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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

    雨夜,空无一人的巷子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和淌着雨水的脚步声。

    地上只有杂草和苔藓,随着人踉跄的脚步留下斑斑血迹。

    杀手追逐着生命。

    狂风暴雨扑打在娄文英的面庞上。他拖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跑,刚干完好事后衣衫凌乱,裤子拉链都没拉上去。

    他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不远不近的巷口,仿佛走到那里就是抓住了命。

    跟在后边的人并不着急,很有闲情逸致地踢着深洼里的水,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娄文英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下去。衣领被人提起,半个身体重量压在上面,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冰凉的枪口抵住他的后颈,又缓缓向上移动。

    他听到身后的人缓缓道:“来世好做人。”

    惊雷乍起。砰。

    C市机场出口。

    唐铭谦戴着夸张的红色墨镜,鸭舌帽扣着染成银白的碎发,身浅色打底T恤和铅笔裤。拖着行李箱等了半天没看见来接的半毛人影,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他指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拨出去,等对方一接就怒斥:“你就这样接你祖宗的?”

    电话那边嘈杂不堪,赵久阁的声音听不分明,大概是“知道了知道了。”就压了电话。

    唐铭谦为狐朋狗友的不靠谱深深合上眼睛,权当闭目养神。就在这时,斜倚着他腿的行李箱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让他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霎时睁开了眼。

    照他的性格肯定得一记狠瞪,再口吐莲花几句。唐铭谦还未反应,接触到那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话都憋回嗓子里了。

    前面那人只是稍稍偏头看了他一下,余光淡漠,侧脸轮廓分明。没有道歉,没有颔首,很快收回视线消失在人群中了。

    唐铭谦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有多怂。

    “兄弟。”一条健康的麦色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赵久阁擦了把汗,“可把我累死了,找个停车位太难了。”

    唐铭谦耸肩,甩下那胳膊,“什么事能指望上你,退下挨骂吧。”

    赵久阁一脸懵逼,“不能吧,怎么说我也是大热天......哎等等。”

    正是假期,机场出口不能说是人山人海,但是在里边找个人是不容易。赵久阁看着唐铭谦像把剪刀一样剪开人群,义无反顾地丢下他走,有点二仗摸不清头脑。唐铭谦虽然臭脾气挺多的,但一般很少有人能惹毛他,今天这是受了哪门子气。

    “走啊。”唐铭谦挑眉,看着站在不远处有点呆愣的赵久阁,稍显无奈。

    “来了来了。”赵久阁赶紧跟上这祖宗。

    望海潮酒店。

    c市山好水好,自然有很多当地特色美食,几乎是全集中于望海潮一家。饭馆装修古色古香,是木质的楼阁,服务员都穿着红绿两种颜色的高档旗袍,招呼来来往往的客人。

    吹着空调的凉风,吃着冰镇西瓜,还能在小二楼欣赏窗外的景色,唐铭谦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赵久阁会看脸色,趁时机正好问道:“刚才怎么了,你?”

    唐铭谦咬了口西瓜尖,又沙又甜,满足地咽了口汁水,“没什么,就是出来的时候让人撞了一下。”

    “撞了一下?”赵久阁舔了下嘴角,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他和唐铭谦算是从小玩到大,熟知唐铭谦的尿性。唐铭谦出身书香门第,结果书没读多少,倒是乐器玩了个贼溜,听闻大人言,唐铭谦对乐器有十分的敏感度,甚至拿到一个陌生的乐器拨拉拨拉就大致能知道怎么用。唐爷爷教育了半天没给掰回读书正道,最后只能打一顿送出国留学了。

    总体来说,唐铭谦是既有艺术家的才能,也有艺术家的毛病,哪根弦不对就会发飙,但小事上是没见他生过气。他试探道:“不至于吧,撞你那人......讹你了?”

    “没有。”唐铭谦眉心蹙起,他就是不喜欢刚才那种感觉。他从小活得自由潇洒,加上有才,自带一股傲气,没受人压迫过。

    刚才那人给他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唐铭谦解开拴着螃蟹的麻绳,掀开蟹壳,挑起蟹膏。这家的拿手菜是清蒸湖蟹,虽然不是季节,也不妨碍这道菜的美味。吃着晶莹的蟹膏,脑子里还是排除不掉机场发生的事。

    湖蟹偏小,壳子硬,吃蟹膏还行,轮到蟹钳上的rou就有点麻烦,弃之可惜。唐铭谦又和钳子较上了劲,没注意到后边的动静。

    服务员唤他,“先生,能否请您往前挪下椅子?”

    唐铭谦才如梦初醒,发现服务员正领着几个人,应该是要坐他旁边带窗的空桌。他目光上移,看见了那张脸。

    那张他在机场未看完全的脸。

    那人明显比他高一些,身形颀长,宽肩窄背,即使从正脸也能明显看出比旁人深邃的轮廓,很是英俊。他的眼睛在看见唐铭谦的一刻锐芒乍现,却很快又恢复到淡漠平静。

    “卧槽。”唐铭谦轻骂了一句,不是因为这人,是因为他太慌乱,终于不出所料地被湖蟹钳子戳破了指尖。

    他舌头舔了下口腔壁,只想麻溜地滚,越烦越坏事。

    “先,先生。”服务员不安道。

    “怎么了,啊?”赵久阁一边吆喝着一边噌地站起身抵开椅子,凑到唐铭谦旁边看见正在渗出的深红血珠,“祖宗啊,你是和螃蟹有仇?早就和你说湖蟹壳硬,剥的时候要小心......”

    “没事。”唐铭谦大拇指指甲抵住伤口,那一块隐隐作痛。

    赵久阁摸了裤子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从盒子里抽出张餐巾纸,“你就凑乎用吧。”还没递过去,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用这个吧。”年轻男人声线清冷,富有磁性。

    唐铭谦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五指修长,指根和掌心处有不同程度的薄茧,手心放着个创可贴。

    付涤非看着眼前的小孩愣了半晌才拿起创可贴,手心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很痒。

    “谢谢。”唐铭谦保持着欲起未起的姿势,看起来不甘不愿地道了谢,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给别人腾出地方。

    付涤非没客气,直接坐在了背靠着唐铭谦的位置,动作儒雅,肩线笔直。倒是唐铭谦,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往前挪好像是他在耍小孩脾气,往后靠又会挨着那人更近。

    挨着那人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唐铭谦在国外花天酒地多年也没辨识出来,不知什么牌子。

    还能听见那人小口喝茶的声音,听起来淡定十分,不急不缓。久而久之,唐铭谦如坐针毡,桂花糕不香了,鱼汤尝不出味,湖蟹剥壳太麻烦。

    赵久阁在一旁将唐铭谦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也不敢多嘴了。

    一顿好好的饭吃得磕磕巴巴,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