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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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身子冷的像条蛇,夜半来抱他咬他的唇,挑起他的发与自己的缠在一起,嗓音仍是软乎的,只是少了几分热气:“夜哥,你瘦了,”他冷的直打寒战,却不推拒,瓷白的骨从衣襟里敞出来,拉过来小姑娘的手去摸,摸他的乳,尝他的骨。 泠泠的一缕春色从帏帐里泄出来,小姑娘捂上他的眼把他压在身下,细密的吻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缠上来,说不尽的缠绵缱绻。可他却忍不住泪,氤氲水汽从眼角滑落,他抱着暮歌,抱着那暮家的小家主,抱着他的妻主,悲戚的几乎要如同遍布裂纹瓷器般碎掉。 他想,人都道那暮家的家主青面獠牙,行事最是狠毒,可她在冰天雪地里牵起他的手,厚重狐裘罩在身上,往他怀里塞过来只手炉,暮家的小家主笑的又软又甜,全然不似外界传闻般可怖:“夜哥儿,我来接你了,” 他向来是个不受宠的,大抵是因了那位烟花柳巷出身的生父,错把露水消遣当做百年修来的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夜露水夫妻寻欢作乐便是奉出了一颗真心,可谁会当真?戏子娼妓真心比草还贱几分,徒增笑料。不过肚子里留了个孽种,沈家的当家人早有明媒正娶的夫郎,娇夫美妾儿女双全又怎会允了那下九流出身的人进门,皆是笑他痴心妄想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可他也曾是良家子,清清白白干净之身,只是世事无常几经辗转落在了这风月肮脏地儿,任你高高在上清高姿态也要尘泥沾身,不得已做了那卖唱的清倌人,淤泥里理着数日子。好容易有了几分盼头,此番打击下来郁郁成疾,还未熬得稚子过三岁便去了。老太太怜那稚子年幼无依无靠,也算得是半个沈家人,接进了门照应。 只是到底是外人,说是公子,反到过的还不如个下人。沈家与他同年出生的小公子娇纵蛮横,春海棠般的艳丽容貌,染了凤仙花的指尖捏着绢帕要他去取水,寒冬腊月湖心的一捧水,取来烹茶。 这怎么使得?无人敢问无人替他出头说,家仆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惯了,为了个没名没分的得罪真正的主子,任谁都不是个心里头糊涂的。沈家老太太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好,有时连人都认不出,钱财庄子一律放权给了家主,自顾不暇,自然再无人护他。 掌银钱的管事得了授意冬衣碳火也克扣,沈夜恍恍惚惚走在湖面冰层上,单薄衣衫挡不住寒凉,泌骨的寒意从脚底缠上来,他甚至恍然感受到了热气,内心凄然:听闻冻死的人死前都会察觉暖意,难不成今日要做了冻死鬼,只是想来自己死了定是身后事无人理,破席一卷做了乱葬岗的孤魂,怕不是死后过轮回也没钱财让鬼差引路,往后来生更是凄苦。 沈家的小公子捧了盏热茶,一盏茶凉透的功夫要他把湖心水取出来,沈夜站在湖面冰层上小心翼翼地走,战战兢兢。小公子打定了主意要欺他,取不取得来这湖心水并不重要,小公子不过是要瞧他跪下折辱他。 沈夜被人一路拖拽跪倒在湖边,小公子凉透的茶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末了冷嘲:“兄长果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连杯水都取不来,当真是让人扫兴。既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便在这儿跪着吧,也免得扰了今日前厅贵客的雅兴。” 他本是受惯了委屈,满心酸涩凄楚往下咽,左右不过这些事,忍一忍忍一忍,再忍一忍便好了。可那天却突然生出了死意,他想,若是死了可否会好些?意冷心灰地往湖心走,他本该堕入冰冷刺骨的湖底,却未曾想,堕入了他往后余生的春意。 “夜哥,你是我的福分,”小家主把他带回了暮家,捏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吻,眉眼间稚气还未褪尽,却已依稀能窥得几分往后的风姿卓绝。夜哥,我们有缘,小家主垂下头这般说,小家主打小身子骨弱,容易沾染上脏东西,祖母求了云游僧人要替她算一算生辰八字压一压邪祟,红线姻缘落在沈家,要娶那沈家的长子。只是成婚前不可相见,要避嫌,否则吉也变作了凶。那桩婚事定的太随意也太过久远以至于这些年竟无一人想起在意,直至那暮家的小家主登门,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她说:“我来迎娶我的夫郎。” 新婚之夜小家主折了一枝红梅簪在他的发上,拜了天地跪了高堂:“夜哥,跟了我,你后悔吗?”芙蓉暖帐里春宵苦短,小家主把他压在身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笑的他心也软,腰也软,简直是要化作一潭春水,他想:我已是你的人,怎会后悔?只盼往后年年岁岁皆如今夕。 可惜世事多是不如意,十有九悲,天灾人祸最是难预料,可怜那暮家的小家主,死时才不过十七,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却只独留她那夫郎一人形单影只茕茕独立,沈夜想哭,可又不能放声哭,家里已是这般场景,总要有个主事人,唯有夜半咬着唇呜咽,泪掩在帕子里,暮歌把帕子取下来,一下一下地顺着人的发丝安抚他:“夜哥儿,你受苦了,” 小姑娘哄着他莫要哭,他又怎能不哭,他想自己可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怎地对他好的人通通遭了罪,父君早逝,老太太得了病,他的妻主尚还未能厮守几载,莫说白头,青丝不过才结了几年,床头绣花枕上的鸳鸯还未褪色,便要摆起香烛做丧事。 夜间里月色与欲一同蔓延,他口里含着铜钱压在舌下,床头贴的是千求万求得来的符,素白孝服拢了一身瓷白的骨,小姑娘魂儿被唤回来压着他吻,力道重的紧,揉捻出一身红痕,他白日里端的是端庄肃穆,担子挑在身上,夜里哀恸全化作了缠绵,相思凉意入骨,泪水和身下的水一起流,断断续续的喘,带着泣音。 “小歌,小歌,妻主,妻主,”他唤她,今日是暮歌的头七,阎王要你三更死,岂可留人到五更,他再留不得她。 他要哭也再哭不出,泪已是流尽了,小家主急得不行折了窗外的红梅来哄他:“夜哥,你莫要再哭了,你信我,我总是有法子的,你瞧,你一唤我我便是来了,” 手心里红梅生着香,小家主抱着自家夫郎往人眼上敷热帕子,嘴里不忘再三保证:“夜哥儿,你放心,我自是会回来的,你等我,等我几载,我便回来” “你就当是我出了趟远门做生意,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更看不得你哭,你等等我,我自是会回来,你莫要再难过了。 暮家小家主在外手段凌厉狠绝,独独在内对他软和,这会儿指天指地遍寻着东西要发誓,除了这身上的温度,瞧起来竟与往昔无异,一汪眼泪眨了又眨终究没落下来,齿痕烙在小家主手腕上又绑上根红线,他说好,我信你,你定是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