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姑娘

    1

    今天，戚铭然放学回来得格外晚，而且浑身都是泥土，脸上与手肘上全有擦伤，因此遭了骂，整个别墅都回荡着戚母的吼声。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哥的文静？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给我站好，周末给我练字去，不许玩你的手机，游戏机！”

    二楼的栏杆，有颗脑袋探了出来。

    不羁地站着的戚铭然余光瞅见，抬起了头，与自家的双胞胎哥哥对上了眼睛，冲他灿烂地一笑。

    他这丝毫不把训诫当回事的样子，越发惹了戚母的怒。她的脸气得涨红，怒喝道：“戚铭然！”转而，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语气温和地冲二楼的少年道：“时儿，没事，你回房去，不关你的事。”

    少年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很轻，“鸣然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

    此言一出，戚铭然立马装模作样地做出痛苦的样子，道：“哎哟，好疼好疼！”

    戚母终究是不忍心，恶狠狠地说了声：“疼死你算了！”之后，就叫了家庭医生来给儿子处理伤。

    期间，二楼的少年戚鸣时慢慢地扶着栏杆，走下了楼。

    虽然与戚铭然是双胞胎，但是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他们今年十四岁，戚铭然长得人高马大的，堪比成人，而戚鸣时却身体瘦弱。两人站在一起，一点也不像是同龄兄弟。

    戚铭然今年初二，就读于本市的重点中学，他成绩优异，只是他从小调皮捣蛋的本领也是一绝，时常惹得戚母的怒。

    至于戚鸣时，他七岁的时候遭遇了戚父仇家的绑架，诱发了严重的哮喘。从此，戚家没有再让他去学校，而是请了专门的家庭教师给他教学。

    ——当前，给戚铭然治疗擦伤的家庭医生本来是请来给戚鸣时看病的。

    “你为什么打架？”戚鸣时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同胞弟弟，神情严肃地问道。

    戚铭然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那家伙太嚣张，想打就打咯！”

    戚鸣时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见戚母不在附近，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你可别当着妈的面说。”

    “我又不傻！没关系的，哥，你别担心。今天期中成绩下来了，我又是全年级前五，等到时候吃晚饭的时候，我一说，她肯定消气！”

    然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戚母怒气冲冲地对戚父道：“你儿子今天和别人打架了。”

    戚父看向了戚鸣时，故作讶异地道：“时儿还会与人打架了！不错不错！”

    “我是说戚铭然！”

    戚铭然抢先一步道：“期中成绩出来了，我年级前五！”

    “前五？那个梁丘第几？”

    戚铭然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

    ＊

    2

    打架事件的两天后，戚鸣时收到了来自自家弟弟的礼物——是个手工手绳，上面编了精致的花结。

    “是美术课上教的！说是可以保健康平安，恩，就是这样，我去写作业了，哥晚安！”

    戚鸣时看着自家弟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红绳，忍俊不禁地掩嘴咳了咳。他关上了房门，回到了书桌前，把那手绳慎重地放到了自己带锁的抽屉之中，而后拿起了笔，继续写起了家庭教师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从小安静内向，深受父母长辈的喜爱，父母对他大声说话都不曾，而戚铭然却总是挨骂，所以在两人幼年的很长一段时间，戚铭然都对他相当敌视。

    小时候，五官没有张开，两人长相个头都差不多。当年，是戚铭然惹的祸，为了保护他，戚鸣时才会被戚父的仇家给绑走。

    从此以后，戚铭然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青春期的少年最是叛逆，戚铭然如今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听他的。

    家庭教师布置的作业不算多——至少和学校的比起来，可以说是很少了。戚鸣时花了一个半小时写完后，开始了预习明天的学习内容。

    今天却注定不像是往常那样平凡。

    “咚！”

    是什么东西砸到了窗户的声音。

    戚鸣时微微一怔，抬了头，看向了被窗帘牢牢遮挡的窗户。

    应是风声吧？

    他继续埋头学习，然而没过一会儿，又是更响的“咚”一声。

    ——这次比前次要更加明显，似乎是石子。

    刹那间，他想到了和弟弟一起看的鬼片情节，很快，他就摒弃了这个想法，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学习了科学，怎么能因为幻想的东西而害怕？

    想到这里，他鼓起了勇气，起身拉开了窗帘，然而刚一拉开，他就惊吓得跌坐在了椅子上。

    正对他窗户的围墙上，分明有一道人形的黑影。

    ——莫不是真的有鬼？

    很快，他的惊慌就没了，因为这黑影竟是在手舞足蹈，看上去很是滑稽。他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了手机，启动了手电筒的功能，打开窗户，朝着黑影一照，发现那居然是个人。

    那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长得剑眉星目，很是英俊，额头上有结疤的伤，还穿着校服——和他弟弟的校服一模一样。

    是找铭然的吗？

    戚鸣时本想要去找戚铭然，哪知他刚要退身，那少年就冲他疯狂地摆起了手掌，使劲地指他。

    是找我的吗？但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戚鸣时怔神地指了指自己，表示询问。

    少年使劲地点头，当着他的面，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好像还装了什么东西，少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塑料袋里取出了一个纸条，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笔，在纸条上奋笔疾书地写了什么，而后，他沿着围墙，来到了一棵树前，就沿着树滑了下去。

    他又抬起了头，见戚鸣时仍看着他，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他在土壤松软的花坛里刨了个洞，冲戚鸣时高举起了塑料袋，指了指袋，又指了指他，然后当着他的面，将塑料袋给埋到了那个洞里。

    是给我的东西吗？

    戚鸣时越发茫然了，他就眼睁睁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监控，谨慎地原路返回，一溜烟地又爬上了树，跃上了围墙。

    少年又来到了他的窗前，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就顺着围墙另一侧的梯子爬了下去，跑走了。

    神秘少年的神秘行径叫戚鸣时好奇得心痒难耐。

    一整晚，他都没睡好。他做了梦，梦见他打开了少年藏在土里的塑料袋，发现里面是个豌豆姑娘。豌豆姑娘也不听他的话，不让他抓，转瞬就窜上了树。他费力地爬上了树，只见豌豆姑娘又跳到了围墙上，他也跳到围墙上，哪知没站稳，从上面滑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然后，他就醒了。

    接下来，他无论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时想塑料袋里是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一时又想里面是可以治疗百病的灵丹妙药。

    他几乎是看着外面的天色亮了起来。看到时针走到了“六”，他就立马穿起了衣服，下了床。

    此时别墅内的佣人也已经开始工作了。

    “大少爷，怎么今天醒得这么早？”

    “我，昨天睡了午觉的。”戚鸣时耐着性子回答道，等来到了花园，他的脚步便加快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见旁边都没有人以后，挖开了花坛中那个凸起来的地方，将少年埋的塑料袋给挖了出来。

    他也不顾塑料袋上的泥土，将它放到了衣服里，然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了房门，他长舒了一口气，捂住了砰砰直跳的胸口，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赶忙喷了抑制哮喘的药物，感觉好受了一些后，从衣服里取出了那个塑料袋。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这种隐蔽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塑料袋。

    里面不是豌豆姑娘，也不是秘籍和灵药，而是五六根棒棒糖和十几包散装的坚果，果干等小零食，最下面是一根熟悉的红色手绳。

    他看了少年留下的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对不起，我小弟不小心把戚铭然给你的礼物给弄坏了。我亲手给你编了一条，就当是赔礼道歉了。”这两句话，字迹清隽，似乎是好好地在桌上写的。

    后面的一段话，字迹潦草，笔触几乎刺穿纸张，应该是少年当时在围墙上临时补的：“我叫梁丘，真的很抱歉！不如我改天请你喝奶茶吧？我的QQ是：xxxxxxxx，你可以加我，我们详细聊时间地点！”

    戚鸣时没有打算去加人家的QQ，要别人请他喝奶茶。他觉得“梁丘”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仔细一回忆，他想起，梁丘不是mama常说的弟弟学校长期得年级第一的男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