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三）
在玉秋研准备好主祭推演命格的日子定下来之后，满朝都已经默认了林唤楠将登后位的事实，事情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几乎再没有可以阻止的余地。 因为林唤楠身份特殊，因此皇上已经下旨为他令择府邸搬入其中，毕竟先前他居住在赵嘉府中一事乃是隐秘，现在林唤楠已经在朝野之中过了明路，自然不能够让他在亲王府之中存身。 赵嘉着人将林唤楠送到了新开的府邸之中，待无人时偶尔去看顾，今日皇兄替他安排了礼部的一个闲缺，让他能够插手部分祭礼以及日后典礼的事项，毕竟这名义上的立后婚典，赵嘉虽不出场，却是名副其实的主角。 赵嘉被系统调侃了无数次后宫组自行车跑掉，都被他无情地打发掉，系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主线任务启动，只有零零碎碎的日常任务，所以赵嘉也没有多费心力，在礼部挂职时学习了不少这个世界观下的礼仪礼制，为婚典做了些许的筹谋规划。 礼部尚书是一位鬓边已有白发的老臣，历经两朝博览群书，胸中见识广博，还颇为精研古礼，赵嘉近日来发现了不少古礼之中的有趣之处，常常抓了礼部尚书为他解惑。因为赵嘉身份尊贵，礼部尚书固然不堪其扰但也没法直言拒绝，不知这些日子揪掉了多少根胡子。 直到礼部侍郎陆缙云归来时，尚书大人仿佛看到了救兵，慌忙将赵嘉推给了陆缙云，言说这位礼部侍郎同样精通礼制，可以与王爷交流一二。赵嘉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位原身幼年时的伴读，早先除了从系统那里得知了陆缙云的双性身份之外，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 不过既然老人家已经明晃晃对他表现出“你不要过来啊”的态度，赵嘉也不会不识趣地死缠烂打，转而用自己那些从原主藏书室中得到的古籍向陆缙云询问。这个世界观之中的古语比文言文还要艰深晦涩，赵嘉理解起来难度倍增，自然要向这些饱学之士请教。 陆缙云此人宛如他的名字一般，整个人都淡淡的，宛如天边随时就能随风而去的流云，遥不可及触手不着。虽然尽心尽力回应了赵嘉提出的种种疑问，但是两人相处了十几日，相熟程度一如第一日。赵嘉对陆缙云也并无什么旖旎心思，两人就这样礼貌却疏离地各取所需。直到有一日，赵嘉取来的一本古册却打破了这种平衡。 那本古籍是原主书房之内藏在暗格之中的一本书册，赵嘉向系统寻求过这本古册的解读，但是却被告知不能进行，与此同时，还再度触发了一个主线任务，要他解开这本古册之中隐藏的秘密。 原主将这本书册藏在暗格之中却又放在最角落的地方任其落满灰尘，显然在他看来这本书有价值但并不是攸关生死的重要东西，因此赵嘉将其取来碰碰运气看陆缙云是否知悉一二。 而且赵嘉心中也是有所谋算的，陆缙云并不是个安于礼部侍郎之位的池中之物，他心中有着一展才干的野望，先前从系统那里抓到他的把柄赵嘉从没打算拿来逼迫他做什么事情，但是当做交易的筹码防止这本书册上的东西泄密倒是正合适的钳制。 现在尚且不是摊牌的时候，赵嘉本打算先看看陆缙云是否了解古册之中的这种生僻文字，没想到陆缙云在见到整本古册的的时候，却是骤然失色。 陆缙云素来冷淡疏离的模样，赵嘉鲜少见到他有其他表情，这一次大惊之下反倒显现出别样的生机和新鲜，不复从前的平淡无趣，倒让赵嘉多看了几眼。 “王爷，下官斗胆请问，这本书册您从何处得来？” 看得出来陆缙云正在努力维持自己的表面镇定，但是声音之中泄露出来的那一丝颤抖却将他心绪暴露无余，这本古册对于他而言一定有着不凡的意义。 “在本王的书房之中束之高阁久矣，不知何时得来，近日恰好整理收藏，偶然见得心生好奇罢了。” “可否，可否借下官一阅？” 陆缙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音，显然已经心绪大乱，否则似他这样颇有城府的人是不会如此轻易授人以柄。这样在赵嘉面前显露他对于这本古册的看重，不正是给人递了一个拿捏他的手段。 好在赵嘉并非那样无耻之人，他将书册压在手掌下，对陆缙云开口：“并无不可，但是既然是陆大人有求于本王，还望陆大人能够将所知的一切对本王和盘托出。” ———————————— 择吉日，定良辰，备凤礼。 未免夜长梦多，这一场立后的大礼选择的日子紧迫了不少，半个月以来赵嘉忙得脚不沾地，回到王府之后草草洗漱过就是倒头睡下，好在怜香已经休养过来，他性子妥帖周到，帮着将府上的杂事料理了不少。这也就是赵嘉的王府之中人口稀少，后院清净，放在那人口众多的贵胄府邸，一个没有正经女主人的大家是撑不了这些时日的。 好在因为皇上中宫之位多年空悬，朝堂之上每年都有人提及此事，礼部也为此早有准备，如今正是水到渠成。 红鸾星移，乞巧明耀。 真正到了大典那一日，赵嘉作为皇上唯一的亲兄弟要带着皇家的仪仗队前往此前为林唤楠备下的府邸迎接。 赵嘉带着宫中的内侍，走近这处林唤楠居住了不到一个月的府邸，只觉得其中缺少人气儿，哪怕已经装饰得华贵堂皇，也依旧像是一座内里枯朽的空壳。 赵嘉在今日着一身绛紫的蟒袍，是作为亲王的服饰中最为正式的一套，随在他身后停在院中的是一座十六抬的华盖凤轿，轿前的流苏末端缀满了拇指指甲大小的明珠，偶尔有清风吹过，就会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赵嘉缓步走进正厅，皇家的侍卫依次守卫在院中，排列成整齐的两列。 正厅的主位之上，就是早已经装扮完成的林唤楠。 赵嘉昨夜基本没有入睡，大半夜的就带了宫中的妆娘去为林唤楠料理，把他打理完之后才赶回皇宫，一早从宫中出发前来迎亲。 夜半更深时，赵嘉没有仔细观察林唤楠的打扮，因林唤楠身上暂时还有平郡王世子的身份，故而不需要如女子或是寻常双性一般以盖头覆面，他此时身着婚服，静坐在主位上，依旧有玉树之姿，不像是被迎娶的对象，反而好似即将出门迎亲的新郎。 赵嘉一步步走到近前，躬身单膝点地。 “臣，见过皇后。” 一应造册入籍早已在玉秋研开坛推演之后完成，林唤楠已经是名义上的中宫之主，现在不过是完成典礼昭告天下的阶段，此时只有两人相对，赵嘉唤一声“皇后”也并不算是逾越。 林唤楠轻轻点头，单手轻抬示意赵嘉起身，未出一言。 赵嘉走得更近，屈下身子将脊背转向了林唤楠。 自出此处起直到入宫后到皇上身边，林唤楠的双脚不能有一刻落地，中途有凤轿代步，余下的几段路程皆是由赵嘉相代劳，礼同前朝，无可指摘。 感觉到背上一暖，赵嘉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护去，冷不防触摸到一片柔软，背后的林唤楠轻轻哼了一声，环在赵嘉颈上的双手收紧了几分。赵嘉故意多捏了两下，调整好姿势将人背起，林唤楠双脚离地的那一刹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在赵嘉走向凤轿的短短二十几步路中，林唤楠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身下这片坚实的脊背才是真正的依靠，他的手指在不为外人所见的地方勾住了赵嘉的衣领，紧扣着上面繁复的蟒纹。 赵嘉一步步走得平稳而踏实，虽然也被这样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了一些，但是在他眼中这终究还是一场欺瞒天下的局，时时周全着会不会暴露，故而发现林唤楠不正常的紧绷时，也以为是他心中担忧。 将人送上轿子之后，赵嘉轻轻捏了捏林唤楠的手指，示意他安心些。 当凤轿的盖帘落下后，林唤楠坐在红影斑驳的轿子内，脸上浮现出一片浅淡的红，在起轿的晃动中，他握紧了手边的红绸缎。 赵嘉骑马引领着仪仗队前行，一路所见尽是好奇围观的百姓，在这样天下同庆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质朴的笑容。赵嘉在这一刻，更能深切地明白天下安宁的意义。 而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带来这一切的。 落轿宫门前，赵嘉将林唤楠背到了宝华殿的门前，此处将是皇上与皇后共同接受百官朝贺的所在，这一道礼成之后，就是百官共饮，龙凤呈祥的大宴。 …… 宴饮酣畅，赵嘉素来与朝中诸人相识不多，苏晋英又奉旨去了边疆驰援，有一支草原上的不足近日来不大安分，苏晋英主动请战前去，临走时赵嘉去送他往他的怀里塞了几瓶系统兑换出来的药剂。 此时皇兄和唤楠高居上位，赵嘉看得不大分明，端着酒杯晃了晃一饮而尽，眼前有几分模糊。 此时的宴会热闹而欢畅，明面上一派祥和安宁，远没有原本世界线中的混乱失序，赵嘉用筷子挟了几片青笋入口，一着不慎被冰了牙齿。 “这翠玉笋是宫中秘制，需以十年以上的陈酿浸润半日后用冰晶冷藏，食用之时佐以熟rou最佳，解腻消食，似王爷这般，倒是少见。” 赵嘉抬眼望去，眼前是不知何时走来的虞瑾虞相，此人一身一品大员的红袍，乌纱磊落，玉带微扬，此时他唇角含笑看似春风和煦，却总给赵嘉一种捉摸不透的高深感觉。 “本王无知，蒙虞相指教。” “微臣岂敢，王爷折煞在下。” 赵嘉并不乐意此时与虞相虚与委蛇，他享受此时一派和乐哪怕仅仅是浮于表面的繁华，因为在未来还将会有更加风雨飘摇的局面需要扭转，有些世界线中不可逆转的因素早已经暗暗开始了。 支线任务的进程已经几近过半，在其他事情开始之前，他还得守住皇兄的安危。 “微臣斗胆一言，王爷近日与礼部侍郎陆缙云陆大人多有往来，个中因由，还望王爷深思。” 赵嘉抬头看进虞瑾的眼睛，那里仿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哪怕在这样嬉闹吵杂的环境中，望一眼，也让人整个心静了下来。 “虞相胸中丘壑万千，本王俗人一个，没那个脑力看清虞相言下之意。” 虞瑾轻笑一声，在自己杯中倒满一杯佳酿，举杯敬向赵嘉。 “王爷如紫微横空，可解百厄。”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虞瑾起身与赵嘉落下一拜，往别处去了。 赵嘉虽然饮了不少酒，但头脑仍然清醒得很，懒于应对并不代表他失了神志。 “紫微，吉星之首，帝王之星。系统你在吗，这位虞相什么来头？” 【大有来头，关乎主线任务，无法告知。】 “我就知道，这朝中的百官，又有哪一个不关系主线呢。陆缙云那次也是如此，我已经习惯你作为系统的不堪大用了。” 【宿主最近的任务确实完成的很是顺利，但是你确定要得罪本系统给自己的以后挖坑吗？】 随意与系统斗嘴了几句，赵嘉继续饮酒吃菜，比起参与者，他更像是这场大宴的冷眼旁观之人。 毕竟到入夜时才是他的主场。 …… 宴席已经散去，赵嘉作为亲王自然有留宿宫中的资格，但未免惹人注目，他还是在酒宴结束之前就悄悄闪身去了别处，让旁人对他的去向不得而知。 躺在宝华殿偏殿的软榻上，赵嘉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有几根凌乱的线条始终没法串联到一起，借着酒意他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浅眠，直到被几声响动吵醒。 站在床榻前的两人，赫然是方才大婚的主角，当今一双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