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守护

    宝蓝色的车在精神科医院停车场停下，今天户外天气很好，大片阳光温暖了冬日的冷冽。沈睫身着鹅黄色套头毛衣，一下车关上门，他在舒服暖阳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缘生站在车子另一侧，半眯起眼看着脸上扬起满足笑容的小助理，忍不住跟着轻笑。

    这孩子还真是可爱。

    「手别举太高，痕迹都快露出来了。」留意到大男孩似乎没顾虑太多，缘生无奈的出声制止。

    「啊…」

    被提醒，沈睫才会意过来，赶忙放下手後脸也跟着羞红，「谢…谢谢先生提醒。」

    「快走吧，今天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等等带小睫一起在外面吃午餐，还是直接回家？」莫玹看着少根筋的沈睫摇头，向三少询问的声音也带着淡淡笑意。

    缘生跟着秘书走上医院的石砌台阶，稍微思考了下才给予答覆，「吃日料吧，好久没去光石亭了。」

    「是，我来安排。」

    三人一进入大厅，沈睫立刻到柜台报到，几个护理人员一看到他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而大男孩边回应边腼腆笑着。

    阳光精神科医院有现场挂号及预约门诊两种就诊方式，对於像沈睫这种定期返诊的病患，一般都会直接预约时段。报到後等了不到几分钟，第三号诊间的门被打开，穿着粉绿色制服的护理人员走了出来叫唤沈睫名字。

    缘生也跟着一起进入诊间。

    「韩医师好久不见。」

    在沈睫的惊讶目光中，缘生迳自跟医师打起招呼。

    「三少今天也陪着过来啊，真的好久不见了。」遇见老朋友，韩彧从椅子上站起欢迎。

    「小睫不用这麽惊讶，韩医师跟三少是旧识了，快点坐下吧。」看着呆愣在一旁的大男孩，莫玹轻笑着解释催促。

    「啊，是！」被提醒，沈睫才赶快在医师桌旁的小椅子坐下。但他一时忘记身上还带着伤，不小心动作过大重压上了臀部鞭痕，疼痛让他皱起眉头轻吟了声。

    真是个傻孩子。

    看着这一幕，缘生无奈摇头。

    而韩医师则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麽，轻挑起眉看着沈睫。

    问诊过程很快，经过昨天的应急处理，目前沈睫的状况相对稳定许多。医师手指飞快的在电子病历中输入纪录及处置，他决定今天加做检查後再调整剂量。

    「看起来没什麽问题，等等做个心电图再打个针就能回去了。明天过来抽血，如果血液检查也稳定，恢复成一个月一次定期返诊就好。」边说明，韩医师的纤长手指边流畅的在键盘上飞舞，最後一个Enter键按下，他留意到沈睫面有难色。

    「小睫怎麽了？」他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改以专注的关怀目光凝视着大男孩，「需要让监护人先出去吗？」他在想会不会是有什麽难以启齿的事情。

    对於这个问题，缘生皱起眉用不善眼神看着韩彧以表达不满。而留意到三少情绪的韩医师只回以浅笑，如果沈睫点头，他也不准备退让。

    对他来说病患的状况比什麽都重要。

    「不，缘先生跟玹哥不用出去，我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偷看了眼一旁护理人员，「心电图可不可以过阵子再做？」

    「不行，身体…有什麽痕迹不方便吗？」韩彧浅笑，「接下来没有预约，我来帮你做好吗？」他期待眼前大男孩脱下衣服後会有惊喜。

    「我…」

    「沈睫听话，韩医师来做我觉得挺适合的。」眼看小助理又准备拒绝，缘生直接插话。虽然有点不愿意分享昨天亲手完成的美丽身体，但比起韩彧，他更不想让女孩子观赏沈睫的这份美丽。

    都被这麽说了，沈睫只好妥协，「是，我知道了，麻烦韩医师了。」

    原本检查只需要病患一个人进入检查间即可，可这一次，缘生不放心及莫玹也想亲眼看看处罚痕迹，所以全都挤入了不算大的小房间中。

    幸好不妨碍心电图的进行，否则韩彧一定会冷声全部请出去。

    「脱衣到床上躺好，忘记检查怎麽做了吗？」

    韩医师已将机器打开简单确认过一遍，沈睫竟然还傻站在床边，这让他有点不高兴。

    「你别担心，韩医师也是个dom，不会用奇怪眼神看你的。」缘生大概能猜到小助理在顾虑着什麽，於是笑着轻声安抚。

    「小睫是在意这个啊，不管你身上出现鞭痕还是多了什麽饰品，我都不会惊讶。」韩彧失笑，「你是三少身边的孩子，在发生擅自停药这麽严重的事後，身体要是不带半点痕迹，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是，对不起…」

    沈睫道着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发现没什麽好担心後，他背对着房间里的其他三人脱下了衣服。

    「这痕迹也太…」一看清大男孩背上的红痕，韩医师忍不住赞美，「这也太美了。」

    「是啊，三少的技巧一点都没生疏呢！」连早已看过照片的莫玹也忍不住惊叹。

    在白皙肌肤上，一道道从上到下由浅至深的红痕，就像是一组精致的红色色卡般整齐美丽。

    而背对着三人的被讨论对象则是羞红了脸，他不知道该上床好还是继续站着让大家欣赏。

    「我…那个，我可以上床了吗？」等了等，他决定鼓起勇气主动询问。

    「啊，抱歉。」韩医师笑着把一旁放有心电图机的小推车拉过来，「请上床吧。」

    这次是做十二导程的心电图，一整理好线韩彧才再转身。

    「胸前跟腹部也很美，三少是处罚跟承受度测试一起做吧？」

    能让鞭痕如此完美，除了dom的技术够高明外，承受者本身的配合也很重要。韩彧给了床上羞红脸的孩子一个嘉许笑容，如果处罚过程中沈睫挣扎乱动，他们也没机会欣赏到这麽漂亮的痕迹。

    「小睫昨晚哭喊的厉害吗？」看着韩医师将手中导程一个个放上大男孩胸前，莫玹忍不住询问。虽然是他强烈要求三少一定要狠狠处罚，但真的看到这些痕迹时，还是觉得有点不忍。

    「舍不得了？明明是你说不能放水的。」缘生忍不住吐槽，「哭的挺…可爱的。」回忆起昨夜处罚的手感及这孩子的表现，他的脸上挂着微甜笑容。

    「处罚中会害怕吗？」韩医师将手脚导程都接好後，柔声询问满脸不知所措的沈睫，除了想了解他的心理状态外，有一部份是为了有趣。

    果然，一被问了这样的问题，大男孩的脸又更红了些。

    「有…有一点，可是先生的声音在黑暗中陪着我，所以我很快就不怕了。」

    腼腆的笑在红透脸颊上绽放，缘生忍不住为之融化。

    可看见三少眼中隐隐浮现的深情，莫玹却有点担心。他很开心三少摆脱了死气沉沉的阴郁状态，也很担心两人间逐渐萌发的感情会是种阻碍。

    他怕三少会为了沈睫放弃手术。

    与其豪赌後仍是一无所有，不如将剩余的生命都给沈睫。

    要是真演变成这样，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会放弃手术的。」

    从秘书陷入沉默开始，缘生便偷偷留意着，他大概能猜到这人在担心什麽，於是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的主动给予承诺。

    他查觉到自己对沈睫的感情似乎有点超乎预期，但他也很清楚用将死的生命来绑架一份爱并不公平。能在生命最後被爱人搂在怀中很幸福，可是这对被留下的人来说何其残忍。

    档案中明载着沈睫十八岁生日那天，回家後亲眼看见爸爸的自杀惨状，紧接着遭遇了绑架监禁。他怕幸福的长眠在这孩子怀中後，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会勾起沈睫那些最不堪的回忆、会让好不容易重新构筑好的世界再度崩塌。

    他不能预期最後能让沈睫坚强到什麽地步，但至少不能让拥有这麽棒笑容的孩子再次陷入黑暗中。

    而且，要是赌赢了，以後才有继续抱着沈睫的机会。

    莫玹点点头，「抱歉，我多虑了。」

    「不要紧。」缘生耸耸肩原想结束对话，但突然他又想起昨夜说过要给的奖励，於是忍不住向秘书求助，「以後每个月返诊帮我安排些年轻人会喜欢的活动，我答应沈睫要是他整个月都能按时服药，看诊後会带他去玩。」

    缘生停顿了下，忍不住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出去玩了，真不知道能带他去哪。」

    「好，我会安排，固定返诊的前三天我会向您报告行程。」莫玹从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机注记，听见三少愿意外出他简直乐坏了。

    从这人宣布隐退之後几乎足不出户，每次被大少爷叨念不能放任缘生在家里窝到发霉时，他都不知该怎麽应对才好。

    心电图检查进行的很快，不一会韩医师已经关上了机器，取下吸在胸前的导程後，他专心研究起刚列印出来的一大串图纸。

    趁着主治医师判读报告时，沈睫从床上坐起，快速的伸手拿取一旁衣服穿上，他的心情有点复杂。虽然这一身红痕让缘生获得好评他很开心，可这样展示着身体，令他不停回忆起处罚当下的状况。而挨打过的部位被吸盘吸着，酥酥麻麻的其实有点舒服，在这种状况下还被几双眼睛像要舔遍全身般地盯着瞧，更让他感觉到在这一阵阵麻痒中，似乎还混杂着带点羞耻的兴奋感。

    陌生的感觉让他有点不适应。

    「心律没什麽问题。目前药量有点重，如果会心悸是正常的，多休息就好。这次的发作我相信只是意外，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下个月就把药调回来，然後再逐渐减少剂量。」判读完报告，韩彧满脸认真的说着後续治疗。

    「好，谢谢韩医师。」听见了调药计画，沈睫开心的笑着道谢。

    「我有些事要交代三少，让莫玹陪你去注射室吧。」韩彧拦住了缘生，并对莫玹使了眼色让他先把大男孩带走。

    「好。」

    「那我们直接在停车场碰面。」

    沈睫没注意到异样，只乖巧点头回应。而莫玹一下子就会过意，约了碰头地点後拉着沈睫快速离开。

    「那麽我们来谈谈您的问题。」韩彧拉了张椅子坐下，「您最近还好吗？」

    好不容易逮到逃跑许久没回诊的三少，他才不会这麽简单又让人溜了。

    「唉…」缘生叹了口气，迳自坐上诊疗床，「还是老样子，你想问什麽？」

    以前他曾依赖过一阵子的助眠剂，是在头痛越来越剧烈，被诊断出再不开刀不行的那时候。

    当时他既暴躁也抑郁。

    脑中的子弹是颗不定期炸弹，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但长期与异物和平共存的他，潜意识里一直拒绝相信生命竟然会如此脆弱。虽然他活在枪林弹雨中，也时常在火拼时夺去他人性命，可他的内心深处就是不肯相信，随时都会倒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当头痛越来越频繁及脑外科医师下了最後通牒时，他的反弹情绪来的非常强烈。

    为什麽会是我？

    这麽多年不是都没事吗？

    为什麽中弹的不是别人？

    为什麽？

    情绪上越否认、越狂暴，一静下来时的阴郁也越严重。当时主要是为了治疗睡眠问题就医，而韩彧在察觉三少越来越不对劲後，花了些时间才说服了他服用些稳定情绪的药物。

    所幸他的状况不是太严重，用药加上心理谘商，治疗一小段时间度过了否认期就稳定了。

    韩彧再一次看到缘生，是几个月前被莫玹压着来的。这次他被贴身助理背叛，整个人很萎靡。但谈了谈，除了他表示不愿意再轻易相信人外，其他问题都不大，所以只开了些助眠药备用。

    再後来的心理谘商他一次都没来。

    两人详谈了一小段时间，韩彧撤下医师的角色以朋友身份进行对谈，意外的是这次缘生挺配合的。最後简单为今日会谈做了总结，韩彧站了起来准备送走三少，「我很惊讶，您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调适还算不错。」

    「我这其实也算不上什麽大问题，倒是那孩子…」缘生无奈的笑了笑，「他会擅自停药，有一部份也我无意间逼出来的。都决定帮他一把了，我可不能再沉浸於那些过去中。」

    最後，韩医师又嘱咐了缘生一些该替沈睫注意的事项才道别。

    看着三少远去的背影，韩彧轻叹口气。

    如果不是曾陪着缘生走过他最脆弱的阶段，韩彧不会相信缘家那位被大家畏惧的杀人机器，竟然也有像个人的时候。他总是过於冷静坚强，就像现在，一有了明确想守护的东西，很快就从颓丧中站了起来。

    虽然这是件好事，可韩彧也忍不住感叹起这两人将面临的未来。

    缘生来到停车场时，莫玹跟沈睫没在车上。他四处张望了下，才在中庭草皮上看到两人。

    大男孩正开心的跟一名年纪颇大的病患说话，莫玹则有点紧张的站在一旁。缘生感到好奇走了过去，在快接近时，他听见沈睫对着长者说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秘书一发现三少靠近，立刻提醒沈睫该走了。

    沈睫在近中午的灿烂阳光下回头，那抹笑容美到令缘生感到内心一窒。

    在也许是最後的现在，能有个想守护的对象也挺好的。

    认清了自己的心情，延续两天的细微旁徨有了稳定方向，缘生笑着牵起小助理的手。

    走回停车场途中，大男孩脸庞又可爱的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