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洗澡
顾璋做了个长长的梦。他醒来的时候,梦里的一切都随之远去。 他感到疲倦,深刻的疲倦,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的那种疲倦。 但他知道他没死。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他睁开眼还会发现自己在元帅府…… 顾璋以为自己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但事实上,他泡在修复液里的身体一动没动。 一切都离他远去了。他一个人飘荡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第二个人,连一块石头也没有。他失去了形体,成为了最原始的意识,连个单核细胞都不是。他不知道他算什么,一种混合着平静和恐惧的感情席卷了他的意识。他既感到独处的安全放松,又感到孤独一人的巨大恐惧,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在这里挣扎。 他在这两种情感的拉扯下浑浑噩噩。有好几次他都要忍不住发出声响了,但就在他触及到崩溃的边缘时,一种诡异的安宁使他放松下来,将他坚定地拉离悬崖边。 「控制,觉醒。」 在他意识的深处,两块礁石浮起。思维的海浪不断冲刷着这两块突兀出现的礁石,他仔细辨认了许久,终于开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艰难地伸出触角,试探黑暗是否有形。一次又一次,他离那边缘是那么近,光明离他触手可及,可是他总是失败。 沮丧,绝望,愤怒,失望。 「我不行了。」 禁忌的门被打开了。他猛然在黑暗中下坠,失重感紧紧揪住他的心。他要死了,他绝望地想道。他仔细咀嚼这个念头,竟然慢慢放松下来。 他猛地被扔回了现实,回到了形体与物质的世界。他想起了他的名字,重新建立对自己的认知。 顾璋试着感受身体。 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试着睁眼或是动动手脚,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这样简单的动作。他还是独自一人被困在黑暗里,漂浮在宇宙中。 恐慌如同潮水,迅速地涌上心头,然后迅速地退去了。也许他是麻木了,顾璋想道。但麻木好过惊惧,他再次尝试感受些什么东西。 这次,宇宙被点亮了。 远处一点微弱的光亮起,然后是另一点,再一点。很快,柔和的白光在他眼前闪动,然后光点变成光线,白色变成深浅不一、亮度不同的紫色、蓝色、红色、青绿色。 光芒闪动,霓虹的高楼凭空出现。然后,由线条搭成的建筑边缘变幻,成为不同却单调的曲线,毫无规律也毫无美感地扭动着身躯,仿佛是一条条细长的线虫。它们围绕着他跳跃舞动,渐渐合为一条璀璨亮丽的彩雾丝带。丝带逐渐凝结成一条银色的细线,慢慢地上下浮动。 他紧紧盯着这条线,被其中的韵律吸引。咚,咚,咚。他听见银丝的跳动,他听见了,他听见他的血流流过耳朵,顺着血管传到心脏。咚咚咚,这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顾璋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被温暖的黏稠液体包裹着,仿佛是婴儿在母亲的zigong。 rou|体上的疲惫险些将顾璋的精神击倒,但他挺住了。他顽固地追寻着眼前出现的一道光亮,好像溺水的人在抓紧最后一根稻草。 他浮出了水面。 顾璋的右脚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是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他浑身赤|裸地躺在修复舱绿色的修复液里,只有腰间一条短裤围住隐私部位,其中延伸出一根软管。他的右手和左脚上连接着软针管,胸前贴着感应片。 顾璋的左手小臂有块颜色浅淡的皮肤。在修复液的作用下,由芯片电流产生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的右腿上有块圆形的皮肤,也泛着新嫩的白色,内里的血rou刚愈合不久:荀云妃为了制住他,给他的腿上来了一枪。 顾璋累得睁不开眼。因此,他没看见谢鹄来到修复舱旁,在光屏上发出指令,在修复液里增添了麻醉剂。 顾璋很快又昏睡过去。 谢鹄点击屏幕,选择关闭修复模式,开启修复舱。 修复舱里水平面开始下降,顾璋因为瘦削而格外分明的肋骨湿淋淋的,仿佛是一座孤岛刚刚从海中升起。 修复舱打开,顾璋苍白的睡容终于露在空气里,让谢鹄想起古老的童话故事睡美人。不过是长了胡子的版本。 谢鹄弯下腰,先抽出顾璋身上被遮住的软管,然后轻轻抽出他身上的针管。皮肤上残留的修复液迅速止住血液流出,只有一颗小小的红珠凝在青白色的手背上。他拿来一条大毛巾,把顾璋的身子包住,然后小心地将对方抱起。 谢鹄的手很稳。 怀里的人看着瘦,其实还不算太轻,毕竟顾璋身高快一米九,身上还有肌rou。不过这点重量对于谢鹄来说,实在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抱起来的。 他来到浴室。 浴缸里一池清水已经放好,水温在39°C左右。他小心翼翼地把顾璋慢慢放入水中,浑然不在乎上半身湿了大半边。浴缸的一端被他垫了一块防水软枕,他让顾璋的头慢慢靠在上面。 顾璋的身上有一些凝固的血液和尘土,头发也脏脏的。谢鹄也没在意衣服湿了,挽起袖子露出肌rou结实的小臂,拿过花洒,先仔细试过水温,才轻轻将水淋在顾璋头发上。 他很小心地湿了头发,又拿出洗发液,先在手上打出泡沫,然后慢慢由外向内地抹在顾璋头发上。顾璋黑色的头发上逐渐起出许多白色的泡沫,绵软细密。 谢鹄的手匀速柔和地在他头上打着圈,顾璋意识不清醒,身体却觉得很舒服,长长的一条身子放松下来。谢鹄还仔细地用手指轻轻搓弄顾璋的耳廓。顾璋的耳垂很小,谢鹄手里摸着软软的两块骨头,觉得十分顺手。 洗掉洗发液,谢鹄又很有耐心地用护发素重复了一遍步骤。在外几年,顾璋的头发都暗淡干枯了。 好不容易洗完了头发,谢鹄的衬衫就几乎全湿了。白色的衣衫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两块饱满壮大的胸肌,他的臂膀肌rou遒劲有力,三角肌鼓鼓的,肩膀宽阔厚实,看着比顾璋要大一圈。 谢鹄有点可惜顾璋现在没醒着,没能看到当年仍显稚嫩的年轻人已经像充气似的“砰”地一声长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等他醒来,很快就能看见了。谢鹄一边这样想,一边贪婪地抚摸过顾璋平整宽阔却瘦削的肩膀。 顾璋身上都是骨头,看着就硌手,摸起来也的确没什么rou,薄薄的一层肌rouyingying地贴在骨头上。谢鹄却感到一阵奇特的满足:当年两人站在一起,顾璋比他壮实;现在他比当年的顾璋还强壮,而顾璋却完全被他的身影笼罩起来。 苍白干燥的肌肤和微微闪着蜜色的光滑肌肤一对比,顿时把顾璋显得十分脆弱可怜。谢鹄的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幅景象,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他很快回过神,继续轻柔地把沐浴露抹到顾璋的皮肤上。 他不时摸到许多细小的凹凸处,那是顾璋身上留下的疤痕。在摸到对方胸前凹凸不平的地方时,谢鹄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多转了几个圈。他的手再往下,在微微鼓起的布料上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绕过这一部分。 不差这一会儿。谢鹄告诉自己。 顾璋的两条腿既长又直,腿上肌rou硬邦邦的,乍一摸起来像两根铁棍。谢鹄由上到下在腿上轻搓了一遍沐浴露,在有血垢的地方很有耐心地反复洗搓。这一套下来,顾璋的身子终于干净了。 洗完了身体,谢鹄看了看顾璋的脸:他又长出了一层短小的胡须。谢鹄犹豫了一会儿,记起顾璋一向喜欢脸部光洁,还是决定趁着顾璋昏迷给他把胡子剃掉。 做完这一切,谢鹄终于把顾璋擦干,然后把他抱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他像照顾小孩那样认真地给顾璋盖好被子,在顾璋身边坐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