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两个月后。 锐瑟公司对面,清吧厚重的大门将倾斜飘落的雨隔绝到外边。 吧内分成无数个小小的隔间,灯光很暗,很安静,都被淡淡的黑暗包围着。唐铭谦闲适地坐在里边一个隔间内,点了马黛茶。 赵久阁将三放在门口,掀开隔间的帘子进来,停顿片刻又转身回去扶起来,邰雨桐跟在他后边进来了,俩人坐在唐铭谦对面。 “哟,还带了家属?”唐铭谦挑眉,看着对面赵久阁细心地把邰雨桐让进去坐,还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皮沙发和桌子。 “没办法,她非要跟着我,说看不见我就不放心。”赵久阁把接过邰雨桐的衣服,自己也脱了外套,一并搭在衣架上。 邰雨桐嗔怪地打了赵九阁一巴掌,“我就是来看看铭谦,谁离不开你了?” 唐铭谦笑着摇摇头,轻松提起壶给两人倒茶,“照顾下病号,不要虐狗。对了,我得喝清淡的,所以你们入乡随俗,也别点酒了。” “破规矩真多。”赵九阁骂道,立马被邰雨桐推了一把。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唐铭谦指尖掂着杯子,“恋爱的男人,脖子迟早得戴上项圈。” “你呢?”赵久阁回怼,明显意有所指。 “我不受这条规律束缚啊!”唐铭谦浪荡地和两人碰了碰杯,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邰雨桐有点担忧,胳膊垫在桌子上,悄声问:“赵九阁之前和我说你出国训练了,我还真信了。你说你怎么就失忆了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脑子磕碰到了。”唐铭谦摇摇头,他记得那瓶针剂,也猜测出失忆肯定和它脱不了关系。但是潜意识里,他不想给付涤非带来麻烦,而说太多就意味着暴露。 “还有啊。”邰雨桐凑得更近了,她充满担忧的眼神总让唐铭谦觉得下一秒从她嘴里出不来什么好话。 “你是这样的吗?”邰雨桐举起手掌,弯曲了下其中四个指头。 唐铭谦倏然看向旁边坐着的罪魁祸首,疯狂的告密者。 告密者无辜地摊了摊手,义正词严道:“雨桐说了,只要是有关你的八卦,都不能对她隐瞒。” 重色轻友这四个字再次在唐铭谦脑子中闪过,他按捺着把茶泼到赵久阁脸上的冲动,还得面对着邰雨桐一副奋力打听十分八卦的表情,觉得自己真应该在家里好好修养,而不是被这俩当稀罕物围观。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想起至今付涤非都没找过他。 “哇哇。”邰雨桐兴奋地缩起小手拽赵久阁的袖子,声音压抑不住激动,“能带来给我们认识认识吗?” “呃,他应该比较忙。”唐铭谦少见的手足无措,屈指刮了下鼻子,“而且,而且吧,他不太见生人。” “我们是你的朋友啊,铭谦,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邰雨桐着急了,她以为唐铭谦是不好意思承认他有个男朋友,“这有什么可藏着的。” 赵久阁看拦不住了,嗫嚅,“那个,其实,我见过。” “啊?”邰雨桐的分贝直接飙升,推了他一把,“你见过,你居然见过?”旋即就去摸他的手机,“有没有留个照片什么的。” 赵久阁一边躲闪一边抓住手机,“没有照片,当时他照顾铭谦的时候来找过我,所以就见了那么一次。”他其实还是顾及唐铭谦这边情况的,没有和邰雨桐多说,更没说付涤非是个什么样的人。 按他雄性的直觉来看,这人气场很强,给人很危险的感觉,所以觉得唐铭谦认识这种人很新奇。 “别找啦,铭谦想介绍给我们认识的话,迟早会介绍的。”赵久阁摸了把汗,女朋友不好管,太活泼,让他有点心累。 其实满打满算,他们几人都算是在廖家和付涤非打过照面,只不过邰雨桐不晓得其中隐情,赵久阁更不想重提旧事。 他好奇的是,唐铭谦那时就和付涤非搞在一起了吗? “哦对了,公司这两天怎么样?”唐铭谦啜了口茶,他刚出院后去过公司打招呼,神奇的是邱女士居然没找他的麻烦,那些他留下的烂摊子也被人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赵久阁刚安抚完女朋友,脑子乍一下转不过来,旋即磕磕巴巴地,“啊我我也不太清楚。” 唐铭谦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有事,猛然拍了下桌子,“说!” 对面俩人吓了一跳,还真被唐铭谦逼真的演技给震慑住了。赵久阁咬牙半天,放弃般道:“是唐叔叔来公司打过招呼了。” 是他爸,唐禹圣。 唐铭谦沉默了。 如果按照唐铭谦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家的人参与他工作上的事情,但这不是唐铭谦担忧的主要原因。 关键是唐禹圣深谙唐铭谦的性格,自他独立就不过问,不干涉他的生活,如果插手了他们公司的事...... 那说明也离他失忆的真相不远了。 他会查到付涤非的身份吗? 赵久阁好不容易放了假,半天时间分给他,带着邰雨桐早早回家享受人生了。 唐铭谦走出清吧的小门,站在屋檐下。外边的雨倾斜飘落,粘稠在视野中,他原地踟蹰。 雨大风大,而他是他们家重点保护对象,能避开人抽身出来一个下午已然是奇迹,他怀疑稍微淋点雨今后就再也出不了唐家大门了。 街道逐渐空旷,唐铭谦站在原地发呆,都能听到自己的鼻息声。 他的眼前仿若一片虚无,迎接着未知的到来。 他不敢和家里人说,不想让家里人接他,直到锐瑟这边的汽车尾灯拖曳的灯光相互交错,直到暮色渐渐笼罩,远处的潮牌店的老板娘拉下厚重的铁门,小快餐店的员工疲惫不堪地擦桌子,便利店24小时营业的牌子亮起。 手机突然响了。 唐铭谦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一边犹犹豫豫地伸到裤兜里往出摸,一边思考万一是他爸,他该组织什么样的措辞应付。他冻僵的指骨勉强掏出手机,还没等翻过来看就被一侧跑来避雨的行人撞到了地上。 黑色屏幕的手机掉在地上激起水花,那人不说声道歉就跑了,唐铭谦狼狈地蹲下身捡起手机。 还好捞得快没进水,唐铭谦吸了吸鼻子,擦干手机上的水渍看屏幕。 是个陌生号码。 他舒展了下指关节,划开屏幕接听,用的是最客气的问候语:“您好,我是唐铭谦。” 电话对面的人声音低哑,只有两个字,“在哪?” 唐铭谦心口倏然被搅弄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这两个月他一度怀疑之前经历的都是一场梦,久远到想不清楚。 电话那边没得到回复又重复了一遍,“在哪?” 唐铭谦还是没说话。 付涤非叹了口气,“我在你们公司门口。“ 唐铭谦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报了自己的位置,还没等他压了电话,便听到对面踩踏在雨水中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两分钟,电话那边就传来声音,“看对面。” 锐瑟公司处于商业区,这里高楼林立,地下排水管道却修建得不太好。人行道旁的水沟蓄积了大量雨水,找不到泄洪口,导致两边雨水高度能到人的小腿。 唐铭谦看到付涤非一个人,撑着黑色雨伞站在对面,笑着摘下腕子上的手表,目光汇集着情欲和眷恋,如同向他游来的鱼。 然后他看到付涤非义无反顾地踩到深水里朝他趟过来。 “不你等等,我靠,先别过来。”唐铭谦摆着双手大喊,在清吧的屋檐下左右乱转,找不着两全的办法。 付涤非没几步就过来了,裤腿全部湿透。 唐铭谦呆呆地看着他,居然因为不好意思,可耻地后退了一步。不过仅仅是一步,付涤非就堵住他的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大雨刷洗的空气很澄净,干净到有种身处北欧城市的错觉。黑伞掉到一旁,唐铭谦站在屋檐里,付涤非半个身子露在屋檐外边,大雨倾注在他的身上,顺着脖颈,肩膀,脊背流下来。 唐铭谦保持着拥吻的姿势,揽着付涤非往回站了站,两人才都算彻底避开雨。 好不容易亲完了,唐铭谦才得以喘口气,对面人熠熠生辉的眼睛和漂亮的喉结充斥在他视野中,让他移不开眼,差点连帐都忘了算。 付涤非来找他了,他眼眶发红,水润的唇有点肿,原本失落而茫然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尝试性地抱住眼前人,侧脸贴在他肩上,平缓呼吸。 “你还敢来找我。”唐铭谦拖长语调,语调平平的,一听就是要算账。 “对不起。”付涤非喑哑道,他没说他更着急,愧疚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 “怎么知道我在这?”唐铭谦摸到付涤非身上大片水渍,心疼又好奇。 付涤非轻笑了下,见到人的刹那心情好了许多,“我就是知道。” “呵,呵呵。”唐铭谦无语,还和他玩神秘,“因为你只来过这个地方对吧?” “你家我也去了。”付涤非懒洋洋道,就是卖关子,不直接说。 唐铭谦刚重逢的温存被扫的一干二净,挣脱开怒斥:“不说就不说,反正......反正我总会知道的。” 付涤非给他整理了下衣服,漫不经心道:“开房吗?” 唐铭谦怒火中烧,他在医院躺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人影,结果一见面就开房吗开房吗,古代勾栏的小倌都没他这么被使用的。 真当他是廉价床上劳动力呢? “不开。”唐铭谦没好气地说,其实他本身也打算晚上不回家了。见着付涤非就让他如同被剪掉尾巴的蜻蜓,咋咋呼呼的,其实一直在喜欢的人面前翻跟头。 付涤非什么也没说,也不劝,就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有点困乏,半眯着。 唐铭谦对这种人是又爱又恨又没办法,心痒痒的不行,憋了半天,反而是他低头服输:“开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