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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一二四

    被摔得支离破碎的人生好不容易才稍为缝合,玉鸾实在无法承受再一次的风暴。

    只能一直身不由己地活下去,忘记曾经属於晏怜绪的一切,专心一意地当醉梦院里的玉鸾。

    叠叠遥山,树下五枝芳桂正长,玉鸾不断地把纸钱丢到火堆里。

    纸钱化为灰烬,玉鸾又想到多少夜里自己梦见童年的锦绣时光,父母关爱呵护,好友相伴在侧,婢仆簇拥侍候,醒来时却只看见半空残月,不禁泪流满面。

    恍惚之间,淡淡的槐花香萦绕四周。

    一如那个迷乱的月夜。

    玉鸾转过头去,只见曲雪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宛若夜来梅萼,不染颜色。

    竹摇清影,碧草悠悠,疏淡的阴影如同一面黑纱般盖在曲雪珑脸上,玉鸾看不透他的眼睛,也看不进他的心里。

    玉鸾有点别扭地侧过头去,以衣袖擦拭脸上狼藉的涕泪。他实在不懂,为什麽总是让曲雪珑看到自己最窝囊的一面。

    自己明明希望可以像南宫小姐那麽大方从容。?

    曲雪珑坐在玉鸾的身边,把一叠纸钱丢进铜盆的火焰里。

    火光映照着曲雪珑那皎如霜雪的容颜,他安静地看着烧得兴起的火焰,灰眸彷若波澜不惊的阴天水  洼,冰冷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可以照亮他的眼底。

    玉鸾认为曲雪珑是在嫌晦气,便歉然道:「对不起,打扰了您的雅兴,奴家会快点离开的。」

    曲雪珑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着放在一旁的简陋牌位,幽幽地道:「晏老爷是个清官。」

    玉鸾没想到曲雪珑知道晏家的事,但定屏城晏家乃是闻名天下的书香世代,而且老鸨买下玉鸾时也知道他的身份,她曾经跟曲雪珑提起那些事情也不足为奇。

    他沉默了一阵子,才叹息道:「爹是个很不会变通的人,总是不平则鸣。娘亲常说他开罪了太多人,在官场上呆不下去,所以才早早辞官。」

    一旦打开话匣子,玉鸾便再也停不下来,他自嘲地笑道:「他总是希望我成才,我却让他失望至极—那时候我甚至考不上乡试。我可是一门三状元晏家的独子,祖上出过丞相,出过户部尚书,偏偏我 却是最没用的。」

    如果晏老爷泉下有知,知道他的独生爱子卖身为妓,恐怕他怎麽样也不会承认这个不孝子。

    火焰烤灸得玉鸾的喉咙发乾,他不再看着曲雪珑,只是面对明亮却空虚的火光,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童年,彷佛父母真的从阴曹地府里出来接受他的祭品,短暂地聆听儿子的忏悔。?

    这些洪水奔腾的回忆本就不是说给任何人听的。

    父亲严厉冷淡,自幼便为儿子找来最有学识的夫子,替儿子盘算着最好的将来,一心望子成龙;母亲温柔贤惠,亲力亲为地照料儿子的一切,为他缝补衣服,在他捣蛋时在父亲面前求情……

    当时自己只道是寻常,视之为天经地义,现在才明白父母双全,锦衣玉食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玉鸾的思绪逐渐颠倒,偶尔说起自己的童年,偶尔却说起晏家被下牢之後,父亲自知生机渺望,变得疯疯癫癫,只对着铁窗絮絮叨叨地说对不起晏家列祖列宗,竟然让晏家的声誉毁於一旦。

    往事不如烟,依然缠绕玉鸾的心间。

    说到最後,玉鸾已然嘶哑失声。他精疲力竭地伏在膝盖上,合上乾涩的眼睛,声音渐转低微,只依  稀听到竹墙外疏钟低鸣,回旋於不知不觉早已阴郁的苍穹下。

    曲雪珑一直陪伴在玉鸾的身边,专心地聆听他的往事。

    秋风吹起衣摆,薄衫上的汗水凉飕飕的。玉鸾抬头看了曲雪珑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坐在这里。?

    玉鸾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他低声道:「对不起,让您听到我的这些牢sao。」?

    曲雪珑摇摇头。

    玉鸾出神地注视着曲雪珑那如同以象牙雕成的侧脸。他的长相是如此柔美,却给玉鸾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安稳。

    曲雪珑垂眸凝视着在幽暗中忽明忽灭的残焰,半晌,他缓缓地转头看着玉鸾,秀眉蹙得很深,樱唇微启,好像想要开口说些什麽。

    此时,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一股阴风狠狠地扑熄残焰,曲雪珑的绝色容颜顿时堕入彻底的黑暗,无从辨认。

    玉鸾的心里猛地下沉,如同沉没在一团黏糊糊的恶臭泥沼里,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生出这种感 觉。?

    正当玉鸾的视线渐渐习惯阴天时,夕雾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子里。

    夕雾素来稳重温和,现在却脸色惨白地跪在曲雪珑面前,失声道:「少爷……老爷……老爷出事了!」

    玉鸾立即大惊失色,只见曲雪珑肃然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刚才家里的下人来到这里传话,说老爷突然晕倒了,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夕雾拉着曲雪珑的衣摆,含泪道:「奴婢已经派人向白马寺住持借马了,少爷快点回去吧。」

    曲雪珑安抚地拍了拍夕雾的手背,他站起来,转头看了玉鸾一眼,便向夕雾道:「你留在这里,待会送玉鸾回去,我这就回家看看。」

    说着,曲雪珑便举步向竹舍外走去。

    玉鸾自是不敢多作挽留,只是跟着站起来,向曲雪珑的背影深深福身道:「奴家恭送曲少爷。」?

    他略一犹豫,还是轻声道:「曲老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曲雪珑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快步离开院子。

    乌云低垂,剩馀一线日光没精打采地照亮小楼西角。

    空气异常闷热,极为黏稠沉重,蜻蜓绕着池塘低飞,恼人的拍翼声不绝於耳,看来很快就会大雨滂沱。

    不消玉鸾打听,曲老爷之死在翌日已然传遍凤临城。

    听说曲老爷服用太多房中秘药,最後死在某个新纳的姬妾的肚皮上,这种死法无异是极不体面的,所 以没什麽人胆敢在明面上提起,但背地里的流言蜚语自是传个没完没了。

    曲老爷一死,他生前的所有债主全也一窝蜂地找上曲府,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曲老爷欠下了那麽多赌债。在某场豪赌里,曲老爷竟然一口气把曲家在蜀洲的所有钱庄也输个清光—蜀洲可是江南最富庶的城镇。?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曲家在荣都的官银工坊被查出在制作官银的过程中偷工减料,工坊总管私自扣下大量白银,他在东窗事发之後便带着巨额白银逃之夭夭,至今下落不明。

    制作官银跟朝廷息息相关,一旦出事,动辄就是盗取国库,欺瞒君主之罪,更别说现在发生了监守自盗这等大事,曲家自是摆脱不了私吞官银的嫌疑,再加上管教属下无能,看守官银不力,这一条条  罪压下来,足以让曲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西风起,秋雨已带凛冬寒意,点滴敲打湖上的衰荷,堤畔只剩汀蕙半凋。

    玉鸾泡过琼屑仙浆汤後便全身赤裸地躺在竹榻上,尤嬷嬷如常地以艳桃膏按摩他的胸口。玉鸾的rutou色泽己经长成腻红,形状也更为饱满诱人。

    他呆呆地看着上方,喃喃自语似地问道:「现在……曲家怎麽样了?」

    「曲少爷为曲老爷守灵之後便会上京面圣,大约是为了白银失窃一事请罪。若是曲少爷不能带罪立功,把那些白银找回来,恐怕这次他连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尤嬷嬷摇头道:「本来老板是把你寄望予曲少爷的,但现在曲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了。你倒是幸运,曲家不是在你跟了曲少爷之後出事,要不然你还得跟着曲少爷吃苦。」

    玉鸾一言不发。

    尤嬷嬷突然道:「对了,刚才老板跟我说起,明年也该轮到你出席春分宴了。」

    虽然早已料到老鸨会有所表示,但在听到尤嬷嬷的话的瞬间,玉鸾还是感到喘不过气来。

    雏妓出席春分宴,那就表示他很快就会被卖出初夜。

    现在曲雪珑不再有能力买下玉鸾,老鸨自是当机立断地抛弃曲雪珑,寻找下一个有意的买家。

    随便哪个男人将会买下玉鸾的初夜,为他破身开苞,此後玉鸾就会正式挂牌子接客,每夜在不同男人的怀抱中辗转不休。

    秋雨依然下个不停。

    玉鸾惘然看着窗外的断云残雨,金菊淡泞,大片赤红枫叶在雨天中艳丽得使他眩晕。

    直到一滴冰凉的雨珠沾湿了玉鸾的眼帘,他才顺从地点头道:「奴家明白了。」

    绿窗下的黄菊被秋风扫落,如同逶地金铀,滑进水洼深处。

    只能一直沉溺。

    替玉鸾的缺口抹过青蛾膏後,尤嬷嬷一边在铜盆里净手,一边道:「由今天开始,你每天下午也要接受囊薰水麝。」

    玉鸾默不作声。

    尤嬷嬷熟练地为玉鸾绑上牛筋,然後以薄被盖着玉鸾的身体。她拉动摇铃唤来下人,低声嘱咐他们几 句话。

    下人离开之後,尤嬷嬷从木箱里抽出几颗半透明的晶球,每颗晶球约有婴儿拳头的大小,看不出是以什麽物料造成,只雾里看花地隐约瞧见晶球里好像有液体流动着。

    尤嬷嬷似乎没有发现玉鸾的心情不佳,只是问道:「你有听说过阴xue养枣吗?」

    玉鸾稍稍迟疑,还是点点头。

    「所谓阴xue养枣乃是以女子牝户养枣,据说养出来的枣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尤嬷嬷转动着晶球,道:「这是莹晶球,是囊薰水麝必备的器具。经历囊薰水麝之後,你的後庭会比寻常的还要温暖柔软,按摩力度更佳,如同华清泉水,可以把男子的阳根养得重振雄风,效用比阴xue养枣更佳。有些富 家老爷会召来具囊薰水麝之xue的娼妓,把自己那冰冷又毫无反应的阳根放进囊薰水麝之xue里一整夜,之後可以金枪不倒足足三天三夜。」?

    此时,敲门声响起来。

    尤嬷嬷打开房门,下人双手提着一个残旧的铜炉进来,之後就离开了。

    铜炉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盛着什麽东西,但玉鸾已经自觉地跪趴着,撅起屁股,准备承受又一次的酷刑。

    反正里面是什麽也好,玉鸾也知道自己根本不能拒绝。

    尤嬷嬷把条案搬到竹榻的後方,面对着玉鸾的臀部,然後她把铜炉放在条案上,又从木箱里取出一条竹管,竹管从中折弯,形成一个直角。

    铜炉的炉盖中央处有一处缺口,尤嬷嬷把竹管的一端插进缺口里,另一端正好对着玉鸾的後xuexue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