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在床上证明,好不好
苍蝇。 一只苍蝇。 一只在飞的苍蝇。 一只在嗡嗡乱飞的苍蝇。 一只在我面前嗡嗡乱飞的苍蝇。 我皱了皱眉头。 我讨厌苍蝇,很讨厌很讨厌。 我手里握着一支专门用来拍苍蝇的竹拍,可是却并没有动手。 反而,我开始扩写描述这一只苍蝇的句子。 不是因为这只苍蝇哪里特殊所以格外迷人,而是因为,我实在是无聊。 他不来,没人消遣我,我也没人可消遣,只好默默消遣这苍蝇。 他已经三天没来了。 这只苍蝇我整整养了三天,用我的午餐。 婢女送来了碎银,和他的口信,让我自便,他忙,近日都不会再过来。 冷战吗? 还是终于玩腻了? 想了想,我懒得出去,干脆就窝在屋子里,瞪着房梁上的灰尘发呆。 “公子。” 有细碎地脚步声,而后传来那婢女的轻声呼喊。 “公子,快该晚饭了,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发誓,我真的是认真地想过那么一二秒钟才回答的:“没有,随意。” 想不出有什么想吃的。 事实上,若不是门外这丫头盯得紧,我巴不得逃掉我的晚餐。 轻轻挥动手中的拍子,苍蝇振着翅膀刚好躲过,当然,是我刻意放慢的速度。 这只苍蝇,是屋子里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会自己运动自己发出声音的,所以再讨厌它,我也不想真的把它打死。 昔日有美人扑蝶,迷倒一干王孙公子。 今日有我闭门逗苍蝇,转得晕头转向,也是别样欢乐情趣,不是吗? 人得学会自得其乐,不倚靠外在,才能活得快乐。 假如当初我爱上的是镜子中,我的影子,假如我当初能自己左手握着右手自己跟自己谈恋爱,那么我肯定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咳,并不后悔我爱上他。 人一辈子,能这么激烈的不顾一切的爱上一次,也是一种幸福。 …… 入夜,我正要吹熄烛火去睡,房门忽然被推开。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看着他,不说话。 敌不动,我不动。 唔……不对,他算不得是敌,虽然非友。 他是和我最亲密,也是和我最生疏的那个人。 三天,对着那嗡嗡的苍蝇,我其实想了很多,不断地反思。 我隐约知道,肯定是有一些什么,让误会钻了空子制造了问题。想了很久,忽然想起那日昏昏沉沉,听见他的声音自责又犹豫:“……也许……是我真的喜欢上了呢?” 也许,那个人,指的就是我,不然,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被我听见? 忽然想起,那时我还在想,若是他肯对我笑笑,我一定满心欢喜立刻把所有委屈都忘到九重天以外去,立即和他重新开始甜甜蜜蜜的生活…… 如今看,是我又一次幼稚了。 究竟,我们俩个人之间,是缺了什么。 几年前的曾经,他遇到我,我试图亲近他,却狠狠地伤了他。 那时候,我说我是真的爱他,什么都肯付出,可是他不相信我爱他,恶狠狠地责骂我带给他的只有屈辱和伤痛。 几年后的现在,他守着我,试图弥补我,却深深地让我不安,我又再次伤了他。 现在,他在我耳边说爱我,可是我却无法相信他,无法相信他的温柔是真的给我这个人的。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两个其实是处在两个世界。 互相之间,难以沟通。 明明看得见对方,明明一心肯定是想要对方好过一些的,却注定要互相伤害。 我想要原谅他对我的那些冷漠和残忍,也希望他能真的放下我曾经对他的强制独占……可是,太难。 我自己都无法说服我自己。 万一,这是另一个陷阱…… 万一,我还是会错了意…… 如果,我现在说我恨他,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不是恨他曾经对我的残酷,而是恨他在那样伤害我之后,又如此温柔。 伤害过后的温柔,不是抚慰,而是更深的折磨。我一面被吸引,又一面担忧,进退两难。 怎么办? …… 我不知道我们对视了多久,他才走进来。 “丫头告诉我说,你最近又不怎么吃东西了?”他问,声音很低沉。 “我吃了,只是不多,不饿。”我垂眸看地,回答,声音很轻。 他回身,关上门,又转过来,对我微笑。 “三天前,我俩很不愉快。” 我点点头,向了退了半步。 他继续:“可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再大的不愉快也得解决掉才成。” “嗯。”我向后退了两小步,点点头。 “你觉得,要怎么解决呢?” “我不知道。” “我想了三天,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他说,顿了顿,又补充:“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证明某件你不肯相信的事。” 我希望我的面色没有改变,依旧平静,不过不太可能。 因为左胸处扑通扑通跳得正厉害,心乱如麻。 他走近,我已经无处可退。 他一之手撑住我身后的墙壁,一只手换换伸到我眼前。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干净,修长的手指就那么伸过来,暧昧地摩挲着我的衣襟。 他的声音低低地软软的,搔得我心底痒痒的。 “在床上证明,你说,好不好?” 他依旧微笑,眼底却幽暗漆黑。一刹那,我有一种错觉,那眼中分明波涛汹涌要把我一口吞下。 但他眨了眨眼,所以阴霾和波动都不见了,只黑幽幽地像一潭不见底的泉水。 “在床上,袒诚相对,我会证明我爱你,我会让你相信的。” 他,信誓旦旦。 不是问句,是祈使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