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言情小说 - 【GB/女攻】囚笼在线阅读 - 36前尘(剧情/往事/刀-我不要你了/关于爱)

36前尘(剧情/往事/刀-我不要你了/关于爱)

    谢离缓了缓,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类似的宽松衣服,这次变成白色T恤深色短裤,愈发显得腿白。

    他自己就跑过来偎在我身边,有点软绵绵的。

    说实话,夏天这样露胳膊露腿,真是给我折腾谢离提供了极大的兴趣和方便。

    我把他拥在怀里,轻轻梳理着男生柔软的黑发。本来就是半干着,被我慢慢打散开一点点干了。

    谢离抬起脸看着我。我仔细看他,忽然觉得比起一年之前谢离又长大了些。眼睛像是更狭长了一点,没有意乱情迷的时候看起来更深了。

    有点像小狼崽小时候眼睛是没张开的雾蒙蒙,长大后就现出清亮的眼睛。

    在长大。从少年向青年,从男孩向男人过渡。

    他在一点点变得更像是我过去所熟悉的样子。我熟悉的,年轻有为的、锋芒未敛的谢离。小小的少年终将长大,变成往日让我深爱又曾痛恨的模样。

    前一世,二十二岁的我研究生毕业一年,刚刚进入公司,焦头烂额地处理数不尽的事务。公司在我二十四岁那年上市,我依然是CEO,副手也是陈烨,不过募资规模要大于这一次。也是二十四岁快二十五那一年,我才认识了二十一岁的谢离。重来一次,一切都不同了。

    在无数次的梦里,那双手拉住我。男人拉开车门,在我上车时淡淡垂下头,声音轻哑,别过脸没有看我。他说:“……对不起。”

    是的。他偷走了我的事业,背叛我对他的情谊和信任,背叛我对他的爱,然后怀揣着一切,对着尚未知道真相的我说,对不起。

    知道谢离将我所管理的子公司掏空的始末时,我正在和mama视频,猝不及防得知全部内情。爸妈那时候恰好在我家,mama为谢离的忘恩负义气得突发急性心梗,爸爸将她送到医院抢救。

    而我匆匆赶回家时,意外出了车祸。

    mama靠溶栓恢复过来了。但是我没有那么幸运。我的意识被困在已经无法动作的躯壳中,听见爸妈的悲痛欲绝,听见过往生意伙伴探视时的唏嘘。我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失去了双臂与一条腿,却依然活着,所谓的“植物人”。

    最为可悲的是,意识清醒。

    我可以听见爸妈的声音。他们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谢离主导了对于谢家家族企业的恶意收购,竟然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戏。他一直和家里关系恶劣,我想,大概又是老一套的家族权力斗争。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器官不断衰竭。最好的医疗水平也并非上帝,毕竟无法挽回一个已经破碎不堪的生命。我已经足够努力地想要醒来,然而在我的意识能够醒来以前,我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听说谢离原本已经凭借互联网这块大肥rou把公司在美国上市,却偏要和谢家内斗,爸妈也出资干涉了。最终谢家的企业被国企控股,谢家目前在董事会已经没有名额。

    谢离被评论为最大输家,只持有5%的股权。折腾半天,一无所获。

    听说谢恩自杀了,谢廷一蹶不振。年纪大了的人,大概确实禁不起刺激。八十多岁了还自杀什么,等死就好了。

    不过我想。谢离也确实够狠。逼死亲爷爷,搞垮亲爹,对我做出这事相比之下也不奇怪。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也算是年轻有为。

    这个年纪创立起规模巨大的公司,凭从我那里掏出来的巨额资本,也凭互联网飞速增长的市场。他二十二岁创办公司,二十八岁已经成为互联网巨头。电商真是不错的赛道。

    我已经三十一岁。时间像是在我脑海里停滞了。人需要经历才能够成长,而我现在反而像是回到了二十六岁,二十五岁,二十三岁。

    最好不要是二十四岁,因为我在那一年遇到了谢离。

    再见谢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回来报复他。

    什么时候是醒来?什么时候是梦境?偶尔,我已经分不清。

    我常常在空洞的意识中想起小时候,我在家中宽阔的后院奔跑,然后摔倒在柔软的草坪上。

    这个微不足道的场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无限地放大,重复。小小的我扑倒在草坪上,绿色明亮的草地扑面而来,我的手按在湿润的泥土上,身影被阳光在土地上浓缩成清晰的轮廓。我听见自己响亮的笑声和阿姨们的惊叫。好几双手伸过来扶起我。

    如此自由,如此明亮。

    我得了肺栓塞,又被抢救过来。爸妈还在坚持。他们时常告诉我谢离来过,但是当然无法见到我。

    谢离又来了。当然,又是闭门不见。

    我很痛苦。这具身体在日复一日衰败。爸妈日渐地苍老,说话的声音逐渐都虚弱。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我知道mama在为她的心梗自责。

    不,mama,这不是你的错。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我却永远无法有机会说出口了。

    肺栓塞出现了肺部感染的后遗症。人的死亡原来这样漫长。

    谢离又来了。我想,他一定在害怕我的死。他知道我的性格,即便死去,如果世上有冤魂,我一定是其中之一。我不会放过他。

    一家子公司对我是一个打击,但是当时真正让我无法原谅的是他的背叛。包括mama无法接受的,也是对于她一心看好的人的背叛。而我如今如此苟延残喘,与这件事也有着间接的关系。

    爸妈不会让他见到我。mama说他瘦得很厉害,摇摇欲坠。她鼓励我撑下去,坚持撑过谢离。

    谢离的企业枝繁叶茂,收购失败,他也不过是损失些钱,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睁开眼,我会愿意亲眼看见他的惨状的。可惜我连睁眼都已经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肺部感染引发了心肺衰竭。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从二十九岁到如今,我已经坚持了三年。最后的意识已经断断续续。

    我常常在这具被困住的躯壳中回忆过去。回忆起我还行走在阳光下的日子。回忆起我灿烂的童年,骄傲的少年。

    我的一生并未有什么大的挫折,唯一的一个就要了我的命。是不是因为生活太平顺,于是过于容易被击倒?

    我也会回忆起谢离。回忆起他因为失眠亮着灯彻夜不睡,回忆起他按着胃皱眉的样子。回忆起他将脸枕在我手心,黑发散落,呼吸轻缓。他蹙起的眉头散开,像是很安心。我抽出手去的时候,发觉他沉沉睡着了。

    他的电脑静静停留在不断变幻的锁屏画面,谢离歪着头依偎在我身边,眼下淡淡的青。我伸手摸他的头发,抚他的脸,他迷迷糊糊地念我的名字,伸出手将我的手按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回忆里,他好像很少有快乐的时候。

    也是,满心算计的人,何谈快乐。

    有时候也有宽大的床上我们纠缠的时候,喘息急促,暧昧,暖热。躯体与躯体,欲望与欲望。

    是不是有爱呢?当年我认为,有。

    而现在我知道了,没有。

    但是现在我有了恨。恨比爱更深刻。

    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失去意识。但是爸妈坚持认为我的意识仍然存在。他们想尽办法,最终请了一支英国团队对我进行大脑扫描检测。

    他们指点我想象某些场景。通过扫描我大脑对应位置的活动状态,他们确认我是有清晰意识的。他们说这样的意识强度,大多数人都在几个月内苏醒。

    爸妈喜极而泣。

    他们看到了一点我可以回到这个世界的希望。可惜我知道不是的。因为三年来我一直如此。

    爸妈说谢离又来了。他们说他不知怎么知道了我还有意识的事。

    当然,谢离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我。

    mama让我坚持下去。她告诉我谢离的状态很糟糕。她说我可以坚持住,看着谢离遭到报应。

    可惜……我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我的意识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在身体本能地睁眼时,我只能够看见一片幽蓝的病房中仪器的灯光一闪一闪。或者灯光雪亮。阳光已经离我很遥远了。远得我快要记不清。

    这里只有我一个病人。由于雄厚的财力,我住在单人病房。三年过去,我的身体状况连虚无的探视也无法支撑了。

    我已经三次进行抢救。尽管都支撑了过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再有几次成功。第三次我还能够活着已经是奇迹,这具身体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我永远没办法再等到重新回到世上的那一天。而死亡竟然也如此漫长。

    爸妈已经不能再来到我的面前。隔着探视系统,我在意识昏沉与清醒的间隙偶然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第四次抢救。成功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再有第五次。

    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可惜没有机会了。死后会去哪里?是现在一样的空洞与虚无吗?还是连意识也不再拥有?

    想到这些时,我会感到恐惧。但是连恐惧也是短暂的,因为我常常陷入漫长的昏迷。

    也许这样的昏迷逐渐延长,最终永远不再醒来的那一天,就是我的死亡。

    谢离死了。

    mama一直在重复着这一件事。因为她不能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昏沉。

    谢离从自己公司的四十五层楼一跃而下,头部着地,当场死亡。对他而言,死亡如此迅疾。

    我听说很多人从高楼跳下时都会忍不住用四肢保护身体,或者缩成一团。但是谢离没有,他直直坠落到地面,死志坚决。

    原来他对于自己,也如此残酷。

    从四十五层楼的高度跳下来,需要几秒钟。那些时候他在想什么?就这样跳下来,会不会很痛?

    我的心有一瞬的抽搐,但转瞬平淡。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有我这样痛。

    也许上天给了我漫长的三年,只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到他先于我死去。

    很巧合的是,当年我的公司刚好有四十五层楼。有一次我拉着他到天台,高楼最高处,春风浩荡。

    脚下的城市缩小,像模型。人像尘埃,像虫蚁。

    他问我,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人会不会像一只飞鸟?

    不会,我说,会像雨水,溅碎在地面上。

    现在谢离就像雨水一样,溅碎在他二十九岁的生命中。

    可惜这样的死亡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我想要亲手报复他。我依然不甘,也依然怨恨。

    在谢离死之后的两天,我又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而这一次,我不再有机会在无意识间睁开眼,不再能看到仪器灯光的闪烁,不再能回忆起童年翠绿的草地。

    这些我最后所有的,微不足道的一切终于也都失去了。

    我不再有机会走出来。

    我病死在三十二岁那一年,第五次抢救的手术台上。

    而再睁开眼,我十二岁,在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从夏日的午睡中醒来。

    男生抬着眼睛看着我。他大概察觉我的情绪逐渐恶劣,却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惶然地窝在我怀里。

    我捏着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眼睛上轻轻抚了一下,“眯眼。”

    谢离呆了呆,听话地眯眼。

    很像。之前还没太觉得,这样一看简直已经有那个样子了。

    “容容……” 男生有点不安地抱紧我,想往我怀里扎。我闭了闭眼,一把将他推出去,“你先滚开。别让我看见你。”

    之前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这一世我见到谢离时距离我刚刚醒来已经过了八年,当年的一切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刚刚看他的一瞬间,过往的一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翻腾上来,让我觉得胸口烦闷欲呕。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谢离。把他推开已经是我收着,不然我担心控制不住情绪对他动手。

    “容容……” 谢离被我推出去,居然没用力,软了一样摔在地上,咚的一声,脸白得像张纸,“主人,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错在哪里了?你根本不知道就认错!我在心里有些失常地喊。

    他是谢离吗?不,当年的谢离绝不会这么做。那么我在报复谁,谁来补偿当年的我?难道上天给我一次机会要让我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怎么可能。可是我要去向谁讨一个已经不在世界中的债?那个谢离已经死掉了,那个我却还活到了今天。

    ICU里的日日夜夜忽然如此清晰,父母的哭泣,无尽的黑暗与幼小时跌倒的那片草地,谢离整夜不灭的灯和他爱欲之后微微眯起的眼睛。

    我知道我很不对劲。当年刚刚睁开眼,我就恢复了很久。如今过了这么久,居然还会如此。

    谢离察觉出我真的不对劲,连哭都忘记了,嘴唇抖着想要凑上来抱我,被我一把推出去。男生后腰撞在茶几上,咚的一声。

    他呆呆坐在那里,又要凑过来抱我,努力拿脸蛋凑过来蹭我的膝盖和小腿,他从来没有做过的讨好姿势。

    我把他甩开。他又黏上来,看着我勉强地扯出一个惨淡如纸的讨好笑容,声音单薄艰涩,“容容,别生气……我乖的,你别生气……”

    他慌乱地伸手抓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手冰,脸蛋也是凉的。

    我用了力,把他踹在地上,“你滚开,别过来。”

    说着我就起身准备出门缓一缓,却被谢离抱住小腿。他不说话了,只是抱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

    “你有病吗?” 我听见自己冷漠地说,“让你滚不滚,上赶着犯贱?”

    谢离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毫无防备就挨了打的小孩子。

    他跪起来抓住我的手摸他的耳垂,“容容,你看、你看……你给我的,我是你的……”

    声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像一个绝望惶然的小孩抱着大人给的承诺,抱着他最大的倚仗。

    他的耳垂上是那个我给他的耳钉。亮亮的,黑曜石的。

    我看见自己冷笑了一下,手随便一扯,那个耳钉从谢离耳垂上落下来,叮的一声弹到地上不见了。

    “现在不是了。” 我说。

    男生呆呆跪在我脚边,像是一下丢了魂,伸手颤颤地往耳朵上摸。

    空空的,只有细细的血丝。沾在白皙的手指上。

    他一下愣了,反应了一瞬忽然几乎是跪趴在地上找那枚耳钉,慌张地乱爬,到处摸索,嘴唇颤抖着不知道在念什么。

    我冷冷看着他找。谢离终于从地上找到那枚黑亮的小石头,抖着手戴在自己耳朵上,两手抱着我的手祈求一样来回摸着,“还在呢,还是对不对,容容……我还是……”

    我温柔地低头,摸摸他的脑袋,又摸摸他的耳朵,“嗯,阿离还是。”

    然后下一秒,在谢离苍白的脸上颤颤地露出一个笑时,重新把那枚耳钉扯下来,随手扔出半开的窗外,彻底隐没到草丛里看不见了。

    “不是了。我是骗你的。我不要你了。”

    “容容不要我了……” 谢离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有点茫然地抬起脸看着我,像是突然在温暖安全的被窝里被拽出来挨了一顿打,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已经转身到门厅开了门。谢离还一动不动坐在客厅,丢了魂儿似的,脸色白得像纸。

    他见我要开门,一下子惊醒一样,挣扎着要往门边跑,却又跌倒在地上,“咚”地一声。

    他像是根本不觉得,又要拼命挣着往起站,嗓音绝望干涩地哭叫出声:“容容!容容,别走……别走!”

    我没有管他,关上门到车库,开车一路疾驰到公司。

    最后一眼看见谢离几乎是跪爬着扑过来,却追不上我,瘫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像个木头人,手耷拉下去,“容容我错了,我错了……”

    我的脑子很乱。我觉得我现在一定很癫狂。

    陈烨恰好在楼下,看到我惊呆了,“小卿总你怎么了?”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怎么,我看起来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出什么事了?”

    “没有。心情不太好。” 我一路走到办公室,坐在熟悉的位置。

    我现在很失控。

    谢离和谢离,我和我。我以为我放下了,原来并没有。

    这些记忆等在这里,随时想要吞没我。我的脑子很乱。

    我到了公司天台。这里理论上来说不允许人上来,但我和陈烨有时候喜欢在这里谈谈事。就像当年我和谢离曾经站在同样的位置向下俯瞰空荡的都市。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从四十五层跳下去,人会不会像一只飞鸟?

    不,人会像雨水,溅碎在地上。

    谢离上一次从这个高度跳下去时,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了我们那一天的对话?

    他为什么要跳下去?他没有勇气。

    他的事业很好,青年才俊,一帆风顺。他只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我的死。所以他干脆跳下去,死在我的前面。

    他爱我吗?时隔这样多年,我终于敢仔细回想这一切。连如今所知道的,谢离和谢家的恩怨一起回想。连如今谢离的性格一起回想。

    答案是爱的。可是当年的爱,敌不过他想要摧毁谢家的渴望。那时候的我无法给他他渴求的温暖,他毁了我,也毁了他自己。

    更何况隔了这样久回看,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害我至此。一家子公司,对于卿家是可以接受的打击,何况母公司持股只有百分之十几。但那是我亲手送上市的企业,事情就是如此荒谬,一步踏错,差之千里。

    谢离是个胆小鬼。

    我还恨他吗?我此前始终避开这个真正的问题,如今想想,竟然还恨。但是那一个他已经随着过往的岁月消逝了。他是如今还未来得及发生的将来。他是还未犯下的一个错误,是未来千万条命运轨道中不会再踏入的一个可能。

    连同那些糟糕的,绝望的岁月,连同我三年的黑暗,未及发生,也永远不会发生。

    我还恨如今的谢离吗?恨他的现在吗?

    年少的谢离,这个属于我的阿离。

    我不恨他。我爱这一个阿离。

    他吓坏了。他过去经历了太多糟糕的事,也需要保护。在没有保护的时候,他做错了事。但是如今我已经拥有了他,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我感到混乱的头脑缓慢地清晰下来,记忆慢慢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想起他,像是一点点让我凌乱的思维回归正轨,让我爆发的情绪终于缓和。

    然后我意识到刚刚对谢离干了什么。最开始那一段的记忆都有些模糊,慢慢地,出现了谢离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脸。

    是的。他被我吓坏了。

    我几乎是立刻下楼开车回家。路上我路过上次的商场,重新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曜石耳钉。

    我走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到家已经九点。

    家里没有亮灯。我想谢离有可能走了。

    但打开门的一瞬,我就看见黑洞洞的客厅里蜷着一团什么。

    我的心一瞬抽搐了一下,打开客厅灯的最小光快速走过去。

    谢离缩在客厅的地板上,听见有人回来像是愣住了,身子抽了抽,慢慢瑟缩着坐起来,摸索着转过身。

    男生的头发乱了,衣服裤子也都乱成一团,上面沾着泥,狼狈不堪。

    他一直喜欢干净,从来没有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他转过脸的一瞬,我一下愣住。

    谢离在自己眼睛上戴了个眼罩。

    我走过去,他像是听见我的动静,摸索着过来抱住我的腿,手都在抖,像是怕我再踹开他,仓促地拉起唇角扯出一个干涩的笑,讨好地向上摸到我的手,“我找回来了,容容……我知道错了,我不看你了,别生气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把一个东西塞到我手心。

    是那个黑曜石耳钉,被洗得亮闪闪的,和他狼狈的衣服对比鲜明。

    我把它丢到窗外,谢离大概是跑出去翻草丛翻到的。怪不得狼狈成这样。

    我忽然有些想哭。

    谢离没有等到我说话,整个人瑟缩在我脚边,努力扯出笑脸寻找平时有点软乎乎的撒娇语气,“容容,别这样,我乖的……还好玩,你别、别不要我……”

    “容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他说着说着,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与勇气,声音低下去。

    “容容是我的女朋友。” 他轻轻说。

    “我是容容的男朋友。”

    “我很爱容容……” 他说,“容容也……”

    他像个小机器人,呆呆地说写好的程序,抿着嘴巴空空地笑了笑,哄着自己,“容容……容容也爱我。”

    我僵硬的身体忽然一瞬像是又可以活动,一下子掉下泪来,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阿离……对不起。”

    我不恨他。我爱他。扭曲的,奇异的爱。然而是爱,不是恨,泾渭分明。

    男生歪着脑袋靠在我肩上,戴着那个可笑的黑眼罩。我把他半扶半抱地带到浴室,放了一缸热水把男生剥光泡进去。

    谢离蜷在那池水里,整个人还在抖。我去摘他的眼罩,男生一下惊弓之鸟一样挣扎起来,伸手捂住眼罩,声音祈求,“别、别摘……”

    他弄不懂我为什么生气,却知道和那一眼有关。

    “不怕。” 我半抱着他,轻轻摸男生的背,“不怕了,我回来了。”

    “我喜欢阿离的眼睛,一直很喜欢,对不对?” 我慢慢拍着他的背,让他一点点在热水中放松下来,“阿离的眼睛很漂亮,我看一看可以吗?听话。”

    男生的手慢慢放下了,有点茫然绝望地坐在热水里仰着脸,等待最后的处决一样任我摘掉那个眼罩。

    他没有哭,只是眼睛空空的。我低下头,轻轻吻他的眼角,然后亲上他空空的耳垂,找出药箱里的酒精棉给他擦干净血丝。

    还好做工精致,被扯出来也没有太伤到耳垂,只是一道细细的血丝。

    谢离发着抖窝在我怀里。我拿出他塞在我手里的黑曜石耳钉,消毒后涂了层药膏小心地给他戴上,拉着他的手摸了摸。

    “还在。” 谢离茫然地念。

    “嗯,还在。” 我拉着他的手慢慢摸,那只手瑟缩着,终于动了动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我给他洗了头发,手腕上蹭的泥洗干净,把他擦干裹上浴巾,自己也简单冲了个澡,然后给他拿了一件平时喜欢穿的睡衣套上。谢离的手一直摸着自己的耳垂,任我摆布地换好衣服,被塞进被子里。

    我换了睡衣,找出喷雾剂撩开他的衣服找淡淡淤青的地方。果然,膝盖和手肘都青了,腰后也一片。

    谢离怔怔看着我给他抹药,一只手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

    “阿离怎么了?”

    “容容……” 男生动了动嘴唇,放下摸着耳垂的手小心地张开,“我想抱一下你,好吗?”

    “好。” 我本来也已经给他喷完了,把药放下立刻轻轻抱着谢离,拍他的背,“不怕了,阿离乖啊。”

    “容容,今天好可怕。我在草丛摔倒了,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谢离的声音很低,脸慢慢埋在我的肩膀上,终于哑哑地哭出声,“我怎么求你都不回头,我好害怕……容容明明是我的女朋友!我好害怕……我怎么求都没有用、怎么求都没有用……”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感到我就在他身边耐心地抱着他,终于变成委屈的嚎啕大哭,呜咽地像是受了伤终于得到大人安慰的小孩子,“容容不要我了……容容说她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的,那时候是我状态太糟糕了。” 我抱紧他摸着男生的肩膀,亲他的眼睛。

    眼泪是咸的,微凉湿润。落入唇中,顷刻就化掉了。

    我把他吓坏了。一整天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还好终于哭出来了。

    “我是阿离的女朋友,阿离是我的男朋友。” 我轻轻拍男生的背,“我爱你。”

    谢离哭得很狼狈,鼻子都被纸巾擦红了。他大概实在太累了,哭着哭着已经慢慢地睡过去。

    我关了灯,热了牛奶倒进保温杯放在床边,又准备了一杯热水。

    果然男生半夜忽然惊地挣了一下,惶然地醒过来。我今天晚上本身做好了准备,本来觉也轻,立刻跟着睁开眼。

    男生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耳垂,确认耳钉还在以后垂下手呆呆坐在黑暗里,半晌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脸。

    手指冰凉。是吓醒的。

    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谢离吓得又是一颤。

    “来,喝点牛奶好不好?” 我打开台灯给他倒了碗热牛奶看着他喝掉,又给他倒了热水漱漱口。谢离喝完水,被我拉着窝在我怀里。我亲亲他的唇,哄着他又睡过去。

    一夜之间,谢离惊醒了五次。第二天我没去公司。反正也是周日,按理而言本身就不用去。

    谢离睡得很差,脸有些发白。毕竟一夜惊醒太多次了。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了他。他本身最怕的就是我不要他,平时有事没事都担心,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我让他睡到了十二点。然后我终于决定把这一切告诉他。

    告诉他为什么最初我会以那样的方式得到他。否则,毕竟不公平。

    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地承受了我昨天那样的所作所为。

    我把男生团在被子里,抱着他让他处于一个绝对放松的环境,然后告诉他这个秘密。

    -具体内容在彩蛋,大家可以看作话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