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自奔为妾 夜荐枕席
在嫁给周青为妾之前,厉无咎便是京内有名的美人。厉无咎小名“怜怜”。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庶长子,因厉家家主也就是他父亲的疼爱与栽培,厉无咎倒也没有受到苛待。直到他坚持要嫁给国师为妾,全不顾他父亲为他铺好的官路,家里这才和他断绝了关系。 厉家门户高洁,哪里能容自家子弟倒贴为妾。厉无咎出嫁,一无所有,连送他的人都没有。他是自己盖了盖头自己走到神府后门的。 那年他才十八岁。他的美貌成了他自甘下贱的罪证。从前赞美他的人有多少,如今鄙夷他的人便有多少。 可是厉无咎不管,自从见了国师半张面容,他便着了魔。他想,能够和那样美丽的女子在一起该是多么好的事。他自己容貌也不差,她就该和他在一起,他们般配的就像命定的神仙眷侣。 那时他还小,没有真正明白为妾的代价,对话本里的爱情充满了向往。 嫁给她那天的事他记得很清楚,父亲早上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狠狠揍了他一顿。 他带着浑身的青紫来到神府的后门。嫁衣是他平日穿的一件素红衣衫。盖头不过是一方红纱,他从前的罩衫改的。 他知道自己的脸被巴掌扇肿了一边,脂粉也盖不住,但是他已没有回头路。 厉无咎在神府后门站了很久,没有敲门。想起自己肿起的脸,他靠在门边,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生得美,从小娇养惯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guntang的眼泪顺着面颊便流了下来。 若是她不接受自己呢。他无处可去了。 周青开了门,他们俩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就这样望着。她没说让他进去,也没有赶他走。 厉无咎下意识捂住自己肿起的那边面颊,两人良久没有说话。 只因一句戏言,厉无咎便抓着不放,硬是抛弃一切到了她门前。 最后,周青淡淡说了一声:“厉公子,你知道,我不爱你。” “我知道。” “我不是个好人。我可能也不会对你很好。” “嗯……”厉无咎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让他进门。他离自己愿望的实现已经那么近,只隔着一道门。 “愿意做我的妾,我便养你,你日后便服侍我。妾不是主子,是奴。你要想清楚。”周青最后提醒了她,她的语气并不算慈善,但配上她出尘的半张脸便显得有些温柔,给人一种有情的错觉。 厉无咎长得很好看,周青并不讨厌他,有时候也想有人陪着。萧仙君这几日被玩得过了,仙魂几乎要被逼疯,周青失去了转移发泄的途径。 也许,厉无咎会很听话。 想起萧仙君,周青心里很是复杂。她的原意不是折辱他,只是她的好意他全然不接受让她有些生气。 望着那张脸,厉无咎开心得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国师,我想好了,我愿意。” 周青蹙眉点点头,领他进了门。 “别叫我国师,‘周青’也好,‘夫人’也罢,随你。” 次日,厉无咎自奔为妾的事传开,名声一夜之间便臭了。连带神府,也挨了些唾沫星子。家有未婚配男子的,都不免警惕自家儿子被国师勾了去。 厉无咎已经无处可去,恰好周青也不是在乎声名之人,这事便这么模模糊糊定了下来。 厉无咎住进了偏院,望着神府内的摆设,他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是多么狼狈,含着眼泪笑出了声。其实要和她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他高兴极了,贪婪地呼吸着神府特有的香气,抱着枕头扑倒在床上。 内宅的事他不是不知道,这里的人待他如何,便看今日周青待他是如何态度了。他若今日被冷落,日后怕是站在她身边都没有资格。 厉无咎连忙起身坐到妆镜前,却看自己脸上肿了半边,身上也是青紫,哪里拿得出手。他略一思量,向神府仆从要了些东西。 今晚他必须爬上她的床。不知道她喜欢他在上面还是下面? 厉无咎掀开红纱盖头,露出自己与周青相似的脸对着镜子准备了起来。 却说另外一边,周青很快就把厉无咎忘在了脑后,歪在小榻上便睡了去。她近来精神不济,萧仙君原本为她准备的仙丹用不了,她哪里有什么仙力,就连维持这仙躯运转都是困难。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屋内的灯烛亮着,映得身边男人越发面目如画。 厉无咎?他们又没拜堂,今日怕是不需要洞房吧。 他身上涂了些香粉,也不知是他本来就用,还是刻意动了头脑。他用的香,她恰好喜欢。 既然都爬了床,这会儿还没有离开,想必意思很明确了。他要她幸他。 厉无咎的眉眼很好看,让周青有一种熟悉感,却说不清道不明。周青举了烛台,凑近了端详。 他原本肿着的半张脸涂了些脂粉装饰,巧妙化为了衬他眉眼的华丽妆容。妆容虽重,却是自有一种艳鬼的风流之态。 灼烫的蜡油不慎滴落在厉无咎白皙的胸前,他哼了一身,扭了扭身子,酥媚非常。 周青听到他酥软的声音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鬼使神差地任由那热蜡滴落。厉无咎醒来的时候,胸膛红了一片,怨怪中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突然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厉无咎耳根发热不敢看周青,手却摸上了自己的腰带:“我来……自荐枕席……” 不想听他多言,周青以唇舌贴上他的。国师的外衫脱落,欺身压上了他的身子。 海棠摧残,花叶零落,寒水不止。 这样少年的身体在夜晚里,甚是温暖。他的青稚被她轻轻褪去,身体深处被蚀刻烙印。厉无咎抱着她的脖子笑着,腿不自觉环着她的腰,白光闪过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圆满。 次日,周青先起来,厉无咎支着头看她的背影傻笑着。 周青回身,轻轻扣了扣他的头:“傻了?还不快起来更衣。” 接下来几日,周青带着厉无咎出入神府,等于公然昭示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厉无咎出门皆戴了面纱掩去半张面容。 有了厉无咎,在需要成双出入的宴席,周青也难得的多坐了会儿,面色隐隐透露出对厉无咎的满意。他是正经大族名门出生,应对有度,即使为妾也从未丢她脸面。 这日神府无事,周青拖了厉无咎歪在榻上。厉无咎执箫,仙鹤翩翩随乐而舞。周青忽然想起了厉无咎的脸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的面容和自己竟是相差无几。若是他扮成自己的样子,极难有人认出。厉无咎比她高些,两人若不站在一起比着,略一装扮,谁又能分辨。 “无咎,你可识字?” “厉家世代为官,自然是识得。”厉无咎不解她意。 “那又可会跳舞?” “会一点轻功,跳舞应当可以略微模仿。” 周青挑起他的下颌吻了那红润的唇瓣:“后日的宴席你代我去,我便不去了。”国师平日的祈福仪式近乎舞蹈,学起来不难。 ”可以倒是可以,但只我一个妾侍去,未免太看不起人家。” 周青含笑看着他:“不会,你扮作我的样子赴会。晚些我来接你。” 厉无咎犹豫着答应了,既然她要他去,他便去好了。 后来不仅仅是宴席,简单的神府事务也会让他帮忙。早先,周青还会暗中跟随,准备在他力有不逮时上前解围,却发现他的表现出乎她意料,根本不需要她。 厉家向来因为他相貌美艳而在族人中有些偏见,能结门好姻亲已经是为家族的最大贡献。全靠他父亲一力支持栽培,才能舒适度过少年,并练就一身不输女子的才华。如今厉无咎走出内院,俨然半个神府掌事,厉家家主心中五味杂陈。但厉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他爬床得来的成就,厉无咎成为了厉家最不愿提及的人。 厉无咎却没有想那些,他只是按周青的意愿而已。 “像这样,一笔拉下来,这里要画个小圈儿。”周青握着厉无咎教他如何画神符。 厉无咎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次就会:“这符我画有用吗?” “大概没用吧。”周青的下颌搁在他肩上,懒得没骨头的样子,手还不忘摸进他衣襟揩油:“世人求个心安而已。” “这笔重了,这纸容易洇开墨去,要轻些。”周青环着厉无咎,拉开他一边的衣襟,朱笔轻轻在他乳首花了一笔:“像这样……感受到了吗?” 朱笔过处,凉湿酥麻,那小小的乳粒顿时硬了。 “知……知道了……” 周青没有别的意思。厉无咎转头观察了她的脸,她今日没戴纬纱,衣领中若有若无飘出暖香。 她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厉无咎就这样陪伴着周青,两人不说恩爱,身体上倒是越来越契合。 周青不爱惜他的身体,他服了无数助兴的毒药,时间长了,偶尔便有些恍惚打不起精神。越是如此,为了强行提起他的精神,她又让他服下了更多的毒药。 毒药又哪是能多吃的,在厉无咎21岁那年冬天,他终于病入膏肓形销骨立。 周青有半个月不曾看他,像在躲他。他独自在偏院居住,仿佛被人遗忘。见周青不再召幸他,下人也有些慢待他,他的病况急转直下。 这日,他自知大限将至,强撑病体精心装扮去了青楼小馆寻周青。 厉无咎病重之后,周青一眼便知他已无药可医。若为他洗髓,他还有一线生机。她无能,只能以炉鼎之法为他洗髓,耗费甚大,她在犹豫值不值得。 厉无咎虽好,终究不是她所爱之人。她何必为他做到这地步。 于是她流连青楼红馆,麻痹自己那声音微弱的良心,等着厉无咎死去。但是青楼美人虽多,才貌倍强于厉无咎者无数,她始终觉得差了点感觉。哀叹之余,竟然有些庆幸,这样下去厉无咎迟早会破开她的心防,她便不能对符川一心一意了,现在他香消玉殒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但是,后悔却涌上了她心头,周青还是不忍,饮下更多的酒麻痹自己的良心。 美人越多,她越是满脑子都是厉无咎。她不敢回去,她怕回去见了厉无咎,便再也狠不下心。 一只手接过她手中已然空了的酒杯斟满,那手法优雅,手骨瘦削,皮肤白皙透明,可惜有些病态。 病西子么。她不由得顺着那手往上看。 “无咎,你怎么来了。” 厉无咎放下酒壶,坐到她对面:“我不来,你是不是不肯来看我?你觉得我没用了,厌弃我了是不是?” “不是,你很好,我只是………” 厉无咎面颊凹陷,面色苍白中有一丝病态的红润。他明明病得下不来床,却为了见她又服了那些毒药,将自己已然不多的生命烧尽了。 他为他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她道:“我想活。为我续命。”厉无咎的语气就像在提一个普通的要求,他就像在索要一件中意的衣裳,并且相信她会买给他。 等了半晌,见周青不答,厉无咎笑了:“青楼寻欢之人甚多,我厉无咎好歹也曾是京城第二的美人,你说我若赤身死在这里,别人会如何说你周青。始乱终弃?还是满头绿帽?”说着便要解自己衣衫。 他想活。周青无法拒绝这个要求。萧仙君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阿咸,嗜杀不是你本来的面目,你为什么不听听自己心的声音呢?” 心吗?她也许有。往常都有厉无咎陪着,这几日没了他,她竟然有些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没趣味。 “你想活?阿厉,做我的炉鼎你可愿意。” “做了炉鼎我便能活?” “能。” “好。” “你不问炉鼎是什么?” “不问。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做。唯有死不行。我若死了,你定然把我忘了,这可不行。”厉无咎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 说罢,厉无咎便开始脱衣服。 周青大惊:“你这是……打定心思要出墙?” 厉无咎又气又笑:“不是做炉鼎就能活吗?你还不快些,等我死透了,还做什么炉鼎,直接为我做墓碑差不多。” “你不是不知炉鼎为何?” “你教过我的,本公子过目不忘。你这半吊子国师,仙法时灵时不灵,忘性又大,不知道心里一天想什么,日后哪里能缺了我?我若死了,谁帮你批神府公文,让你软在那舒服?” 厉无咎脱好衣服,往床榻上一坐,笑道:“还不快来?我可等着了。” 听他一言,周青大觉有理。出得厅堂,入得卧房的妾侍如他,的确再没有了。 时至今日,周青也觉得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即使她对厉无咎的感情并不能比上符川,但是她确是再也离不开他。 世上只有一个符川,厉无咎也只有一个。原以为自己是片叶不沾身的玩家,却终究还是作茧自缚了。 那个冬天之后,厉无咎成为了周青的炉鼎。借助服用炉鼎炼化过的仙丹,周青的仙力也有所恢复增长。 经此一事,周青心中有愧,对厉无咎百般依从。厉无咎的性子越发张扬,倒真有些周青的感觉。扮起国师也炉火纯青起来,房事上也变得放浪而主动。 两人仿佛真正恩爱起来,直到符川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