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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拥

    对于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即使是在高一,她也不可以放假。补习班大概补了三整天,剩下的四天,云澜要处理27张卷子,并且得自行对答案,批改加订正,还地把改正的题目装订成册,作为额外作业交上去。幸好她数理化生都相当好,三到四张卷子也就错五个题以内,再把每道题多改几种方法上去,就可以做得很好看。英语主要是练习册和报纸摘抄工作,书写量大,但不怎么需要动脑子。语文简直是重灾区,成语积累和文言文理解度,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不能求快,她也就放平心态地记了二十多个成语的意思。

    当她做完所有的事情时,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了。说是国庆节,又调休,又那么多作业,其实还不如不休息,每个假放久了,都让她很疲惫。

    “妈,我去楼下转转!”云澜放下笔,冲客厅里喊道。

    “去。”

    她套了件外套,在学校门口转悠。高三的已经上学了,在家里都能听见学校的上课铃,校门口的大屏幕上是他们上个星期一跑cao的视频,正在每个班循环播放。云澜突然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轻车熟路地翻到了那个点。

    辰阳的头像黑着,她怎么都想象不到那个认真的人玩手机的样子,他那样的人,就应该坐在灰色的真皮沙发上,旁边是白色的落地窗,阳光从精装书的左上角移动到右下角,书从第一页翻到第一百页,每一面上都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

    云澜在聊天界面停留了几分钟,还是发了一条消息:“你作业写完了吗?”

    尴尬的开头,她也没指望他回,顺势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冻柠七。手机在兜里突然震动了几声。这种时候,QQ的消息提醒让她期待得浑身发热。

    .:嗯。

    一个字,她却瞬间脸和耳朵红得像煮熟的大虾,连喝几口冰的都降不下来火气。

    Egret:你在干什么?

    .:看书

    连在QQ上话都这么少,还不如现实聊天。云澜嘴角噙着笑意,一边舔着吸管上的饮料,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Egret:我在楼下转,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我可以帮你带。

    .:带支黑笔吧,支付宝钱转给你。

    支付宝里立刻就多了20块钱。

    云澜满面春风地进了文具店,却发现这个缺乏创意的店里没有10块钱以上的黑笔,她只得买了10块钱一支的muji,还留下小票做个证据。

    她可没有好心到给别人代购,只不过是七天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人,有些不自在罢了。

    Egret:没有二十块钱一支的笔,最贵的就十块钱,我支付宝退你十块钱吧?

    .:算跑腿费。

    云澜绷不住笑出声。

    Egret:照你这么说,给你代购的人都会高兴得晕过去,100%的利润。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能占这个便宜,就又拿剩下的10块钱买了一个稍微大一些的花盆,将水性笔装进去,伪装成了一个笔筒。

    Egret:您的快递已放在自提柜(门口),请速取,云氏快递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这是笔筒?

    Egret:这是看你昂贵的多rou过得太挤,所以送它的新家。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十多分钟,没看到他的回信。

    云澜回到桌上,随意在ipad上找到一部叫怦然心动的电影,看得不太专心。老想着看看有没有回复,又觉得自己得转移一下注意,大概电影情节也没怎么记住。

    墙那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特别想把耳朵贴到墙上,可这样又太像偷窥狂。

    女主角在科技展上的课题竟然是孵鸡蛋,不过想想自己也干过这种事情,设备还没有人家的温箱高级,笑笑作罢。

    床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云澜飞起一把夺过手机,看到辰阳发来的几张图片。多rou被移植到了新的盆子里,旁边的簸箕里还有一把土。植物的叶片边缘带一点红,和花盆的红算是相得益彰,十分和睦。她想象到他蹲在地上拍照的样子,忍俊不禁。

    温箱里的最后一只小鸡破壳而出,湿漉漉的脚踩碎剩下的蛋壳。在一片恭喜声中,她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探出外壳,生根发芽。

    组内采取抽签的方式换每个星期的座位,她抽到的是2,旁边分别是戴熙和何密。辰阳还是5号,王亦杰在何密的后面,陈明霖在戴熙身后,后面的三个人太远了,她没有仔细看座位的分布。

    王亦杰从运动会过后,和何密的关系似乎进了些许,一下课就几个男生凑在一块儿,玩玩闹闹,没个正形。辰阳向来是不加入他们的,安安静静地搞学习,云澜想着,这人坐在附近,就会特别有安全感,英语单词问他,比查字典快多了。

    云澜也会和何密聊天,虽然看着他的小胡子很不满,但是这个人的性格相当好,聊天很投机,总是能说着说着就说上一天。连着相处几日后,发现这人的偏科情况竟也与自己如出一辙,两人谈起对语文的见解,完全刹不住车,从作者到出题人吐槽了个遍,而提到对数学最后一题的想法时,两种不同的解题思维简直能碰撞出火花。一来二去,房子还在一个小区,聊天话题就又多了几项。

    戴熙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在学校里做题的正确率一般般,可是每次交隔夜作业的时候,组里就属她和辰阳正确率最高,常常能和云澜完整地说出个所以然,所以她开始热爱问自己的新同桌问题,转身讲话的次数也减少了。

    组内成员一致嫌换座位太过麻烦,所以在第一次换过之后达成共识,大组跟其他组一起换,座位一个月换一次。

    十一月初有一场期中考,形式比第一次月考要正式得多,六门科目分三天考完,班主任已经明确说过,会用这次的单科成绩选出课代表和学习委员,因为是七校联考,题目难度也会比上次大。

    考试的时间安排乱七八糟,分别在星期二,星期三和星期四。她以为星期五老师改卷子,能放个三天小长假,却没想到竟然要自习一整天,一节课发一张卷子做。

    星期五换座位的班会课上,班主任有事出差了,大家换好座位后便开始聊天。

    “太惨了,什么垃圾学校,什么垃圾安排。”云澜趴在桌子上,对着戴熙瘪嘴。接近一个月的同桌之后,她很喜欢和戴熙撒娇,要怪就怪戴熙太过温柔。

    “开心点,今天又是你喜欢的星期五。”戴熙轻缓地摸她的脑袋。

    “你这么有功夫抱怨,不如跟我一起想想昨天周测的那个数学题咋回事。”何密烦躁地把笔扔到桌上,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周测那个不就是画个图联立一下取交集吗,有啥好想的。”云澜舒适地靠在戴熙的肩上,侧身懒洋洋地眯眼看他,还不忘偷瞟辰阳。

    辰阳在给周测卷子做脚注,写压轴题的多种解法。而精神怠惰的自己,想到一种简单方法之后就停止思考。

    “怎么联立,这个无解啊。”何密皱着眉头,把演算的白纸立在她面前,开始叭叭地讲他的解题思路。

    “曲线错了。”清冷的声音强硬地闯入她的脑中,激得她刚有的另一种思路烟消云散。

    “嗯?”何密看了看自己的草稿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哪呢?没看出来,你给看看?”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她的面前抽走草稿纸。云澜浑身肌rou僵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呼出的热气碰到了这宛如艺术品的手指。

    两人在她旁边讲完了题,她却紧张得不敢转头。

    一个月了,没有找他主动说过话。多少次中午吃饭回来,都想尝试说点什么,最后却都悻悻作罢,晚上想问放学要不要一起走,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明明下个星期就要考试了,她脑子里却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法控制地扰乱心绪。下课铃敲起时,云澜恍恍惚惚地站起,叶依琦过来拉她的手。

    自从上次四个人不欢而散之后,林曦似乎对她表现出了些许不快,但是运动会过完,叶依琦却和她的关系突然好了起来。可能是两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后,发现对方不喜欢吃的刚好是自己喜欢吃的,所以往对方碗里挑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食堂不符合所有人的口味,在强制实行的第一个月过去后,班上的同学就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校外吃,一部分回家吃,还有一部分像她一样在食堂吃。在食堂看不见辰阳之后,她其实失落了很久。

    “今天我得快点吃完,要回去拿个东西。”叶依琦一边狠命地往嘴里扒饭,一边跟她说。

    “好,你慢点跑,不然会肚子疼。”云澜心不在焉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时不时往嘴里送几口。

    “走了,你快点吃,一会儿别迟到。”叶依琦飞快地盖上饭盒,下楼梯时发出蹬蹬的声音。

    平时她俩挑食,吃得慢,每次都是食堂里最后几个走的,她一下子走这么早,让云澜很是不习惯。

    十一月之后,天黑的很快。她来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外面已经暗的能看见月亮。食堂差不多少了一半人,云澜估摸着自己也吃不下,便离开食堂,跟着人群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人群分流到不同年级的楼中,这个点,高一直接回教室的人并不多,楼梯上疏疏落落,没什么人。

    云澜站在一楼和二楼的交界之处,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呆。她突然想起来,她当初一定要来这里的那个理由,好像就是选拔考试时遇见了这个能窥见小树林的落地窗,那个时候,广播里正好放着孙燕姿的。可能,人对某种事物的动容,就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刻,它达成了她的全部幻想。

    窗外通明的灯火,一瞬间全部熄灭。

    人在突然停电的第一秒,都会有种没来由的心慌,比如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失明了,比如开始横冲直撞地寻找光源。

    云澜很怕黑,但小时候住的巷子里很容易停电,所以她熟练使用一种名为停电宝的充电式灯,在摸到这个宝物之前,她往往都会一边被吓哭,一边在黑暗中寻找。

    但这里是学校,灯黑的刹那,她听见教学楼外响亮的欢呼声,可是她还是吓得在黑暗中私下摸索,甚至撞到了人。

    “怎么了?”四下皆为黑暗,但云澜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时,紧张到快要吐出来的心脏,安然地回到了原处。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修身的样式,配合他优秀的身材,锦上添花。她的面颊撞到了他的胸口,身体温热,脸颊guntang。毛衣很柔软,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木质香气,像是家里冬天盖着的羽绒被,她下意识地不想放开。

    “你在发抖。”辰阳没有后退,也没有推开她。

    心里那点儿混乱的情绪,在黑暗的掩饰下被无限放大。如果云澜有那个胆量,她非常想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上去。运动会上,撩起校服露出的线条;厨房里系着围裙的,结实挺拔的腰身。如果她敢开口,她还想问他,我们不是同桌,我能不能找你说话?,我能不能像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和你闲聊?我能不能在紧张的时候,给你发个qq信息?

    幸好,云澜不敢。她适应了夜视后,就离开了那让她贪恋的温度。

    “撞到你了,对不起。”她向他道歉,听见人群的脚步声朝楼梯靠近,有些慌乱地去摸索楼梯边的扶手,踉跄几步。

    辰阳默不作声地揽住云澜的肩膀,让她能完全站好。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扶着我上去。”他还是一贯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手上的力度却没有减小的意思。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异常混乱,最后不知所措地抓住了他的手。

    在晚秋的凉风里,十指相扣。

    云澜容易冰手冰脚,在这样的季节,又刚刚受过惊吓,手冷硬得宛如铁块。辰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反扣了她的手指,将暖意隔着皮肤渡过去。

    六楼实在是太短了,他才对她说了十一次注意楼梯。上楼的中途,楼道的备用绿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很不走心地发着森然的灯光,虽然照亮的区域有限,但是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楼梯。他们却心照不宣,都没有松开紧扣的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