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榆叶是只狐狸，一出生就在玉山。也不知道祖上是谁，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原本活不过几年，但万事讲究机缘。他偶然在神殿里受了香火，灵智一开到现在竟也活了三百多年。 这三百多年里榆叶常常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学着他们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他没有文化，捡着好听的取了榆叶这么个名字。 时过境迁，人间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帝王。庙里却香火不断。人来了又去，愿望总归就那么几个，姻缘、财权、寿康。 庙里供着是一位丰神俊朗的上仙。传言曾经的玉山不过是个小土坡，百年前修士丰子玉在此地斩杀恶妖，应召为仙。此后人们修了庙，尊为玉衡神。 榆叶有时也会进去拜一拜，比如保佑我今天多逮一只鸡啦，让我洞口的果树多结几颗果子啦。但更多时间里，他都是为了偷案上的贡品。 这天夜里榆叶正在树林里穿行，不想遇到了几个手拿武器的人类。这些人不同于寻常的香客，个个凶神恶煞。榆叶只听得几人商量：像这种靠天地灵气逐渐的妖精每个部位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要命！活了三百年，连山都没下过就要交代在这里。不知道吃了那么多鸡来世能不能投个好胎。 榆叶拼了命的跑到庙里，一跃至雕像背后，死命扒拉着人家的衣服。 “玉衡啊玉衡，虽然我平日里总来偷吃你的贡品，但好歹也是几百年的邻居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几个脚步声。榆叶心头哀鸣一声，把耳朵压到眼睛前边瑟瑟发抖地等着那几人手中的刀砍下。 然而庙里一阵白光闪过，再没有了一丝声息。榆叶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往外边瞄了一眼。那庙宇中间正站着一位白衣仙人。这人可真好看，榆叶见了几百年的香客，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面前这位。 “小妖，你还不下来？扒在神像上，当心遭天罚。”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撞进榆叶的耳朵里，勾得他心神不宁。 榆叶颤颤巍巍地从神像上下来，一时没站稳，直接栽到地上。 那仙人轻笑一声。听得榆叶全身酥麻。怪不得人们都喜欢神仙，光听到声音便让人心悦臣服。 不行。榆叶用力晃着脑袋，万一这是假的神仙，专门骗我来的怎么办？榆叶恢复警惕，一身毛都炸起来，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人。 “你叫什么名字？是个不会化形的妖？” “榆叶。”三百多年，榆叶与其说是修行，不如说是在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一时受点香火，一时吸点灵气。没有人教他如何去逐渐。现在的他虽然是个妖，但也只会口吐人言。 “这名字倒是有趣。今日见你便觉得有缘，不如以后就跟着我？” 人类说得没错，福祸相依。榆叶的眼睛滴溜溜转起来。前脚刚踏进鬼门关，后脚就遇见了仙人。可如果他只是想要诓我出去卖钱呢？ 玉衡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只见他一时面露欣喜，一时又全身戒备。 “我若真想杀你，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听着他的话榆叶觉得有道理，也罢，背靠大树好乘凉。 榆叶蹦蹦跳跳跑到玉衡身边，想要顺着他的衣服爬上去，没想到脚下升起一股气流，直接将他送进玉衡的怀里。 这就是灵气？榆叶心想我一个三百多岁的妖精怎么不会？ 玉衡看着榆叶这灵动的神色，心里有些好笑。才三百多年，放到狐族那还是个奶娃娃呢。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榆叶在玉衡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忽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仙人的名字。 “玉衡。” 玉衡？榆叶原本犯困的大脑又精神了。“你就是那个斩妖的修士丰子玉？怎么跟庙里的神像不一样。” 玉衡轻抚着榆叶光滑的皮毛。“那只是我下凡除妖的一个化身罢了。” “哦。”榆叶没再说话，他忽然想到平日里偷了不少贡品，这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遭殃？无论如何坚决不能承认。 他跑了很久，现在精神松懈下来，困意就开始翻涌。等玉衡再低头看他时，榆叶早已睡死过去。 “真是个没有戒心小傻子。”玉衡无奈地摇摇头。他抬头拨了拨榆叶毛茸茸的耳朵，感觉到痒，榆叶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玉衡失笑：“你倒是福缘深厚。” 玉衡今天只是偶然路过玉山，却感觉到山中有什么东西居然与他还有些渊源。仔细一算才知道这狐狸偷吃了香火。 榆叶一觉睡到自然醒，打了个哈欠。 看着狐狸漏出尖牙和嫩粉色的舌尖。玉衡暗自捏了捏手指，真想趁狐狸打哈欠的时候把手指头放进去。 “醒了？想吃些什么？” 听到玉衡的声音榆叶吓了一跳，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抱上大腿了。 “什么都可以，我不挑。”榆叶翻身像往常一样舒展身体，却感觉脚下软绵绵的。“这是什么？” 榆叶被这新奇的触感吸引到了。 “那是床。”玉衡没想到这只狐狸居然可以缺乏常识到这种程度。 “哦，这就是庙里那群人说的床呀。”榆叶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他顾不上还在发出抗议的肚子，四处打量起来。 “以后这些东西我会一一教给你。现在我们呆的地方是客栈。”玉衡撑着下巴任由榆叶四处翻动。 “这……这是谁？”榆叶被吓了一跳。在他面前是一只红色的狐狸，只有额头跟四肢上覆盖着白色的绒毛。 “那是你，你面前的是镜子里的虚像。” 玉衡的解释让榆叶放下心来，他抖抖耳朵又晃晃尾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着一样的动作。“原来人间这么好玩。” 透过镜子榆叶注意到桌边的玉衡，仔细看去，这人何止是风华绝代。一身白色华服，绣着精致的暗纹，墨色长发用白色丝带束起。白玉雕的容颜，一眼便觉得清华高贵。反观榆叶自己，一只没有见识的狐狸。 玉衡见榆叶刚才还正开心，又突然拉下脸来，皱着眉头，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泪光。“我是不是太笨了。” 这样的榆叶就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可怜。 玉衡安慰道：“你未曾下山，这些东西没见过很正常。” “真的？你不嫌弃我？” “我现在算你的师父，哪有嫌弃徒弟的道理。” 榆叶不知道什么是师父徒弟，但玉衡的回答让他放下心来。玉山没有其他精怪，榆叶没有化形自然也不敢靠近人群。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懂，正是最容易相信别人的时候。 等饭菜送上来，榆叶吃了平生最好吃的一顿饭。 酒饱饭足后，他听到玉衡问： “你为什么要叫榆叶？” “因为香客叫我朋友榆树，他们说榆树有榆叶跟榆钱。我挑了一个好听的当名字。” “你的朋友是榆树精？”玉衡随口一问，心思却转了好几回。树妖很善于隐藏气息，但是能不被他发现的寥寥可数，莫非那是只万年大修？ “就是一棵普通的树，长在你那庙的后边。” 庙后边？玉衡自然不会注意到一棵寻常的榆树。不过知道没有大妖他放下心来。 旋即看着兀自舔毛的狐狸又提议道： “树叶有飘零之意，不如重新改一个？” 榆叶点点头。“好哇。” 这是他自己随便取的，但是玉衡可是有见识的神仙，一定能取一个好名字。 玉衡轻点着桌面，沉思道：“你的眼睛灿若琉璃，不如就叫符璃？” “符璃？”榆叶心想果然是仙人，取的名字都不一般。可是，榆叶有多念了几遍，越念越感觉不对劲。随后他意识到什么，怒道：“这不就是狐狸吗？你根本不用心！” 玉衡轻笑几声，一瞬间如冬雪笑容，天光破晓，直接让榆叶没了脾气。 可是随后玉衡说出的几个名字，没有一个比得上最初听到惊艳。 最终榆叶无奈地改名成了符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