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过去我讨厌学校,讨厌人和人密密麻麻堵起来的密不透风的教室。现在我却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没有徐宋扬和周鸣默的地方。 只要我看不见就不会想,不去想就会少掉大部分烦恼。在心里划掉两个名字就可以得到快乐,这显然是笔稳赚不赔的交易。 虽然过了个缩水的假期我差点忘了有些同学的名字,但这并不影响我在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和他们交流打游戏心得。班主任还没来,晚上才上交手机,已经开始有人在桌子底下悄悄玩手机。我拿起水杯出教室透气,打水的时候看见许盛和他的小男友气氛暧昧地路过,他朝我嘚瑟地笑,我当即对他比了个中指。 俗话说得好,不谈恋爱屁事没有,只希望他过段时间别遇上恋爱烦恼又矫情地打电话来咨询我。 让我失态让我崩溃的人都是徐宋扬和他的“好男友”,既然他们非要步步紧逼咄咄逼人,那只好我先逃跑了。我的一点退让就能换来三个人的满意,徐宋扬聪明的脑子应该用来工作赚钱而不是为死缠烂打的弟弟焦心。我虽然脾气性格不怎么样,但在心疼他这点上没人能做得比我更好。 他念着我们所谓的兄弟情义或者是他眼中的珍贵亲情,不愿意用一句狠话来让我彻底失望。殊不知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感觉才最抓心,他自以为那是温柔是温和的退让,却让我的眼泪也发烫。 如果可以我只想得到一句“谢谢”,好让这颗心死得再彻底一点。药送进胃里的感觉让人恶心得想吐,我仰头灌了几口水,班上最能闹腾的方磊突然从背后拍了下我的肩,“好家伙,你这表情怎么跟失恋了一样?” 我不客气地打回去,“滚吧,你宋哥的恋爱从来没开始过,哪里来的结束。” 他也换了个话题,从有情侣寝室zuoai被抓包说到学生会要开始严打早恋,还嘴欠地让我小心行事。回到教室耳边总算安静了,这种时候拿出练习册写也实在不是我的作风,只好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吵吵闹闹的教室里我也不可能真睡着,眼睛闭着意识却清醒异常。我忽然在这种环境里得到些许幸福——只要我把视线从我哥身上挪开,我的世界依然包围着很多朋友,难题是烦,却都比搞懂徐宋扬这个人来得容易许多。 数学题有唯一解,可徐宋扬没有。我的柔情我的固执没法融化这块千年万年的寒冰,我试图去吻他冰冷的心,不出意料地被冻伤。我曾在心里默念过一万遍他的名字,然后发现原来那不是爱情的开始,只是漫长的告别。 我哥还是每周准时给我饭卡打钱,无数次想要打个电话给他,却还是放下听筒,边背书边听我的室友跟家人开玩笑或是诉苦。 我担心过周末回家要怎么面对徐宋扬,很快就发现我的担心没有必要——周六补课到下午五点,周日下午返校回来考试,对于家不在市中心的住校生来说周末不过就是回去吃顿饭睡个觉挨顿骂。我干脆跟我宿舍的兄弟一起留宿,周六晚上好歹还能拿到手机玩把游戏。 我和徐宋扬的短信微信页面都只剩下最简单的交流,他把我要的东西和药送到传达室,一次我去拿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等着,全程我都没有直视过他一眼。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等我。当然这样最好,我怕只要一眼我就会再次认输,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拉回正常的生活,我不能再失去了。 有时候他会主动打来电话多说几句,我在电话这头听他和周鸣默的生活,如我所料,幸福美满。我对此的统一回复是“嗯”“哦”“挺好的”,他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像两个陌生人在交流,客套但疏离。 止于表面的关心,不会有更多的交流,也不会有不该有的期望,这才是我们适合的关系。 黑板边的高考倒计时像是警告,每一天都重复着死板枯燥的时间表,考试上课考试讲卷子考试。我轰轰烈烈地爱过徐宋扬,却无法拥有轰轰烈烈的青春和人生,所以我的爱以惨淡收场,这很正常。前途是什么?前途就是高考完你收到的成绩短信,它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了一个人。我不是徐宋扬,没有闭着眼睛考第一的本事,所以我不想挣扎了。 这样的生活里我的性瘾也好了许多,至少不用靠跟人上床才能解决。我掰着手指算还要多久才能解脱,幻想着一场韩剧里的车祸让我选择性失忆。每一个失眠的深夜我还是会想起徐宋扬,想起他纤长的翩跹的睫毛,想起他的笑他弯起的眼睛,梦里的他触手可及。 我整整一个月没回我和徐宋扬之前的房子,不出意料这辈子都不会再想主动回去。周五的时候我本想找人帮我填下留宿申请表,结果接到了周鸣默的电话。 室友告诉我时我下意识想要挂电话,但周鸣默说:“是徐宋扬让我来找你的。” 我迟疑了,听他说下去。 “你哥这段时间也不好过,睡觉都心神不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很在乎你。” 我捏紧了听筒,克制住想要骂他的冲动——可是我喜欢徐宋扬,可是他是你的恋人。之前是你跑来炫耀让我不好受,现在又要假惺惺地借徐宋扬的名义来恶心我吗? “所以,他现在想和我停止冷战回到以前的关系?” 周鸣默沉默了一会儿,“你别闹小孩子脾气了,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重要并不意味着无可代替,我们之间的兄弟关系没有血缘来实证,但徐宋扬依然会选择周鸣默。我太贪心了,否则我会选择一辈子做他的弟弟。 周鸣默让我自己好好考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去看看徐宋扬。排除他在骗我的可能性,现在是徐宋扬率先低下头想要和我缓和关系。 如果我去了,就意味着一切又要回到过去的死循环;如果我不去,等到几年后我和徐宋扬依然会重新成为客气的一对兄弟,那到时也许我会认命跟别人谈恋爱,或者是单身一辈子。 因为我做不到断绝跟他的一切联系。 我转头问上铺的室友,“如果你有个很想见的人也想见你,但你好不容易才忘记对方,会不会见?” 他从上铺探出头,八卦地问:“遇上感情问题了?” “好好答题。”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来了句:“既然已经忘了,又为什么会想见他?你这个题干怎么还自相矛盾呢。” 我猛地站起来,开始收拾行李,告诉他们这周我要回家,下周不一定。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不会成为我选择低头的理由。只是我想徐宋扬了,我憋不住了而已。 熬到周六放学我就提着行李上了出租车我才后悔我的冲动行事,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法就地反悔,打电话问周鸣默住址,他没多问就告诉了我。 我甚至想好了两条后路,如果我哥这段时间的确不好受,我就马上退宿然后搬回以前的房子;如果是我自作多情叨扰了他们的生活,就立马滚蛋,从此再也不会对徐宋扬多说一个字。 我反悔过那么多次了,不怕多来几次。可是这一次,我不会也不想。 这个点公寓楼底下还有遛狗的小情侣,我忽视刺眼的场景,绕过电梯选择爬楼梯爬到八楼。 我的脚步放得很慢,好让一颗心降温冷静下来,不乘电梯是因为我不想那么快就面对结果。我本质上依然是个害怕未知的怂包。 到了,802。 我仰头看着门牌号,手抖着按响门铃,耳边能听见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乱了节奏,把我好不容易藏好的懦弱又通通扒拉出来。 依稀能听见里面有模模糊糊的说话声,我按了几遍门铃,却都没人回应,打电话给徐宋扬却得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回复,周鸣默更是不接电话。 你们是什么意思——说着想要见我,转头就不认账了吗?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应该立马转头离开,并且决绝地告诉徐宋扬我们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好让面子不至于丢光。可我却迈不动脚步,走马灯似的记起认识徐宋扬以来的点点滴滴。 眼泪先一步动了手,我的视线模糊了,忘了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三个小时——我承认我就是来了劲,想要得到一个斩钉截铁的结果,死心也死得彻底些。 然后门开了,我冲上去抱住里边的人,把压抑许久的眼泪通通擦在对方衣服上。 就任性这一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哥……我错了,对不起,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真的。” “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发誓。” 头顶的声音却带着笑,他替我擦干眼泪,在我僵住的动作里不紧不慢嘲笑道:“你哥出去了。” “但我不介意替他给缺爱的小朋友一点爱。” 为什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