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前夕
第二日。 那西北大风里,一队人马还在前行。 独孤绯与穆流一行人经过一日一夜车马劳顿,终于穿过了白日热死人晚上冻死狼的大漠,绕过了南凉数座小城小镇,到了南凉皇城。城中过往之处无不一片繁荣,人声鼎沸。 不比独孤绯,走南闯北,对这里颇为熟悉,穆流此番是第一次深入南凉皇城,他不禁感叹南风晚的治国之道。 如此乱世,内忧外患,他虽屈居王爷之位多年,却依然将南凉这荒漠之地治理的繁荣昌盛,国富兵强,如今登了帝位,即便其弟驾崩不久,朝中纷繁复杂,争斗暗潮汹涌,他依然有条不紊,坐怀不乱,当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独孤绯发丝掩面,阴测测冷笑一声,不屑道:“我说穆流,我央国比起这蛮荒之地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殿下比起那个哑巴更别提要好上多少倍,你这是个什么羡煞的表情。” “你!”穆流剑眉一立,怒道:“独孤绯你别忘了,你可是巫族之后,根在南凉,并非我央国人,莫要一口一个我央国我央国的!”说罢,厌弃扭头,再不看这阴不阴阳不阳的怪物一眼。 小队人马一路缓行,坐船过了护城河,便到了南凉皇宫大门,已是傍晚。 迎接他们的是一脸谨慎的南归。 几人早已熟识,如今见面反倒颇为尴尬。 南归避人耳目,小心翼翼将这一行人秘密带到了宫内,各自安置。 所到之处唤做菩提斋,一看便是重新修葺的殿宇。二层处,推开后窗,便是一面水幕,如此夏日甚是清凉。 穆流望着熠熠生辉的天然水幕,微微赞叹。真是巧思,真是奇景。 独孤绯却不以为然,他深知此处便是南音落自杀之地,只是如今换了模样罢了。这南风晚分明是在试探他,穆流这傻子还有功夫欣赏景色? 他看着因梦亭香还在昏睡的苏槿华,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狞笑。 便在此时,南归走了进来。 独孤绯如死人般的面色被发丝遮掩,他阴阳怪气道:“雁,哦,不对,是南大人,近来可好?” 南归一愣,转瞬神色释然,大大方方与他对视,彬彬有礼道:“承蒙独孤大人惦记,我近来不错,大人呢?” 独孤绯阴柔一笑,苍色的面容透着寒意,嘲弄一哼:“我?自然比不得左右逢迎的大人,我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南归紧了紧手中的剑。 穆流立马谨慎地挡在了独孤绯身前,警惕地直视南归:“雁弟,如今你我虽立场不同,可到底兄弟一场,可别毁了情面。” 南归望着穆流,眼底是一抹苍凉:“大哥......” 身后独孤绯红衣艳美,他拂开穆流,挑衅道:“那哑巴费尽心机邀我前来,如今我来了,怎么他反倒做起缩头乌龟?只派个两面三刀的细作应付我?” 南归青筋微跳,他压抑着薄怒,平静伸臂请他:“远客前来,我朝皇上自然不会懈怠,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穆流手握长剑,威严道:“有什么话便在此讲!” “走吧。”独孤绯倒是洒脱,绕过穆流,饶有深意地一瞥穆流,向外走去。 “两位大人多虑了,莫不要说我南凉是礼仪之邦,断不会坏了邦交之礼,单是独孤大人的毒术,我等也甚是忌惮啊!大人请尽管放心。”南归对着一脸紧张的穆流一笑,掩门而去。 绕过游廊,行过庭院,到了一处偏厅,是十几个侍卫守着,独孤绯一脸无谓,安然而进。 里边不曾看到南风晚,是身后的南归将门紧锁。 “雁,你以为凭这几人便可困住我?”独孤绯傲慢坐下,闭目悠然道。 南归不予理睬,只笑道:“大人以为皇上请了大人来,是为了取大人性命?恐怕大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皇上可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哦?”独孤绯闻言不屑嗤笑:“愿闻其详。” “你对殿下的心思人人皆知。”南归突然道,他看独孤绯一眼,果不其然,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一丝异样,南归又道:“但是,这世上你挂心的难道便只有他一人?” 独孤绯凝眉:“你这是何意?”他突然神色风sao,阴柔嘲讽道:“难不成那哑巴竟妄想我会爱上他,多在乎一个人,便倒戈相向,为他卖命?” 南归对独孤绯的恶意视而不见,只淡然一笑,胸有成竹道:“原来大人眼里果然只有情情爱爱,早忘了灭族之灾与走失的meimei。” 南归经过已然神色惊愕与忙乱的独孤绯身边,淡淡微笑:“大人请。”说着,他扭动墨砚,开启了一道地道之门。 ...... 央国。 尔玉以为自己终于目睹苏槿华脱离地狱,她自然心情不错,吃得香睡得好。 何况她渐渐掌握了那混蛋的弱点,虽不知他对其他女人如何,但却十分受用尔玉向他示弱与温顺,那便扮猪吃老虎呗,再时不时给他点蜜糖,便可一点点打败他!如今救了嫂嫂,下一步便令他放过尔珏,令他放弃对付父皇......至于她自己,她已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今的她更愿意为国家与亲人负重前行,哪怕死在这里,她也不再畏惧。 更为挣扎的,反而是白离夕。 在不知不觉间,他仿佛已经陷入一个甜蜜陷阱,他渴望她对他软玉温存,期盼她对他笑靥如花,每天都想要看到她,和她巫山云雨,不停占有她!她对自己抗拒与憎恶他就烦躁不安,她对自己温顺又示弱他就情不自禁任她欲与欲求...... 白离夕懊恼,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只要一闲,便会管不住自己的脚去找她。 这不,自送走了苏槿华,白离夕便逃避着忙了两日不曾见尔玉。 这会子闲下来,他又开始管不住自己,起来又坐下,出来又回去,挣扎许久,想去又不许自己去见她。 明日便是夺得金矿的关键时刻,他多想自己全然不顾男女私情。 可待到入夜了,他还是提脚去了未央宫。 白离夕在宫殿外负手徘徊,若有所思。 高挂的排排灯火温暖明亮,反而显得他有些晦暗阴沉。 “殿下?”陆清唤他。 白离夕冷面如霜也难掩挣扎焦躁。 陆清偷看白离夕面色,狡黠地嘿嘿嘿笑起来,一挥浮尘,俯身道:“奴才跟着殿下十几年了,还从未见到殿下若此……”感受到头顶杀人目光,他赶忙住嘴,正声道:“快立秋了,夜里有风,殿下不如还是进殿吧!” “死奴才!本殿下有说不进去了吗……” “是,是,殿下,奴才也没说这什么嘛……”陆清笑呵呵,劝慰道:“殿下呀,恕奴才多嘴,如今您既然已有妙计令鱼与熊掌兼得,当开心才是啊,怎么反倒不知如何面对她了呢?日后她就永远都是您的了呀!” 白离夕凤眼一挑,不耐地看陆清。 谁知这不知死活的奴才却又揶揄起来:“您对待天下大事向来从容不迫,雄韬伟略万中无一,偏偏对这个小丫头竟是越发失了法子。” “陆清!”白离夕被他看穿,自是难堪,恼羞成怒。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他总麻痹自己,她只是一个俘虏,一个玩物,只是用来交换金矿灭尔国的一颗妙棋,是称霸天下的锦上之花,可如今……他将会把她永远留在身边,那她于自己,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他不敢深思,更不愿想,他害怕......他做过那么多伤害她的事...... 白离夕越发燥乱,他瞪陆清一眼,没好气道:“死奴才,你倒是说啊,有何办法改善与面对,难不成还等着本殿下请教你?!” 陆清终于放下心来,咧嘴笑道:“殿下,您英明神武,早已阻断了宫外世界的一切消息,那小丫头就什么也不会知道,您又何须自乱阵脚呢,便一如既往就是了。只怕如何征服女人,嘿嘿,您是奴才道行的祖师爷。”他贴上白离夕,压低了声鬼笑:“您便在床上折磨她,让她欲求不满,可不就渐渐离不开您了嘛。” “哼,我可不收你这样的徒孙!”白离夕嘲讽地狠敲陆清的头:“只是......” 只是,我从来只知道如何征服女人的身体,享受女人的真心,却从不知该如何俘获一颗心。 陆清一边揉着脑壳,一边呲牙咧嘴:“近来小丫头对您已经很是温顺,您二人关系正在慢慢缓和,您千万别急。” 是么? 白离夕眼底恍过一丝失落,他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他知道她不过是假意逢迎而已。如今没了苏槿华,他都不知该用什么要挟她。 “住嘴!”白离夕斜眸打断又要念经的陆清,已提步前去。 白离夕一入殿,小丫头正翘着脚丫,躺在床榻上一边啃桃,一边哼曲。 玉壁上是那两只脚丫的影子悠来晃去。 白离夕暗暗不快,他如此折磨,一颗心真真假假反复煎炸,她倒好,他不在时竟如此快乐! 白离夕冷冷一咳。 小丫头闻声回眸,赶忙收敛,慌慌张张下床踩了鞋,将一颗啃的凌乱的桃子藏在身后,远远偷瞄白离夕,埋低了头。 这混蛋又是哪里惹了不如意? 白离夕看着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一双水眸清澈依旧,他心底是想要毁坏她的野性与抑制不住的怜爱在斗争。他冷哼:“怎么,你以为送走了苏槿华就万事大吉,可以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没有!”尔玉顿时迎上他的凤眸,不等他作恶便率先上前一步,仰望他,两只小手搅着,哼哼悠悠,慢慢吞吞,声若蚊蝇,半天才埋下头娇声道:“那嫂嫂得以解脱,人家的确开心嘛,再说了......人家也想谢谢你的,谢谢你肯放了她。” 果不其然,白离夕再说不出什么恶毒之语。 那声若蚊蝇拂扫着他的男儿心,他凝着她,却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有尖翘的鼻尖上那俏皮的小红痣。 真是讽刺又可笑,你如此摧残苏槿华,我却要千恩万谢你放了她!尔玉按捺着满心的仇恨,指甲嵌进了桃子rou里。 “你说谢谢我?”白离夕微微局促,心中不爽早已烟消云散,转而是一丝愧疚。静默良久他仿佛豁然,挑挑眉,瞅着尔玉,魅惑一笑,上下打量尔玉:“光口头谢?未免缺了几分诚意。”白离夕看着那瘦小的人儿,还有那松散捆着的长发,那攒花的红唇,小腹腾起一股异样之感,他眯起了凤眼。 尔玉歪着脑袋看白离夕,明知他意却偏顾左右而言他,娇俏嘟嘴:“你可是君子,既是真心成全人家心愿,又哪里要谢嘛。” 白离夕一愣,不觉薄唇一歪,轻狂失笑。 尔玉也一愣,心里的小鬼使劲敲她的脉:不得不承认,这混蛋笑起来不丑...... 白离夕是何等道行,他才不顺着杆往上爬呢!只进了一步,痞里痞气盯着尔玉道:“是么?我是君子?我怎么记着有人不止一次说我是禽兽。”说着他又进了一步,下一步就要将尔玉生吞活剥。 尔玉顿时心跳加速,怯生生连退两步。见白离夕已不再脸色阴沉,仿佛上了自己的当,尔玉便大着胆子,回避君子与禽兽之论,眨着眼睛道:“谢便谢,那你把手给我。” 白离夕也不想打破如此情趣,便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糊弄,狐疑着伸出了手掌。 只见尔玉憋着笑,将那颗被啃得面目全非的桃子按在了白离夕手心,便像个得逞的小妖般跳开,跑得老远,掩唇哈哈坏笑。 白离夕看着手心里的桃子,顿时咬牙狡笑,他深深望着尔玉,手中桃子被捏得不住淌汁。 小东西,你竟敢耍我!看我不要了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