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不甘

    苍梧离开了单狐之山。在禁制之前，他与阿吟久久相拥。阿吟笑道，“我在这里等你也建个竹屋等你吧…”说着已是哽咽。

    苍梧强笑道，“你在家里等我就是。”抱紧了阿吟吻了吻耳廓唤道，“阿吟。”一声唤完，又忍不住地唤道，“阿吟。”

    阿吟一声声地应他，搂他愈发紧，又怕天界突然有什么人来，硬是逼着自己拉开他的手，推他往峭壁而去，含泪笑道，“只要你不忘了我，总是能再见的。”

    苍梧强作欢颜，一步三回头地没过峭壁而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一路心情沉重地迈上琳琅长阶，直到天光乍亮，他只差一步就能离开单狐之山。

    却是再难举步。

    他想他的阿吟从小就依赖他，从小就爱哭的，现在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反正也不差那一时，他又转身往回走去，走了百余阶，又耻笑自己儿女情长，目光短浅。

    他现在就算能回去，也不过同阿吟相守得一时片刻。

    只有把阿吟救出去，那阿吟才能快快乐乐地在他怀里活一辈子。

    念及此，苍梧狠下心肠，掉头走出单狐之山。再回头看时，偌大得山崖已不见了，入目是海滨浪涛，细沙如金。单狐之山漂浮在虚空之境中，在三界洄游，到此也不足为奇。苍梧召唤出昭华道，回到了他在魔界的领都，桑御城。

    苍梧定在了原地。

    桑御城已成一片尸山血海，断戟折剑。

    他六十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苍梧的心情却是十分平静，他除了担心孟槐几个之外，也就只剩了最简单的想法：再夺回来就是。若是孟槐杻阳他们已死，他绝对会让这些杂鱼死无葬身之地，求生不得。

    魔尊夜璃的大旗悬立于城上，看来是趁他不在的几日来偷袭了桑御城。苍梧也并无想法去单打独斗，自冲其锋。当务之急，是找到兄弟们。他凭借极为灵敏的嗅觉寻到了千里之外孟槐等人的藏身之地，只见人人带伤，兵弱将疲，所幸孟槐杻阳他们还好。

    孟槐见他，甚是愧疚，同他把臂道，“都是哥哥没用，没替你守住城不说，连你的夫人们也…失了数位。罢，你罚我吧。”

    苍梧嗤笑一声，同他拥抱道，“那可算了，在我心中，几个女人绝比不上你这个兄弟。”

    孟槐讪讪地摸了摸鼻梁，又惭愧道，“夫人们的属族…也叛变了不少。”

    “不是什么大事，”苍梧安慰地拍拍他道，“我先去看看瑶碧她们。你守了这许久，先去歇息吧。”

    入得行宫，瑶碧一脸冰霜。苍梧同她不睦已久，也知道自己让她鄙夷的地方甚是丢人，虽则自尊有点受损，但到底在阿吟那证明了自己那方面没什么问题。一想到阿吟在他身下承受不了的忍耐模样和强笑撑着让自己继续的温柔，苍梧不由得心跳加速，面上也带了笑容。

    瑶碧嘲讽道，“王上心胸好大，让人端了狗窝也还笑得出来。”

    苍梧只笑，上前按她入怀，笑道，“阿碧，我落到这般田地你都没走，我能不笑么？”

    瑶碧虽身子犹硬，到底声气也软了些，道，“妾不走，那是因为…”

    “盟约。我知道。”苍梧满不在乎地笑道，低头看向瑶碧负傲的眼神，道，“阿碧，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的好女子。你放心，等我成为魔尊，自然会信守约定，给你父王魔界水域的王权。”

    瑶碧冷傲的神情有些破碎。

    苍梧哼笑道，“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瑶碧咬紧唇，一言不发。

    苍梧便放开她道，“那我就去看看含烟了。她胆子小，虽则杻阳陪她，到底也是惊吓到了吧。”

    瑶碧一下子发起怒来，“含烟含烟！你就知道那个贱人！”

    苍梧驻足，回身看向瑶碧，眼神深沉。

    瑶碧也不惧他，冷笑道，“滚！你给我滚！”

    苍梧叹了口气，撩开湘妃竹帘就要走人。身后传来一阵碎响，显是案几上的一应肴馔都被摧残于地。旁有婢女们慌忙去收拾，又发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苍梧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了看直指他前心的枪尖，问瑶碧道，“这是又要做什么？”

    瑶碧的枪尖在微微颤抖。

    苍梧平静道，“夫人还想要什么？”缓缓道，“多谢夫人为我守住这片江山。夫人恩情，苍梧万分感激。”

    瑶碧的枪尖缓缓垂落，她蓝如碧落海水的瞳眸中有水光一潋，柔蓝的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来。

    苍梧笑了一声，迎着枪尖走上去，瑶碧愤恨地收枪，却被苍梧一把握住皓腕。

    苍梧无奈笑道，“逗你几句就气成这样？”

    “滚！”

    苍梧笑着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按在怀里，安慰道，“我这不是第一个来看你了么。”

    瑶碧狠狠推开他，嘲讽道，“你喝药了？就动手脚。”

    苍梧脸色变了变，照旧是一副不甚在意的含笑模样。他对瑶碧向来宽容，毕竟他有阿吟，在感情上永远无法满足他后宫的女人们，也就对她们包容体贴权做补偿。瑶碧屡屡因为催情药的事瞧他不起，他虽着恼，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两人对峙半晌，苍梧道，“既然夫人不欢迎，我这次走，就不必拿枪指着我了吧？”

    瑶碧眼圈通红。

    苍梧无奈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直看向倔傲的女子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是男人，可我哪一点比别的男人差了？就算现在失了桑御城，早晚我能夺回来，也能让你失意如此？我同你族的盟约，我定然也会遵守，你是我第一位迎娶的夫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我一找到你们就先来看你，你又同含烟她们置什么气？”

    瑶碧咬紧了蓝唇。

    苍梧叹道，“我是真搞不懂你。我尊重你，敬爱你，换来的是你对我如何？阿碧，将心比心，你如果是我，你如今难道还能同我一般，好声好气地站在你面前？”

    瑶碧的呼吸轻颤。

    苍梧叹了口气，直接走到案几前坐下，看向瑶碧道，“罢了，我也不走了。夫人瞧我不顺眼，趁早一枪扎死我算了。”

    瑶碧冷道，“你当我不敢？”

    “我哪敢啊？”苍梧笑起来，“夫人神勇无双，苍梧甘拜下风。”

    瑶碧哼了一声。

    骄傲的女人向来只会折服于更强大的男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苍梧笑道，“如果夫人还没消气，我同夫人去练武场摆几道如何？”

    瑶碧瞥他一眼，眼神中有了几分自得的光彩，道，“练就练，谁怕你么？”

    说毕便去院外牵马，跨马当先而出。苍梧扶了扶额，心里不由得又想念他的阿吟。如果不是当年他身份暴露，急需同瑶碧那野心勃勃的父王联盟保全自己，他只要他的阿吟就足够了，何需要娶瑶碧？至于其他夫人，除了含烟是倾心于己，也都是他怕各方不稳，娶来做人质的。这些将来同阿吟讲，怕是…他的阿吟那么爱吃醋，到时肯定少不得要他好看。

    苍梧不由悲叹，又是想笑。他的阿吟那么爱他，就算吃醋也是因为爱他。等他救了阿吟到自己身边，十分之九的心都还是放在阿吟身上，把阿吟宠到天上去，阿吟泰半会原谅他吧？

    当务之急，还是得稳定后方。

    与各族联姻被夜璃这一冲击，夫人们投向夜璃怀抱的有四个，被杀的有两个，逃回她们族中的有五个，剩下的，也就是瑶碧，含烟等六个女人了。

    就凭这等忠义，他也该哄着这些女人们不是？

    念及此，苍梧也出了前院，寻去练武场。

    瑶碧已换了一身劲装，端的是英姿飒爽。苍梧撩开挡在身前的柳树枝条，笑着踏上练武场。周围也有些训练兵士和几个将军，见他们夫妻对练，都围在一旁谈笑观看，甚至还有下赌注的。

    苍梧向来治军宽和，也不拘他们这些平时疲累闲暇时的玩闹，甚至还招手叫来一个校尉，取下腰间玉佩递给他道，“去，给我押夫人赢。”

    校尉领命而去，场外一阵哄堂大笑。

    苍梧笑看向瑶碧，瑶碧冷若冰霜的脸上也微微松动，若有笑意，语气却仍是高傲强硬，枪尖一指苍梧道：“你可别输了，让我瞧不起你！”

    “夫人放心。”苍梧随手将袍角掖在腰带里，笑着起手。

    只是刹那之间，狂风平地而起，场外两人合抱的柳树几欲连根拔起，众皆骇然。这还只是他玩闹一般的法力外泄，怕的是让敌军探子查知他们的方位。

    瑶碧也燃起妖力，枪尖一道水光如电，是极精粹的法力。

    场外一片惊呼赞叹，都极为倾佩这位将名远播的夫人的妖力。瑶碧是碧落海最得宠的王姬，除却因为她是王后嫡女之外，就胜在她妖力超群，据说除了她的父王，连她的王兄王弟们都不是她的对手。此次逃亡，听孟槐所言，瑶碧夫人也是极为英勇无匹，才为其她几位夫人在乱军中拼出生路，与孟槐等守将会合，一路出逃至祁风山。

    但苍梧只微微侧身，瞬间便避开瑶碧的锋芒，从瑶碧鬓边掠过，摘取了瑶碧鬓上的珍珠，顺势卸掉她的腕力，将她从腰后搂住，笑道，“夫人，就此打住吧！”

    瑶碧羞恼地面红耳赤，在他怀里一个肘击打开他，在众将士的嗤嗤忍笑声和喧哗的分桩声中骑上枣红马，遥遥回望了立在场中同一个兵士拆招的苍梧一眼。苍梧瞥到她神情若悲若欣，不由叹息。有时他倒宁可这些女人同他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别跟他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否则苦的一定是瑶碧这些女人。

    正要抬头看瑶碧一眼，瑶碧却已打马而去，只见一道绿影消失在葱翠的山道上，不一时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