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下）

    “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以前你生病的那次？”陈明霖看了她的牛奶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事。

    “记得不清楚。”云澜愣了一番，分明是想起了点东西，但下意识地选择了装傻，“最后是谁送我回家的？是我自己走回去的吗？”

    “你自己走回去？当时王宏文都没把你叫醒，你怎么自己走回去？”她好笑地盯着她，嘴角的笑意越发饱满。

    “那我怎么回去的？谁送的我？”云澜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知道那天发生的具体事件，便十分自然地继续套话。

    “你脑子里应该有人了吧？”陈明霖见她眼神不同寻常，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哎呀，你别绕我了。”云澜放弃了和她周旋，哀怨地直接开口询问。

    “行了，告诉你。辰阳送你回去的，你还要求他抱着你，这么大胆的行为你竟然不记得了，遗憾。”

    她一口牛奶呛到了气管里。

    她，要求辰阳抱着？辰阳还真抱着了？还爬了七楼？

    那天她有没有说错什么话？连抱我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其它的话应该就更畅通无阻了吧？被多少人听见了？

    “都这个地步了，你还没跟他表白？”陈明霖眯眼看她，顺手拍了拍她因为咳嗽而起伏很大的背。

    “你干嘛那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云澜的脸涨的通红，不知是因为呛着，还是因为羞涩。

    “因为有意思啊，他看起来多生人勿近，多高冷啊，但是碰到你就像换了一个人。”她嘴角勾起笑意，朝他的方向挑眉。

    “换成什么了？”云澜期待地看向她。

    “举个例子，比如之前我们三个坐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话就会很正常，甚至还会跟你闲聊几句，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你换走了，你们之间看起来不对劲的时候，他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以外，半个月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跟他连打招呼都没什么反应。”

    “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像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你之前让我快点解决问题。”云澜突然明白了她当时的意思。

    也只怪自己从来没见过她口中那样的辰阳。他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心口有些疼，在突然想到孤儿院后。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身一人，即使离开那个环境，也仍然是了然一身。

    太过孤独了，在无人同他交流的时候。

    云澜又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看到围在他身边的王亦杰与何密，还有一反常态没在学习的王宏文，突然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不在自己身边时，还有其他人陪着他，拉着他说话。幸好她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遇见了他。

    “我喜欢他，不是开玩笑的那种喜欢。”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念道。

    “你以为很难看出来？”陈明霖努努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因为藏不住吧。”

    第一次把爱恋都写在了眼睛里，随着声带的颤动，就能撒下万般柔情。

    “我们换个位置坐，不然我怕你一会儿成望夫石，走不动道。”陈明霖提起她怀里的包，笔直地朝男生那边走去。

    “诶！”云澜一边说着她不对，一边却期待地跟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挤进人群。

    才分开一会儿，可当她出现在他身边时，重逢的喜悦便从脚尖升腾而起，涌进心窝。

    “吃饼干吗？”云澜从陈明霖那边抢回书包，拿出一盒做工精巧的小饼干，安安稳稳地坐在他身边。

    “你吃。”辰阳看着她笑，语气轻柔起来。

    山顶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她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她卡擦卡擦地咬着饼干，他匀速地翻着一本书，上面配了些黑白的图画。校服真好，像是情侣装。

    “澜儿？你怎么坐在这边？”何密被陈明霖拉着尬聊，还是眼尖地看见了她。

    “啊？不能坐吗？”云澜瞟了他一眼，示威似的向辰阳那边挪了几寸，手臂完全贴在一起后，才满意地继续啃饼干。

    “哪儿的事啊，你来我可太高兴了。”何密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我这个暑假要换补习班，到离我们学校四站左右的那个。”

    “阁楼里那个吗？”

    “对，李菁忆也在那里。”

    “我也是那里的。”云澜弯了弯嘴角，但内心里却是因他打扰而不太高兴。

    “那我们暑假早上可以一起走啊，我报的早上两门。”他像是未曾感知身边的氛围，继续自顾自地问她。

    “不了，等来等去挺麻烦的。”云澜下意识地开口拒绝，同时听到了身边书本和上的声音。

    “她和我一起去。”辰阳垂眸，眼神有些凛冽。

    “澜儿你早说你们约好了啊，还找一大堆理由。”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云澜惊讶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嗯嗯，对不起，下次我就直接跟你说。”

    三个人的气氛太怪异了些，何密自觉不妙，跟她说了一声就走了。云澜见四下无人，拿胳膊肘轻轻撞了辰阳一下：“你又不上补习班，说什么呢。”

    “我上。”辰阳认真地说道。

    “吃醋了？”云澜坏心眼地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两下，笑吟吟地塞了片饼干到他嘴里，“想想暑假每天都能跟我在一起，就不生气啦。”

    他的耳朵又红了一大片，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我家哥哥人那么好，为什么和别人讲话总是这样？稍微迂回一点点怎么样？”她见他身边的气息温和下来，立刻开始建议他说话的方式，“你总是得和别人相处的不是嘛？”

    “他不一样。”辰阳眯起眼睛，“他喜欢你。”

    这回轮到她脸红了。

    之前仅仅只是猜想，自己也说明过情况，但他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那，那你对别人要好好说话。”云澜结结巴巴地说着，手指用力地搅在一起。

    “好。”他伸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却因为身边的人太多，又放下本已举起的手。

    掩饰不住的，她是如此本能地朝他靠近，如此本能地表现出对他的占有。甚至在返程的车上，她因为太累而昏睡过去，梦里都还是他。

    辰阳送云澜到家门口，才又从书包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郑重其事地递给她。

    云澜惊诧片刻，将礼盒接过来。是围巾，浅粉色，触感细腻软糯，和下雪那日，他替她系上的样式，一摸一样。

    “谁会在这种时候送围巾呀。”云澜瘪了瘪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冬天都过去了，没机会戴了。”

    “还会有很多个冬天。”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揉散了她成束的卷发。

    云澜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嘴上还在不住地给自己打气：“我们明天见，明天还会再见。”

    “嗯，后天也会。”

    “还有书。”云澜突然想到他说的那本自私的基因，一找到能和他再多待一会儿的理由，喜不自胜。

    辰阳看她完全展露在外的心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算了，我不拿了，你晚上打电话念给我听～”云澜蹭着他的指尖，撒娇着说道。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从何时起，明天见就变成了一个神奇的咒语，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云澜冲了个热水澡，在床上架起小桌子和电脑，顺手锁上了自己的房门。

    通话请求只响了两次，那边就接起了电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仅仅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她便觉得目的达到了。

    辰阳不紧不慢地给她读着书上的内容，严谨的理论分析，却像是在读什么冷门的情诗，让她的脑海中充斥着旖旎的念头。

    “哥哥，我喜欢你～”今天已经放弃了数这句话的次数，似乎只有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强调，才能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

    那边不厌其烦，温言细语地回答着她幼稚的话：“我也喜欢你。”

    是可以在街头找家新开的咖啡店，点上一杯普通无糖的咖啡，然后傻笑着看对方一整天的喜欢。

    “明天去哪里呢？”云澜笑弯了眼睛，语气甜润。

    “海洋馆？博物馆？”他也笑了两声。

    “海洋馆。”她突然听见门外因为内锁锁住而打不开的敲门声，急促地补上一句，“我妈回来了，明天早上9点见。”

    “好。”那边心领神会，任她仓促地挂掉了电话。

    人的劣根性中，会更加珍惜偷来的东西，尤其当这偷的东西是情。

    她从床上爬下来，整个脑子里都是他，阳光洒在他侧脸上的样子，运动会上奔跑的样子，喝水的样子，抱着她告白的样子。才认识了半年多一点，如何会有这般，仿佛是已经深爱了许多年的模样？

    心如野草，丰茂无主。自你前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为你盛开。

    云澜吻了吻那隔断他们的白墙，温柔地笑着说：“哥哥，晚安。”以后每一日的清晨，都像是从你身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