含情眼，不用明说，她是楚楚动人的。

    徐钰挺挺胸，食指指着自己，“冷气都快吹干了，我没事呢。”

    的确，由于水汽蒸发，衣服看上去干了不少。

    曹彦成攥了徐钰的手指，把她的手背枕在他膝盖上，把玩她的圆润指甲，半晌才说：

    “改天我让孟厌他亲自给你道歉。”

    从曹彦成口中听到罪魁祸首的姓名，徐钰不免心里一阵嫌恶。

    徐钰道：“不用这样，曹叔。我知道你对我好。”曹彦成皱了下眉，说：“孟厌这人，跟他爸一个德行。”

    司机小王手握方向盘，偷偷瞥了眼后视镜。

    夜景下，车内照明灯下，后车厢内，沉默的西装男人与漂亮的制服女人，依靠着像一对厮守的甜蜜恋人。

    可谁不知道，这个叫做徐钰的女人，亦或者女孩，永远不会是曹彦成的恋人——她只是曹彦成半年前包养的情妇，抑或情人。

    小王依旧记得见徐钰第一面，也是天黑了大半，原本是先从公司开车到金象KTV接曹总，半路上接到曹总电话，让他调头去本市某私立高中捎个学生。小王路边停好车，往校门口扫视一圈，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徐钰。

    她的长相太有辨识度，一米七的个子亭亭玉立，一头黑长发如瀑，脸蛋可以用白璧无瑕来形容，像电影里那样的艳丽人物、又似童话世界里捏出来的娃娃，昏黄路灯将徐钰的身影照得胜过一朵出水芙蓉。

    当时曹总原话：哪个长得最像明星，你不会认错，就是她。

    徐钰穿一身素净校服，给人感觉单薄偏瘦，上了车坐副驾驶，坐下后安安静静话不多。

    一路上小王开车顺便套了她几句话，初问她读高几，徐钰说念高二，再问她今年多大，徐钰想了想说十七岁，最后问的她叫什么，徐钰脱口而出，“徐钰，金字旁的钰。”

    将她送到曹彦成在的KTV，一个晚上过去，徐钰的十七年人生就此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小王回过神，注意力从后视镜转到前方路况，内心止不住唏嘘。

    徐钰在曹总身边待了已有小半年，而小王感觉昨天才刚认识她似的。

    时间过得如流水，曹彦成和她，在旁人眼里，两个人发展得太快了。

    车子开进小区，徐钰挽着曹彦成走进一栋公寓楼，她按指纹锁进门，曹彦成顿在门口，抱臂垂着眼说：“小钰，我待会还有个酒局。”

    徐钰径自换上家居鞋，没看他：“哦，您最近好像特别忙。”

    曹彦成说：“全是公司的一堆破事儿。”

    “那，您今晚还住我这儿么？”徐钰语气极轻。

    曹彦成凑近搂住徐钰的肩膀，手感纤细，仿佛稍微用力一捏就碎，他沉沉地道：“不住了。”也没继续说住哪，徐钰猜曹彦成外头可能还有别的女人陪，总之他不会孤单的。

    进屋后，徐钰站在客厅弯着腰拿一次性塑料杯接温水，半杯水未接完，适时旁边的曹彦成手机铃响了。

    他背着身子踱步到玄关讲话，刻意压低声音。徐钰接完满满一杯水走过去，曹彦成早挂断了电话杵在门外，徐钰嘴唇张了张：“喝水么？”曹彦成挥挥手，徐钰观察到他两只脚已重新穿上了皮鞋，腋下夹着公文包，随时准备要走的样子。曹彦成另一只手揉着太阳xue：“你好好在家待着，明儿还得早起上课吧。”

    提腿转身，高大背影扔她一句“早点休息”，徐钰身子斜倚在门框上，对着逐渐走远的背影回了句：“这么着急啊？”直至曹彦成坐上电梯，18层楼再不见他人影，徐钰面对一片空气喃喃低语：“明天周末，谁还上课！”

    昨天曹彦成说过，“改天我让孟厌他亲自给你道歉。”然后，今天中午徐钰收到一条陌生的微信好友申请，通过后对面立即发了条：“我是孟厌，约你吃个午饭。”

    徐钰收到这条消息，从沙发不小心滚落到地毯上，爬起来时她想，曹彦成说的改天竟然是今天，效率这么高的吗？！

    手机砸到一边，徐钰捡起它，刚欲措辞打字，屏幕一震，遭了，孟厌打来的视频通话！

    接还是不接？

    不等她脑子想清楚，手指替她作出了反应，她下意识按了挂断键。

    下一秒孟厌的语音条弹出来，点开——

    “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秒钟，十个字，少年嗓音，戾气十足，标准普通话。

    徐钰坐在地上，颤巍巍打字：我不是故意挂的。

    孟厌继续弹语音：“吃不吃，给句话儿？”

    徐钰发：我得考虑一下。

    十分钟后孟厌发了个定位，发了俩字给徐钰：“过来。”

    徐钰回：“离我这儿太远了……”

    孟厌发：“我来接你，行么？”

    徐钰蹙着眉心敲屏幕：“你真要请我吃饭？”

    孟厌又开始弹语音：“你装什么装。”

    他说：“爱去不去，要不是看在曹叔叔的面儿上，我他妈都懒得加你。”

    徐钰听完，气得脸红，捏紧拳头，去就去，谁怕你！

    昨天的饭局，孟厌当着一众人面，往她身上泼了一杯冰水，徐钰一瞬间湿了眼眶，几滴泪顺着白嫩的面颊淌下来，她呆立在原地，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曹彦成这边的亲戚、曹彦成的合作伙伴、曹彦成的下属，一齐看她徐钰的笑话。

    好在最后曹叔大发慈悲，愿意施舍她这个可怜落汤鸡一点好心，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离席。那一刻徐钰觉得她没有输，她曹叔是爱她的吧？他保全她的自尊心，证明给在场那么多人看，他是在乎她的。

    尽管徐钰和曹彦成，从来不是什么正当男女关系。

    从昨天思索到今天，直至徐钰赴约后，见到餐桌上孟厌一张清冷的面孔，她还在不断扪心自问，眼前的孟厌跟她，以前究竟结过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孟厌是有多恨她，才会故意让她出这样的洋相？

    徐钰不知道，因为她对孟厌，压根没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