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银矿万人白骨坑、帝王怒火攻心
悄悄的命周蝶生进来看脉,果然有了一月余的身孕,赵平佑不禁后怕,心说昨夜疼岚儿的时候有些过分,焉知伤到了母子两个?再一问,得知母子俱安后,这才把心放进肚里。 念着爱妻有孕,赵平佑不愿再做戏,只一味的陪着甄流岚,把甄流岚哄得心情大好,听到外边的‘做戏的歌舞伎’以及‘王红鸾的琴声’也不觉得刺心,反而觉得颇有情致,叫王红鸾去耳房里奏乐。 想来,都是皇族贵族子弟出身的人,未成婚前也时常这般享受过。 甄流岚自我感觉良好,觉得他这一胎心境开阔极佳,不似之前怀珵儿和枝儿的时候那般不适好小性儿。 内房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孩子陪着他。臧姆姆和贴身的几个侍奴丫鬟都在外间儿候着。赵平佑那坏厮照例去墨砚山出巡了,他贵为皇后,本应该一起同去的,但腹中怀着龙裔,不得不借病告假。 从袖口拿出绢子,甄流岚细细看罢后,抿嘴儿笑了几声,腮边发烫:“坏胚子竟然作的这样好……与我一处久了果然是有精益了~就是字还需要再练练……” 这份狂草般的行书,也就近身的人看得懂了。 寻思一回,皇后随身携带这物怕是不妥,倘若被人捡了去…… 如此,便叫臧姆姆取来他那银竹红珠编的篓子来,取了里头的针线,另用一块雪缎缝制了新荷包,那块雪缎他早就用金银丝线刺用蜀绣的法子绣了水云纹路和两条嬉戏小鱼,略改改,缝制好后,打了晶珠络子,把绢子折叠好塞进荷包里束紧口,系在腰上。心里羞耻蜜甜,不可与第三人言说。 王红鸾在外间专心致志的弹奏清巧小调,他心知周围皆是暗中监视他的皇宫暗卫,陛下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心。 这也难怪,谁让他的背景不伦不类,谁让他没说实话呢。 日前,他做戏俯视赵平佑之时———— ‘奴婢红鸾愿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只是还请陛下为奴婢做主,奴婢的弟弟早年与奴婢被人贩子分而买之他人,奴婢有幸卖与他人成了瘦马,而奴婢的弟弟却生死未卜,听闻是被卖到那最下贱的窑子里去了,还请陛下为奴婢做主。’ 赵平佑眼皮都没抬,闭着眼,一只腿屈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指使你的人,只有王氏兄弟吗?’ 他已得到王氏兄弟和汉王勾结的消息,他要看看还有谁,以及……这贱人是否有所隐瞒。 王红鸾知道赵平佑的意思,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汉王、越王等人,还递交了一些影信,额角冷汗湿淋淋的,他不能说出薛桂芳,薛桂芳曾经对他有再生大恩,若不是薛桂芳,他早就被卖到军营里做军妓了,伏在脚踏上再一磕头。 赵平佑颀长的身子坐起来,大刀阔斧的支棱着长腿,英气傲然的墨浓剑眉轻挑,大手捏住了王红鸾的下巴,王红鸾望着俊美尊贵的真龙天子本脸红,熟料那力道几乎要把他的下巴捏碎,王红鸾疼的脸色惨白咬唇忍痛。 ‘你弟弟朕保他全安,但也要看你的表现。去写据书和阐书,把你所知的证据一字一笔的全都要填上。’ ‘是。’ 赵平佑拧眉,口吻阴森森的:‘你这张脸,朕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没事儿不要去皇后面前晃悠,不用过去请安,免得惹皇后不快,事成以后,不会亏待你和你弟弟。’ 其实他知道王红鸾有隐瞒,但此时还得利用他,他也想杀了王红鸾,但想到爱妻有孕,寻思一回,便也罢了。 王红鸾不敢吭声,嘴里苦涩,他原来的长相并不是这样,他的眉眼、脸型是幼时被薛桂芳请来的江湖鬼医用虫蚀之术改造过的。 只有两个人对他改造后的模样极为敏感,一是薛公子,二便是皇帝。 他还记得他才十三岁的时候,鬼医为他施虫蚀术后,拆开面布,薛桂芳望着他那痴狂惊喜的眼神,带他去南省的时候,一路静静的瞧着自己,时常会忘情的抚摸自己的眉眼…… 这二人对甄流岚还真是情根深种……薛公子的谋算怕是彻底无用功了。皇帝连一个衣服边儿都未曾碰过他的。 他‘伺候’赵平佑这些时日,一个王府的家生丫鬟胆大包天的爬床被赵平佑暴怒之下拍死了,悄悄的处置了,都无人发现。他就算是九天仙子下凡,这位陛下都不会多看一眼,何况他也想要命。 王红鸾不由心里苦楚酸涩,更多是不甘,他也是出身好人家的男子,他的姿容才艺原本就不差,皇帝九五至尊他不敢妄想,怎地连薛公子却只中意已婚生子的男后? ————思绪回笼,窗栏突然飞来一只黄鹂鸟,清脆的鸣叫。 王红鸾心中有数,朝教引嬷嬷请休半个时辰,那教引嬷嬷请了总管嬷嬷又询问了甄尧海。 绛檀悄悄的进屋,询问甄流岚。 甄流岚心情不错,正对窗写景,描绘一笔清隽竹石,便同意了:“让他去歇两个时辰吧,偏劳他。” 顺着回廊拐进了王宅的书阁,果不其然,薛桂芳就在小暗房内。神出鬼没的阿七吹出一阵毒烟,迷睡了看守的暗卫弄了出去。 “你做的很不错,皇后殿下如何?”薛桂芳坐在一豆油灯旁,青天白日,这样阴暗的角落,他的脸半明半暗,颇委顿晦败。 王红鸾实话实话:“皇上虽然招幸奴婢,但也敬爱皇后。” 他有私心,既想保全自己同弟弟,更想让薛桂芳放弃甄流岚。 薛桂芳冷嗤:“我们的大炎朝的陛下,果然比从前有长进,知道嫡妻不能冷落了,只是为此,雅清还愿意继续委身吧,他早已不是我认识的雅清。” 王红鸾听着别扭:“公子,他是皇后,是生了大公主与小太子的皇后。” 薛桂芳颓丧自嘲:“是啊,我算什么,你没把我的事情告诉赵平佑,我很欣慰。” 王红鸾脸红:“奴婢知恩图报。” “既然知晓恩义,那么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连绵的墨砚山,一处隐蔽幽深山坳内,赵平佑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处有明显坑凹旁。 此地仍然有火舌焚烧村庄后的些许残骸,却一个人都没有,连鬼影都没有,沈子墨、赵简等人肃立在赵平佑身边。 “陛下,臣等查探到‘万人坑’就在此地。” 赵平佑太阳xue轻鼓,脸色铁青,只一个字:“挖。” “是!!” 数千精兵侍卫们听令,开始挖地。 半个时辰后,莹莹白骨隐显,又过了半个时辰,巨大的白骨尸坑凄骇的露在明晃晃的日头下。 “轰隆——轰隆———”雷声大作,乌云密布,森森老幼男女的尸骸被大雨洗浸了土浊暗尘,怨气冲天,似有尽万亡魂嚎叫哀鸣。 赵简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抱拳请命:“陛下!陛下! 此时雨势太大为保龙体,不如先回去?臣在此地监管?” “不必,继续。” 不到两个时辰,尸骸全部被清理完毕。 整整一万多具白骨,碎骨还未清点,赵平佑面孔已经全无血色,生生把龙佩给捏碎才忍住怒火:“汉王此时何在?” “回陛下,汉王赶赴南省行宫途中,应是到了。”沈子墨道。 “你去接他来这儿,说朕很喜欢他送的宝物和美人,朕更觉得小墨砚山,人杰地灵,最适宜建皇家别馆,他曾经督造南省行宫,朕要他监工,王氏三姐妹和王红鸾朕都很喜欢,不能委屈了他们。” “是,陛下。”沈子墨行礼。 赵简倒是对赵平佑刮目相看了,他的这位侄子一向是沉不住脾气暴躁的小阎王,继皇位,皇后生了嫡子嫡女后,赵平佑也深沉多了。 不料,赵平佑突然叫住他:“沈子墨。” 沈子墨住脚步:“陛下吩咐。” “若有半点动作,汉王全族绞杀。”赵平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沈子墨眉目望向白骨处,收回视线低头,隐着刻骨仇恨:“是。” “皇叔似是对此景象见怪不怪了?”赵平佑说。 赵简:“陛下难道不是?战场上,陛下看过的比臣更多。” 赵平佑闭目凝神,缓缓嘘一口气,似笑非笑:“攘外必先安内,朕弱龄出征,平定四海,却怎么也没想到,朕的战功竟然是为藩王jian臣污流沆瀣一气提供方便的?皇叔你说是吗?”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未重生前,林氏兄妹二人谋逆能如此顺遂,单单凭他们俩,他赵平佑好歹也是皇帝还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是坏到了根儿里。 赵简一凛,单膝跪地,抱拳:“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这一笔,朕小施薄惩。” “谢陛下。” 于是,宁亲王赵简被降为宁郡王的旨意当天传遍了小砚城,传至了南省行宫。 汉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装病呢,闻言只觉怪异,他本来以为王万喜兄弟已经把他露了出去,但现在看宁郡王也受罚,似乎赵平佑并不知晓实情。 赵平佑根本就不是好美色的人,新政改制,皇后生龙凤胎,现在忍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就怕这是一桌鸿门宴啊,汉王与师爷几次商议不下。 师爷心一横:“怕什么?王爷,我们与越王早有合议书,大不了计划提前。” 汉王摆手:“不行不行,银矿还未完全挖完,兵器也不够,铁矿山还在挖采中。一个弄不妥,就会令北戎金国伺机来犯,本王不才,想做皇帝,拉下那小儿,却也不想让鞑子进来。” 师爷:“殿下——” 主臣二人刚要继续商议,来自小砚城的宣召书和赏赐并监工等旨意抵达南省行宫,另有沈子墨将军三日后抵达。 “去吧,王爷,不必担忧,那小皇帝歼灭了林氏和庆王,正是得意洋洋的时候,墨砚山那蠢货露了财色,那小皇帝享受享受,何况宁郡王权势过大,小皇帝势必要平衡藩王,这才惦念起您来了。”师爷被那一箱箱的赏赐和监工旨意给迷花了眼。 汉王也得意洋洋了:“不亏本王韬光养晦,若是那皇帝小儿重用本王,本王的机会就更多了。走走走,即刻启程去跟沈子墨汇合,他可是那皇帝小儿心儒将!快去打点!” “是!” 汉王的家兵刚入小砚城郊野,立刻被埋伏的御前侍卫卫队拿下。沈子墨早派副将将汉王家眷拿住,师爷嚎叫着逃命,被沈子墨一刀砍了脑袋。 血葫芦似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汉王脚下,汉王哆嗦着,瘫软倒地。 再次醒来时,周遭一片漆黑的郊野,身下隐隐灰白,十分硌着rou,渐渐火光清晰,看清了上万的官兵和老百姓。最吓人的是那山似的森森白骨,他脑袋上就盖着一只头盖骨。 “嗷啊啊啊啊……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啊啊啊!!”汉王连连惨叫,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尸坑里,刹那间以为自己已坠地狱,吓得屁滚尿流。 尸坑里还插着几百把尖刀与火炭,数万白骨之上刀山火海。 火把照亮了赵平佑那玉面阎罗似的脸,开口道:“皇叔,眼熟吗?” 汉王吓得一激灵,被捆绑着手脚,虫子样的蠢相怎么也爬不出尸坑,反而被红炭烫得嗷嗷叫,刀割的鲜血淋漓,磕头哭喊着:“陛下饶命啊!!陛下!!臣有罪!饶臣一命啊!!陛下!!陛下!!呜呜呜……” “无耻畜生,还敢让朕饶你?小砚城被你等残害尽万名惨死的县兵、村民,你们可饶他们一命了吗?”赵平佑厉声怒吼。 最令赵平佑怒火滔天的是,这群人仗着藩王的权势,竟然敢把一城的原来县官兵吏全杀了,为了开采银矿,堵住他人的嘴,还敢屠杀无辜老百姓?!毁村民家园?! 简直就是败类中的败类,怎配为皇族人?! 王万喜趴在尸坑胖,抖成筛糠,被侍卫压着强迫看汉王的惨状,已经是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王万禄局促不安的站在赵平佑身后的亲臣队伍中,不停的擦冷汗。 王家除了他与王万喜外,其余人全都下了大狱,王万喜眼看着是不能活了,他呢?皇帝怎么可能饶他? “汉王,你这劣货还敢与朕斗?朕了解你,你没有这样的筹谋,究竟是谁借你的胆子?老实告诉朕,朕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些。”赵平佑走进了尸坑,蹲下问如同腐虫般的汉王。 汉王嘴唇哆嗦,已经神志不清,下意识的要说,突然见到薛桂芳站在亲臣前方,缓缓前进一步,摸了摸头顶的玉冠。 汉王眼瞳一缩,肝胆俱裂。 那是,那是他最宠幺子的头冠!! 薛桂芳,薛桂芳竟然过河拆桥……背信弃义!!! “再无人指使!!都是臣糊涂猪油蒙了心!!罪臣糊涂!!还请陛下饶臣家眷一命啊!!他们都是无辜受臣牵连的人啊啊啊!!呜呜陛下!!”汉王痛哭流涕,一脑袋磕在了碳块上,顿时烫得皮开rou绽。 五六十岁的养尊处优的王爷沦落这番下场,着实模样凄惨。 然而观看的百姓们却一个个怒目咒骂,其中一个举着拳头暴呵:“你的家眷无辜,我们的老百姓呢?!你个狗贼不给我们活路害死了那么多人!!杀死他!杀死他!!” 一个人开了头,其余的人都开始举着拳头挥舞着叫嚷。 沈子墨等人忙何止住:“陛下在此,尔等肃静,不得放肆。” “好,王万喜你呢?”赵平佑又问王万喜。 王万喜肩膀抖动起来,阵阵古怪的冷笑:“皇上,臣愚长了您几十岁,算计了一辈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今竟然被您下的套圈了命,臣佩服您!您不愧是踩着人命上位的真龙天子!不过,狗急了也会跳墙,您就不担心后君殿下吗?” 赵平佑挑眉:“哦?看样子,你还蛮高看你自己的,你竟然是一条狗吗?” 王万喜气的哆嗦,已经是强弩之末,必得争取一线生机,“啊啊啊————”乘人不备大叫一声。 “嗖嗖嗖————”见三只烟火弹直冲上天。 “弓来————”赵平佑大喝一声,刘茂贵递上重弓,帝王一跃飞至白骨山之巅,眯起金褐色豹瞳,拉了满弓对准即将要爆开的信号弹,煞刃破黑云卷风,三箭齐发。 “唰——” “唰——” “唰——” 那信号弹全被劫中熄灭坠落。 “劫断了!劫停了陛下!!!”沈子墨刘茂贵等人十分高兴,御前侍卫夏毅等人也抓住了放信号弹的人。 可惜那人已经服毒自尽。 薛桂芳心乱神动,气塞王万喜怎么把通知北戎密探的信号弹给发了出去,更恨王万喜狗急跳墙是否真的伤到了还在王私宅的甄流岚。 关心则乱的薛桂芳立刻跪地:“陛下,臣请命去保护皇后太子与公主!!” 赵平佑凉凉的看他一眼:“薛卿家,你最擅长奇门旁道,朕也要看看你的真本事,是否只在变戏法上。” 薛桂芳抱拳,挣扎:“臣可以确定那烟火弹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信号弹,无法携带密函,臣以为,最重要的是皇后殿下和太子、公主的安危————” 话没说完,赵平佑站在尸骨山上瘆笑:“呵呵……” 薛桂芳背脊寒冷,一动不动的与赵平佑对视,他看着帝王再次拉满了重弓,对准自己。 “不必了,本宫无事。” 玉碎金珠落冰盘,雅致芬芳,柔柔皎皎。 大炎朝男后殿下甄流岚在老姆姆与贴身侍奴的伺候下扶着,身姿轻盈的好似一袅烟水流云。 赵平佑“啧”了一声,拉弓的手并未动。 “臣给皇后殿下请安,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千岁。” 臣子和百姓们一起下跪叩头请安山呼“千岁”的场景着实壮观。 赵平佑都唬了一跳,他如果不是眼珠子有问题,那这群小老百姓和一些随从小官儿对着甄流岚下摆磕头的姿势可比对自己要虔诚信服多了。 不过也不怪这群老百姓和小臣子,赵平佑从亲王时期就好战,为人暴躁易怒,成了帝王更是伴君如伴虎,随时都要担忧被他一剑一鞭一刀要了小命,而甄流岚呢?甄家本来在民间家风堪为世家之首,甄流岚又乐善好施,为人清雅端庄,温柔谦和。高下立见。 薛桂芳满面喜色,奔前噗咚单膝下跪:“后君殿下!!” 甄流岚看都未看他一眼,脚步未曾停下,直接略过他,大大的潋滟凤眸担忧的望着赵平佑:“夫君……” 他微微摇头。 薛桂芳不能杀,薛桂芳背后的势力,错综的内幕还未曾发觉一半,况且会对赵平佑的名声有影响,即便是杀,也不能以这种方式。 他处理掉薛桂芳,就有一百种让赵平佑体面的方式,首先必得物尽其用,毕竟他的夫君是九五至尊,他是皇后,不能只凭小性来。 赵平佑悻悻的收回手,叹气,额角的青筋也慢慢平复。 他本来也是一时来气,却对薛桂芳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此时还需要用薛桂芳,慢慢发现薛桂芳的错处的时候,只能忍着。 运起轻功,从白骨山顶几步腾跃,飞至甄流岚身旁,见他神色温柔,又见薛桂芳那厮恶心吧啦的盯着他的岚儿看,气又急,但这么多人,硬生生忍下了,柔声:“唉,岚儿,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对你身子不好,先回去吧啊唔……” 喉头一阵血腥直直涌出来,口里已然血色溢满。 赵平佑抿嘴,瞳孔放大,痛苦的皱眉。 甄流岚当即发觉不对,冲上前:“佑郎……” 赵平佑咽下嘴里的血,一个眼神使向沈子墨和赵简。 沈子墨和赵简看的真切,赵简:“陛下,罪臣虽然已伏诛,可竟然对陛下与后君殿下不尊,口出狂言,定然还有其他指使的jian人,臣与沈大人请命严刑审讯。” “是啊,臣沈子墨请命!” 赵平佑只觉不知是胸腔还是肺里疼的要命:“朕允了。” 甄流岚挽扶住赵平佑,转过身:“陛下心系百姓安危,务必先安顿好受害百姓,甄尧海,你去。” 甄总管立刻去和崔随安一同安顿老百姓了,臣子们这才发现,原来甄流岚乘坐来的马车,还跟着一辆马车满满的放着米粮布银。 发米发粮发银。 在这山中做苦工的老百姓们本来就是被“邀请”来看jian臣伏诛的,一个个听到了甄流岚的话,当即感激涕零。 马车内,赵平佑躺在甄流岚怀里,英挺的剑眉狞皱,眼瞳涣散,不停的呕血。 “玄峥!!玄峥!!快吃一丸!!”甄流岚通医术理,却诊不出毒来,看着赵平佑呕血,他眼眶盛不下的满澄澄的泪水,模糊不清,强自镇定,抱着赵平佑的头往他口内塞解毒丸药。 臧姆姆也流泪了:“陛下……陛下……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绛檀和紫松都不敢吭声,红着眼跪在旁边守着帮忙,那血却越擦越多。 到底是老人,臧姆姆镇定下来:“主子,陛下似是怒火攻心,奴婢从前的老家庄子里,有年轻人气性大的会如此。” 周蝶生也未曾带来,甄流岚此刻什么都听不进不去,不顾自己有着身孕,让车夫快赶马车。 等到了新落脚的驿馆,保护太子与公主的老将军岳德荣带着胡若谷、周蝶生迅速迎来。 两位神医一瞧,还真是和臧姆姆说的一模一样。 周蝶生咂舌:“陛下,老臣伺候您多年,可不能继续这般了,您天纵英明,被气死了,多不好听。” 赵平佑拿着帕子捂着呕血的嘴,气的指着周蝶生,中气十足的一把揪住周蝶生的胡须:“你个老泥鳅敢咒朕……” 周蝶生笑:“陛下饶命!臣为您取丸药。” 岳德荣倒是很镇定,但也有一点惊讶:“陛下心气儿火躁,年幼的时候跟臣学武,也有过此毛病,但封王立下军功后,此病几乎不发作了。” 甄流岚震愕,眼睛湿乎乎的完全看不清赵平佑那张内疚虚心的脸。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赵平佑隐瞒的这样深? 赵平佑怎么可能告诉甄流岚,多丢脸啊,一生气就吐血。他本来以为他重生后,脾性能控制住,却没想到,又丢脸的犯病了。 胡若谷给赵平佑施针,甄流岚喂食他几颗周蝶生配好的丸药以竹叶酒服下,很快,呕血症状止住了。 “陛下的身体……这吐血症可否根治?”甄流岚想哭硬是忍着,第三次问询太医。 周蝶生和胡若谷都说无碍,气大了,那淤血积在体内出不来,反而成了病症,吐出来倒也好,只是气大伤身,再者吐血也伤心脉,赵平佑再身强力壮,频繁吐血也不好。多进补,多注意调和心情。 其他人散去,房内只剩下甄流岚和赵平佑,两个奶香奶香的小宝宝躺在赵平佑睡的床榻里侧。 “你、你为什么瞒着我?”甄流岚哽咽的质问。 赵平佑怂了,蔫头耷脑的:“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岚儿对不起……你别哭啊……” 看到甄流岚的眼泪,赵平佑就慌了去抱他。 甄流岚抱住赵平佑的颈子,泪珠连成串儿的往下掉,软糯的泣嘤不成声:“你这没良心的成婚数年我竟不知……我……我以为你受伤了……我的心都碎了…………” “我的心都碎了……”美人气苦,泪水涟涟。 赵平佑心疼不已,甄流岚的眼泪浇灭了他挤压在五脏六腑里的一多半的郁火:“不哭啊?好卿卿、好岚儿、好爱妻、好宝贝不哭啊?我没事……没事……你怀着我们的孩子呢不能这么哭呀?嗯?心肝?我的乖乖不哭了?好不好?” 一叠声的哄,只有和甄流岚在一起,他才快乐。 当天夜里,薛桂芳就被皇后甄流岚贬去了荆洲刘家关的忠臣陵去守墓三年。即刻启程,甄家家奴一路“护送”。 薛桂芳连同阿威、阿七瞬间消失在南巡队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