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拜入宗门
二 “听说你只用一刻钟时间就过了试炼。”柯以安双手负于背后，以一种不急不徐的步调走着，同时和云溪聊天。 “嗯。”云溪点头，想起接引弟子的反应，问柯以安：“这算快吗？” “算。很多人因为过于紧张，光是入睡就需要一刻钟。”柯以安答。 “是吗……我一闻到点的那个香就睡过去了。”云溪说。 “那种香确实是用来催眠的，但一些人生性刚强，习惯了抗拒和防备，想让他们放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通常这些人即使睡着了，也会久久逗留于他们的梦境，无法迅速觉醒。” “有一直睡不着的人吗？”云溪问。 “有，但很少见。这种人不是彻底抗拒，就是相当清醒。” “一直睡不着的话怎么办？” “那便算他试炼失败。”柯以安说，“无法松静下来的人，无道可修。” 云溪想起老道长也说过类似的话，修道是合于自然，松静便是自然，只要你能保持住这个状态，什么都不做也是修。 云溪看向柯以安，刚刚接引她的那个合欢宗弟子是修士，游律明也是修士，但三人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游律明虽然是筑基修士，身上却有明显的烟火气，准确地说是那种欲望的感觉，虽然他百病已除，云溪总觉得他和普通人也没差多少。而那个接引弟子，则像是游律明的反面，是去到另一个极端的游律明，仿佛完全屏蔽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样子，要不是后面他显露了一点表情，云溪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专门用来办事的假人。 而柯师兄恰好在两者之间，既没有刻意的控制，也没那么随意。先前跟着接引弟子时云溪还有一点紧张，但从他身上，云溪感受到的是一种自在安然的感觉，和他聊天很舒服。 柯以安带着云溪穿过半山腰的广场，并对她说：“这是太行广场，是你以后每日晨起练功的地方。” 云溪环视四周，远山氤氲，云气缭绕，有零星的弟子正在广场上自行训练，空气新鲜得逼人。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柯以安又带她到库房领了两套弟子服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云溪注意到手中的衣服和柯以安他们穿的法袍并不一样。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柯以安开口道：“虽然你已是我宗的正式弟子，但在成为一名合格的合欢宗门人前，都不算能代表合欢宗。宗门规定，只有当弟子正式拜得师父后，才会发予绣有宗门纹样的法袍。” “还有拜师？”云溪问。 “自然。”柯以安点头。“入门只是第一步，试炼中的幻境也只能过滤掉一部分心性明显不过关的人。我宗非常看重弟子的心性，此后也会持续考察弟子。待到时机成熟，会有亲自教导你的师父。在此之前，你能参加的是每日的共修课。” “这样啊。” 柯以安最后带云溪来到弟子们的宿区。宿区位于练功广场低一级的地势上，南北两边都有分布，新弟子多安排在南区。 他带云溪走过成排并列的房子，停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前挂有「云溪」字样的木牌。 “这间你可满意？”柯以安推开房门，站在门口问她。 云溪先看了那木牌好一会，楞楞说：“这上面有我的名字……” “我也觉得有缘。宿区每间屋子都有一个雅名，印象中这间的名字刚好和你的重名，就带你过来了。” 云溪看了看左右，隔壁相邻的小屋一间牌子上刻着「青木」，另一间刻着「天光」，都是天地山河之类的意象。 她迈入敞开的大门几步，环视一圈：房间干净整洁，朝外的这面墙一整面都是窗户，使得室内采光异常良好。几件家具虽然式样简单，但有种说不出的美观大方，给她一种大巧不工的感觉。 “我很喜欢这里。”云溪衷心说。 “那就这间了。”柯以安同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听说你是第一次踏入修真界，你可能不知道，房间的窗户是由云石制成，从里面看外面一清二楚，从外面看里面却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还可以这样！”云溪兴奋地蹿到那扇接地窗前，果然看外面没有一点阻碍，再激动地蹿出去从外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微光。 柯以安望着突然兴奋起来的女孩微笑。修真界人士老神在在久了，偶尔看到如孩子一样单纯的反应，会发自内心地欣赏。 “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他问云溪。 云溪认真想了想，说：“带我来的人说，这里可以选择道侣双修？” 柯以安似是完全不觉得云溪问得有何不妥，仍是认真回答她道：“是的，只是关于选择道侣一事也有很多规矩，重要性不亚于拜师。刚好最近也积攒了一批新弟子，我会让教你们的师兄在明日的早课上统一陈述。” “谢谢师兄。” “你也会给我们讲课吗？”她又问。 “会的，只是我主管宗门事务，课上得少。” 这样啊，云溪会意点头。 柯以安微微笑，递给她一块玉牌。 “今后这便是你的玉简，除了那些已经能用意念直接沟通的大能，基本上在修真界，人人都有这一枚这样的玉牌，用于彼此联络。” 云溪接过，回想了一番游律明将手按上去的姿态，依样学样地捏住，集中注意力。 一个信息就这么跳入她的脑中：云溪，申元年丁巳月甲寅日入门，一刻钟过试炼。 她抬头看柯以安。 “读取到你的信息了吗？”柯以安观察着她的神色问。 云溪点头。 “这是我们录入的。这个信息会作为基本信息留存在这枚玉简中，除非你退出师门，它不会被抹去。” “我要如何与人联络呢？”云溪问。 “很简单，将你需要告知对方的信息以念力灌注到玉简之中，对方的玉简便会有反应，至于何时读取那信息，会不会即时给你回复，还要看对方。”柯以安答。 “我试试。”云溪有些不敢相信这玩意用起来这么简单，她原以为只有拥用一定功力的人才可驱动它。 她捏着玉简，开始闭眼输送自己的意志，柯以安的玉简瞬间就亮了起来。 柯以安拿起自己的玉简，从中读到了云溪的信息：谢谢师兄。 “不必谢这么多。”他笑道。 “我成功了！”云溪惊喜得眼都弯了起来。 “玉简不是多高深的东西。修真界很多东西放到外面确实很神奇，但神奇其实从来不离简单。” 云溪觉得柯以安说了句很高深的话，类似于大道至简什么的，但她一时理解不了全部。 “好了，如果无事，我就先离开了。还有事通过玉简联络我就行。”见云溪呆呆地看着他，柯以安觉得差不多了。“早课卯时开始，在太行广场集合。” “好！我不会迟到的。”云溪用力点头。 是个好孩子，柯以安想。他最后对云溪微微笑了笑，踱步离去。 云溪简单收拾了会东西，就感到无事可做。她试着静心打坐，然而心思一会就飘到外面的新世界，满脑子都想着出去探索。 既如此，行动！ 她兴致勃勃地拿上玉简，先上太行广场转了一圈，广场上这会换了几个舞剑的弟子，虽然招式并不连贯断断续续，专注的样子也让云溪觉得赏心悦目。她驻足欣赏了一会，又逛到附近的宫殿群，发现里面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供奉有某种神像，而是摆放着一排排桌案，看上去更像是开坛授课的地方。 正当她探头探脑张望时，一个身着法袍的弟子从大柱后走了出来，朝着云溪问：“你是新入门的弟子？” 云溪点头，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凡间的衣服。 “需要我带你四处逛逛么？”那人倒是不见生，对云溪也没有表现出分外热络的样子，提议得很随意。 云溪喜欢这种随意平常的感觉，一面之下，她已经觉得对方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如果不麻烦的话。”她说。 “不麻烦，我叫徐镜。”中等身高、身材偏瘦的青年已经在前缓缓带路了。 徐镜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私塾先生，至少也是私塾先生的助手。说什么都能娓娓道来，遣词用句仿佛精心编排过，但云溪随机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也能有说有答，保持他一贯的简洁水准。 云溪问：“师兄是负责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吗？” 徐镜：“非也。我只比你早入门两月，平时和大家一起上课。” 云溪：“你方才也在大殿里参观吗？” 徐镜：“我主动包揽了一些杂务，方才在准备明日上课需要用到的物品，你出现时我正好弄完。” 忽然徐镜把手往云溪这边一拦，云溪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赫然也跟着停在原地。 前方有人。 是一男一女，而且，两人正在拥吻。 似是在这瞬间亦有所感，女修突然分开和男修的交缠，朝徐镜和云溪所站的方位直直看来。 云溪瞬间瞪大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那女修是柳轻扬。她的脸跟自己在幻境里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可是，那不是个幻境么？幻境中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真实世界？ 徐镜和云溪定定地看着两人，那两人也定定地回望云溪他们。其实双方相隔很有一段距离，奈何修士的目力和感应力都太好，轻易就能觉察到对方的存在，乃至难以留出一点反应时间。 最后徐镜率先冲对方抱了抱拳，留下一句“打扰了”，转身带着云溪折向另一方向。 两人默默走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徐镜首先打破沉默，问：“还在尴尬吗？” 云溪怔了一瞬，说：“不是……” 和看见柳轻扬的脸相比，这点尴尬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试炼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 有没有可能其中有部分的真实？还是说，它其实就是透过梦境去看这个时空发生的事？ 不，不对，她并没有真的经历那些，游律明送她到山门口就走掉了。 徐镜看云溪低头不说话，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纠结，误以为她还震惊于刚才目睹的那一幕，便解释道：“在合欢宗内，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们宗门内的道侣是会比其他宗派多一些，只要举止得宜，也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云溪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虽然直觉打听人家的信息不太好，心中几度辗转，她还是忍不住问：“刚刚那位师姐……是名柳轻扬吗？” 徐镜看她一眼：“没错。谁给你介绍过柳师姐吗？” 云溪沉默了。 幻境中的人真的存在！ 徐镜不知道谁到底跟她说过什么，见她没有下文，想了想，未免新人有所误会，还是进一步解释说：“柳师姐和她的正经道侣在一起，被人看见就看见了。她本人是有一点冷情，但为人务实，会主动帮助人，就是不太爱笑。哪天你与她相熟就明白了。我们宗门不大，和师兄师姐们总会渐渐熟起来的。” 云溪想说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但真实的情况她又一个字说不出来。这样的事太私密了。 见云溪始终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徐镜感到意兴阑珊。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就让这个小姑娘自己适应吧。 “今日就到这里吧。”徐镜止步，别的也不多解释。 云溪会意，再次向徐镜致谢：“多谢师兄相陪，虽然我刚来这里没多久，但真心觉得前辈们都很照顾人。” “这是自然的。尤其是在我们宗门，不和谐者都被赶出去了。”徐镜流畅答。 云溪听了这个回答有点懵，不知道说什么好。徐镜笑笑：“以后再给你讲。”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