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蛋：半截蛋）
身处神界的光明神并不是每天都会回应维奥大陆上信徒们的祈愿，因而没有神使降临，提前结束了礼拜的教皇来到伊斯特尔身边时，等候在光明神殿外的圣骑士正手执铁剑，怔怔盯着一株随风摇曳的白铃花枝出神。 “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吗？我的骑士。” “…………” 携来白铃花气息的问候语顺着晨间清风自后颈滑来，身体猛抖头皮炸开的伊斯特尔在意识到贴在他身侧说话的人是谁后，硬生生松开了握紧剑柄要拧身抬剑横刺出去的手——顺便向教皇身后的主教们挥手打了个招呼——转道抹过戒指取出书写工具，一笔一划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戳出个孔来：感谢您的关心，教皇冕下，是我失职了。 教皇微笑着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得让神官看看，骑士。光明神诞辰日即将来临，你的修行可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而被破坏。”他冲伊斯特尔眨眨眼：“毕竟，教廷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一位缄默信徒了。” 光明神……诞辰日？ 藏在衣袍下面的伊斯特尔僵住了。 缄默者是光明神最忠贞的信徒群体，他们信奉光明神，并推崇着“发出声音即会丧失与神交谈的机会”从而致使“对神的信仰流失，遭受神的厌弃。” 因此缄默者们往往会在光明神诞辰日这天穿上象征身份的纯色衣袍，向光明神叩首祈求神的垂怜。倘若光明神给予回应，缄默者便会得到来自神的印记，在下一个光明神诞辰日到来前闭口不言，无声修行，以便于将最纯粹的信仰借由印记传达至遥远的神界。 在教廷历史上不乏信仰坚定的缄默者受光明神感召，以神使身份离开维奥大陆前往神界的记载。但并不是每一位光明神信徒都愿意成为缄默者，事实上根据伊斯特尔的记忆，每次诞辰日上能有两只手的信徒选择缄默者的身份，人数就已经算多的了。 毕竟光明神诞辰日没有确切的时间，由于神界与维奥大陆的时间差异，两次诞辰日有可能仅仅只相隔一年两年，但更多时候，两个日子之间往往有着十年二十年的跨维度间隔。 确定使用缄默者身份前，伊斯特尔曾向教皇确认了上一次光明神诞辰日在三年之前，还不是教皇的预备神官梅瑞狄斯以药剂师身份代表教廷参与比赛那段日子里。坚信着过去几次诞辰日经验的伊斯特尔答应了使用缄默者伪装，修行结束前不能发出声音的缄默者的确是他隐藏身份的最佳选择。而现在，教皇却告诉他，光明神诞辰日就在一周之后？ “……”圣骑士试图用眼神向教皇表示控诉。 教皇表情不变：“得到这个讯息是在昨天晨间礼拜神使降临的时候。”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告诉您是因为我不确定某些准备能否成功。” “…………”伊斯特尔动了动手腕，按捺着翻白眼的冲动。 教皇不紧不慢绕过伊斯特尔，关上西教堂小书房的门：“但现在，我能够确切的告诉您，在光明神诞辰日结束前，您完全可以向整个大陆宣告圣骑士的回归了，伊斯特尔阁下。” “……………”不了，谢谢。比起什么向大陆宣告回归，伊斯特尔更愿意尽快了解教皇把他叫醒的缘由，解决问题，然后回去地下继续闷头睡觉。 “阁下，您有兴趣出去走走吗？”似乎看出来伊斯特尔的微妙情绪，教皇忽然将权杖交换到右手，抬起左手按在胸前微微一笑：“抛开教皇的职阶，以我个人——梅瑞狄斯·因德的名义向您发出邀请，伊斯特尔，圣城正在进行光明神诞辰日的准备，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 结果还是和教皇出来了。 伊斯特尔的目光凝聚在教皇紧握着他右手的那只手上，再次试图把帽檐拉扯得更低一些，聊胜于无的躲避着路上信徒们热切的目光。 他早该想到的。 圣骑士麻木地挪动步伐。 黄昏战争之后，血精灵标志性的白色头发便荣幸成为维奥大陆禁忌之一。除却现下并肩而行，亲密贴合在他身边的教皇，伊斯特尔还没有在身边发现过第二位白发的存在。 所以临行前刻意换掉教皇服饰的意义在哪里？圣骑士暗自腹诽，竭力转移着注意力，以免让洞察人心的教皇阁下发现他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抗拒。 与依托六芒星广场构建而成的六边形教廷不同，以白金色调为主的圣之城是一座角度标准线条锋利，绝对完美的四方形城市，包括圣城内部划分出来的四个城区。 集市商铺密集的圣火区，房屋错落路径复杂的圣佑区，世家名流暂住地的圣辉区和区域尽头七百二十一层阶梯顶端即为教廷正门的神辉区。 圣城城门所在地的圣火区，是伊斯特尔曾经除却教廷外最熟悉的地方。过去的每一次率领军队离开圣城，伊斯特尔都会横穿整个儿贸易往来的繁华区域。 伊斯特尔清楚地记得从神辉区进入圣火区后有三条主干道路：向左可以去往圣城常驻民的生活居住地，右侧道路的尽头则是古老且厚重的砖石城墙；正中间热闹的商铺街道连接着圣火区占地最广的一片广场，过去，广场中心是一座镌刻着神灵时代教廷建立历史的石碑，而现在…… 栩栩如生的高大纯白色人形雕像矗立于广场中央，有清澈水流自雕塑张开的手掌流淌而下，落进池中激起水花；浓郁充沛的光元素环绕在雕像周围欢快起舞；外罩斗篷的信徒手捧圣典，虔诚的向雕像祈祷，晨光之中，雕塑面上的笑容温柔而肃穆，仿若神祗临世。 是光明神的雕像，与三百年前截然不同，更不用提几千年前的第二时代。 神灵退隐，龙族陨落，混乱无序的时代战火熊熊燃烧五千年后止熄于漫天风雪之中。时间推促着维奥大陆不断前行，伊斯特尔的灵魂却依然沉沦于成为古老历史的过去，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