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初见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 晨光照进春日的小院,院中一棵桃花开的正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院中晨练。穿着常服的魏太医看起来就像个温和的儒生,在他身边,一个面容清秀却气质冷硬的小少年正与他一起打着八段锦。 魏寒这副身体已经十一岁了,魏太医不仅教她医术,还教了她八段锦五禽戏这类强身健体的简单功法。 不过学了这些年的中医,魏寒对武学的理解更深了,她每日打坐,将原本的形意拳和各种格斗术全都练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原因,她的丹田内竟聚起了温热的气,打拳时也与上辈子不同,练出了罡劲。 魏寒的样子也早已不再虚弱不堪,原本瘦弱的小身板变得结实有力。 “寒冬,今日随我进宫,”晨练结束,魏太医对魏寒说。 “是,师父。”魏寒的声音低沉沙哑,五年前冻坏了的嗓子虽然被魏太医治好了,可声音却回不去了。 十一岁的女孩应当是软糯清脆的声音,索性魏寒也不大在意,她很少说话。 - - 平日里魏太医会去外面的医馆看诊,他总是带着魏寒在旁边看着学着,今天还是第一次带她进宫看诊。 魏太医身上的袍服一丝不苟,严谨肃穆,与平日里的放松状态不同,他对跟在身后的魏寒道,“今日带你进宫,不是有什么疑难杂症,而是带你看一下宫里的规矩。” 魏寒低声应是。 虽然魏寒一直表现的十分认真听话,性格也不张扬,但还是要带她见一见宫里的规矩,免得冲撞了贵人。 魏寒第一次进宫,皇宫的样子与她认知中的差不多,青木锦花,朱亭清池,没什么新鲜的,但大是真的大,她和师父走了许久,路上时不时碰见几个宫女嬷嬷对他们行礼。 “魏太医,您来了,”正当魏寒已经放空脑袋,木然前进时,一个清瘦的少年迎了上来。 这声音听着雌雄莫辨,魏寒不禁抬眼看去,少年样貌普通,皮肤却很白,身上深蓝色的衣服妥帖平整,鬓发帽沿一丝不苟。 少年身后的宫殿明晃晃的挂着慈宁宫三个字的牌子。 “沈公公,太后这会儿可方便?”魏太医问道。 “方便的,太后方才还念着您呢,”少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讨好也不显得冷淡,恭敬客气。 公公!魏寒瞪大了眼睛,难怪这少年给她感觉怪怪的,打扮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原来是太监! 魏寒毫无掩饰的目光瞬间刺到了面前的少年,正在观察他的魏寒明显感觉他表情僵了僵,虽然仍保持着微笑,身上却透露出极为不快的气息。 魏太医站在魏寒前面,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只交代魏寒道,“在这等我,别乱跑。” 看到魏寒点头,魏太医便进去了。 少年脸上的微笑没变,对魏寒道,“你是医侍?” 魏寒摇摇头,他在生气吧。 沈安还是能感觉到面前这死小子看自己时那好奇的眼神,被冒犯的怒火蹭蹭的往上窜。他最讨厌的不是直接侮辱看不起他的人,而是这种一知半解无辜天真带来的鄙夷伤害。 越是生气,沈安脸上的笑容越温和,他要知道这小子是谁,他要让他生不如死,沈安思索了一下问,“那你是魏太医的小徒弟?” 啊,是的。魏寒点点头,这小公公好聪明,看着年纪也还小啊,才十六七的样子,看他在这慈宁宫的地位好像不低,至少是太后的近侍,可真厉害,在宫里做到这一步得吃很多苦吧,魏寒虽然没见过,却是知道这吃人的皇宫里是什么样。 可他怎么更生气了…… 沈安简直气的咬牙切齿,这小子如此看轻他,只点个头是什么意思,对他的态度仿佛宫里的贵人们。 沈安深吸一口气,漂亮话都不想说了,直接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寒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小公公看起来文静温和,但身上满满的火气,让她感觉不想发出那样难听的声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破锣嗓子坑爹。 魏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人家生气了,她纠结了一下,试着去拉沈安的手。沈安看着她的动作一愣,便见她在自己手心写下了两个字——寒冬。 “你……”沈安皱眉道,“嗓子不大好?” “额,”魏寒捂住自己的脖子点头,发出一声粗粝沙哑的单音。 别生气了啊,魏寒望着他。沈安听见了她的声音,一时间脸上的微笑有些保持不住,这什么眼神,死小孩干嘛这样看他? 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望着他,仿佛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让沈安的心一下子冷硬不起来。 罢了罢了,就是个小孩子,还是太后专宠的魏太医的徒弟,不好得罪了魏太医,便不与他计较了…… 魏太医从慈宁宫出来时便见到他那常年面无表情脾气又冷又硬,整日里只爱看医书的徒儿拉着人家沈公公的手,一脸乖软可爱的样子望着人家。 魏太医心里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他徒儿难不成被换芯子了!而且女孩子也该矜持些,怎么一副占人家便宜的样子!这沈公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小小年纪便深得太后宠爱,做事稳妥从来挑不出一丝毛病…… 魏太医看的一阵头大,赶紧唤道,“寒冬!” 魏寒转脸看去,便感觉手里轻轻抓着的几根手指被它们的主人抽走了。 “魏太医,太后娘娘身体无碍吧?”沈安脸上又挂起微笑,语声关切的问。 “无碍,娘娘康健的很,”魏太医走上前,赶紧将魏寒拎到身后,“小徒无知不懂规矩,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沈公公莫要怪罪于她。” 可真护犊子,沈安心里一阵不快,搞得好像他要把这小屁孩怎样似的,全然忘了之前自己想要弄死魏寒的心思,沈安脸上微笑又大了两分,“怎么会,小孩子天真可爱,我看着正喜欢呢,魏太医以后可要多多带徒儿过来。” 魏太医听了这话忍不住脸皮子抽抽,他徒儿天真可爱!?到底是他瞎了还是面前这位瞎了…… 倒是魏寒敏锐的感觉到这小公公又不高兴了。 魏太医与沈安客气了一番便拎着魏寒离开了,沈安目送着这师徒俩的背影,微笑渐渐淡下去。 突然,他看到魏太医身后的死小子偷偷转了身,沈安神色一顿,便见他夸张的冲自己挥着胳膊道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沈安微怔,这一幕便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 - 春去秋来,又是五年。 太医院有两尊大神,温太医和魏太医,医术高超,且具是温和儒雅的人。太医院还有两尊小神,便是前面两位的徒弟,盛夏和寒冬,深得师父真传,这俩人的性子却一个比一个冷峻。 “盛夏,明天就是太医院的考核了,你觉得会出什么题?”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神情活泛的问。 “不知道,”温盛夏被几个少年簇拥着走在中间,极为冷淡的回了一句。 “你还指望盛夏给你押题吗,哈哈,”当年的胖小子已经个子抽条,有着少年人独特的青葱感觉。 “赵珩,你我半斤八两,都是考不过的命,”前面的少年冲他翻了个白眼,“就算考不过,多对几题好歹不会被师父骂的太惨!” 赵珩愤愤不平的说,“咱们这届今年第一次参加考核,能有希望考过的不就盛夏和……那小子!” 温盛夏听了表情一动,心中升起些许无力感。 自从魏太医捡回来个徒弟,他在太医院超然的地位就不复存在了。无论何时,老师们提到他的名字时,都会带上另一个名字。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确实厉害,学东西又快又用功,简直像个不会放松玩乐的机器! “阿嚏!”药园里,一个白衫短褂的少年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魏寒揉了揉鼻子。这个世界,没有争斗,不用出生入死,没有通宵熬夜。在药园里闻着草木清香,一边捣药一边看医术案例,安逸的一过便是一天。 这些年,她日子过的逍遥快活简直似神仙。 太医院的考核十分严格,不仅有太医院的医侍和他们这些学生参加,还有很多民间的医者参加。 很快,考核的结果便出来了。果不其然,他们这些小一辈的年轻学生里,名字在榜上的只有温盛夏和魏寒冬。 “寒冬,寒冬!”良顺冲进院里便在兴奋的大喊着,“你通过了!你可以成为太医了!” 良顺一把推开魏寒的房门,脸上兴奋的泛红,“我可真羡慕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哎哎,你啥时候进我这能敲个门啊,”盘着腿坐在桌前正在看书的魏寒无奈的在椅子上转过半个身子。 “你这会儿都高中状元了,还跟我计较敲门!”良顺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什么状元,考太医院还有状元的说法?”魏寒奇怪的问。 “第一!你是第一!这不是状元是什么!”良顺得意的大笑,“温盛夏那小子第二,这名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我们大人终于稳压了温太医一头,哈哈哈!” “……”魏寒感觉看他这么兴奋,自己都激动不起来了,良顺简直把她的那份高兴都给兴奋完了,“从以前我就想问,师父和温太医之间是不是……那啥?” “啥?”良顺完全没明白魏寒的意思,但魏寒一脸古怪的表情让他感觉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没什么,长辈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管了,”魏寒老神在在的说,反正魏太医和温太医不出意外要在这地方干一辈子,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