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轻易原谅
代彧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他呆呆地坐在床沿边上,纤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男人的身形瘦削,前胸和小腹仅有几片薄薄的肌rou,他皮肤莹白如雪,腹部没有一丝赘rou。可这里面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那异样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这孩子到底要不要留? 如果擅自生下了孩子,那他将来会不会也是人鱼,怨恨自己的命运……怨恨有这样一个怪物父亲? 代彧捂着肚子,趴在膝盖上,男人的脸垂在两膝之前,脑袋开始充血。 白皙的脸一会儿就变得通红。 他真的有资格当爸爸么? 男人怕得哭了起来,他第一次主动的哭,可是眼泪如同泉水一样止都止不住,不受控制地汩汩往外冒,顺着他的侧颊一滴一滴地砸到地上。 他突然心口绞痛,回忆起了当年的自己,他曾经被母亲憎恶,被母亲怨恨,被一切人嫌恶,独自躲在阴影里舔舐伤口。他的眼泪如同火焰灼烧着面庞,烫得男人低声啜泣。 他真的有这个资格去孕育一个生命么…… 林舟越躲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从门缝里瞧见他的人鱼正坐在床上抱膝痛哭,以为是喜极而泣,便搂着他,亲着他黝黑的头发,安慰他。 “放心,宝宝会很可爱很漂亮的,最好像你一样漂亮。” 他又说;“彧哥,我好开心,这是我跟你爱情的结晶,是我们两个的宝贝,我会爱你,爱他,爱你们一生一世。” 代彧听得心尖抖落了一滴泪水,他抬起头,睁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林舟越。 那少年笑颜如画,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是淡淡的棕黄色,说话时满是赤城。 有那么一瞬间,他嗓子眼里泛出来的酸涩被压了下去。 还好有一个人珍惜他,他想。 男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珍珠,他笨拙地主动凑到林舟越的唇边,轻轻贴了上去。 林舟越尝着嘴里那男人眼泪的咸味儿,笑盈盈地揩了一把他的脸。 “哭多了眼睛会疼的。” 那少年宽大的手抚摸着他的背,慢慢的拍,轻轻地顺着他颤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鹿。 男人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舟越,我会生的。” 林舟越将他的人鱼抱在怀里,亲昵地搂着他纤细的腰,凑在男人的脸上,舔舐掉他的眼泪,无比珍惜地念着;“彧哥,我好爱你。” …… 十月初的天气转凉。 下了两场暴雨后这个南方城市的暑气消散了许多。大雨冲刷着房顶,排水管下得跟瀑布似的。阳台上的花也被打散落了一地的花瓣,蝴蝶兰最命苦,忘了被搬回屋里,最终是仅剩下几根摇摇曳曳着藤条,淡紫色的花瓣飘在水洼上。 雨淅淅沥沥地下道早上,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潮湿腥气,淡淡带着点芳草香味。 天还没亮,林舟越就裹着条浴袍给代彧做早餐。 怀孕的人一天三顿都不能少。 早上七点,灰蒙蒙的天上还飘着雨丝,细密地织就在玻璃窗上。 代彧打着哈欠起床,踢着鞋走到餐厅,头靠在门框上偷看林舟越。 家没里有天然气,只有电磁炉。那少年一手掂着平底锅的把手,一手拿着筷子。十指修长得像白葱一样,他穿着浴袍,前胸开了v字领,结实的胸肌暴露在空气当中。 林舟越似是用余光瞟到了他,踱步过来在男人的额前啄了一小口。 “哥哥今天起得很早啊。” 代彧不知怎么这两天嗜睡得很,总是闹钟响了两三次才醒,他嗫嚅了两声。淡淡道;“你更早。”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林舟越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明明他才是那个年龄较大的人,应该照顾林舟越才是。 代彧在心底里反思了一下。 “我早上做了水煮西蓝花、煎蛋卷,下了点米酒汤圆,不过你酒量太差了……米酒汤我只放了一点点。煎牛rou也有,昨天在超市买的,下次午餐我给你做成咖喱味的怎么样?” 代彧呆呆地听他说完,莞尔一笑;“舟越,不用做这么多的,我吃不完。” 那少年亲昵地贴上来搂着他的腰;“不行,你太瘦了,多吃一点,这样对你和对宝宝都好。” 男人无奈,只好在桌边坐了下来。 煎蛋卷金黄香甜,外焦里嫩,牛排滋滋地冒着响声,香气扑鼻。西蓝花上特意浇了蛋黄酱,米酒小汤圆长得不是很好看,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歪七八扭的,一颗一颗地躺在碗里。 代彧用勺子戳了戳;“这个卖相不太好吧。” 林舟越拖着下巴委屈道;“我早上买红薯粉捏的,水滚开了之后忘了攒汤圆,一着急就弄得有点丑……你不想吃就算了。” 林舟越大概比他早起了一个小时,和面、煎蛋、煮菜……换成代彧哪一样他都做不来。 男人的心软化了大半。 “我吃,舟越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林舟越绽开了笑颜;“本雕塑家下次慢慢给你包汤圆,一个一个做成麦丽素那么圆!” “麦丽素是什么?” “呃……你先尝尝吧!” 代彧不管怎么说还是尝了尝他的手艺,那汤圆白嫩晶莹,入口软糯带着一股荷花的香气,汤汁微甜,沁入口鼻之间带着酒味的芳香。汤里还有一些枸杞和米酒,红白相间,就像是雪中腊梅,煞是好看。 他吃了一个又一个,胃口也变得好起来了。 “好吃。” 林舟越凤眸上挑,他瞧着眼前的男人。 代彧吃饭的时候很优雅,他总是身形笔直地坐在桌旁,一手端着小瓷碗,一手拿着筷子,不弓腰,也不低头,漂亮得像个瓷器。 “我今天要去学校做结课作业,回来就会比较晚了。” 代彧应和道;“我今天也要在单位加班,回来也比较晚。” 代彧的加班几乎就是要熬到十一二点,林舟越心疼地询问;“最近有新的项目了?” “是上次项目的姊妹项目,大概要研究个半年。但是之前那个产品的营销成果比较好,公司的研发部门要趁着风头正盛,紧急加班加点把第二个项目的企划推出来。” 林舟越只觉得代彧辛苦,他趁着代彧还在家,连忙去厨房给他的饭盒里装了几份水果,让他中午午休的时候吃点,注意营养均衡。 男人觉得林舟越夸张,自己又不是十月怀胎大着肚子。 “今天天冷了,出门多穿一点。”林舟越提醒道。 “你也是,” 两人你侬我侬地在厨房里聊了好一会儿。 …… 下午六点,代彧驱车去了威远集团。 威远集团在开发区,离他公司的位置远得多。 那集团的大厦屹立在开发区最中心的位置,像威化饼干一样的大楼设计,梁柱一根一根地顶着穹顶。 他终究是对林舟越撒了谎。 杨怀远从王彬那里得知了代彧怀孕的消息,立刻让代彧有空去威远集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代彧走在那条四壁都是铁门的走廊里,心跳加速,有些惴惴不安。 当他脚踏入那个熟悉的实验室的时候,杨怀远依旧坐在大门后面等他。 那人面色铁青,一双眸子似是冷刀一样。他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推坐在沙发上。身后的一群研究员皆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房间的空气接近零度。 这房间唯一跟之前不同的是,房间内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那水族箱足有3米长,躺倒地放在单面玻璃窗后面,里面是蓝绿色的液体。 代彧定定地看着那水族箱,就像是一口棺材。 王彬最后颤着声音提醒代彧;“代先生,您亲自说吧。” 杨怀远曾经警告过代彧,跟光雅集团的人,也就是林舟越,保持距离。 代彧知道杨怀远不好惹,但他也只是个人鱼志愿者,就算威远集团跟光雅集团有什么利益纠纷,也跟他没关系。 “我跟林舟越是情侣关系,这没什么好说的。” 杨怀远眉头紧皱,撕破了他那张温柔和善的脸,凶相毕露;“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么?” “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代彧的话一出来,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代彧下意识地想,杨怀远怕他怀孕影响实验的结果。 杨怀远用眼睛剜了一眼王彬;“去,给他做全面身体检查。” 王彬吓得一个哆嗦,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被差遣得像条狗。 “代先生,我们只做普通的检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怀孕,因为上一次……杨董对那次的结果不满意。” “怎么?他期望我没有怀孕是么?”代彧声音冷了下去。 杨怀远眉头一拧。 “还不快去?” 王彬立刻凑到代彧面前,保持着最后一丝礼貌地问;“代先生,只做B超检查,等到确定了,后续的事再说。”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惨白的墙面,白森森的灯光,铁质的桌子,还有单面玻璃后的实验动物,一切的东西都像是一个屠宰场。 里面的人就像被水淹了似的,掐着喉咙也说不出话。 代彧瞪着杨怀远,杨怀远仰着下巴,似乎是主宰一切的神。 王彬劝道;“这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做做B超检查,看看孩子怎么样。” 代彧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虽然这杨董态度有变,但他好歹也给自己提供了一段时间的抑制剂。 更何况,他是从心底里感谢王彬的,不好意思让他难做。 男人妥协地点了点头;“……嗯。” 代彧被王向彤和王彬带到了威远实验楼的里间。那房间如同一个手术室,冷清又锐利,所有的一切都是坚硬的,唯有一个牛皮包的软床,旁边就是各种仪器。硕大的电脑旁放着探测镜。 王彬换好了衣服,穿着白色的大褂,坐在旁边的铁质椅子上。 白炽灯的光就像是送人上刑场。 代彧直挺挺地站着。 突然,房间的麦克风里轰然传出“滋啦——”一声,把人吓了一跳。 “代彧,脱了衣服躺上去。”杨怀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男人轻呼了一口气,他解开了自己最外面的西装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