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时间眨眼就来到了平安夜，艾达已经提前给社区居民每个人都发送了请柬。赫斯特穿着带小铃铛的精灵衣服领着一群装扮成小精灵的孩子去台子那里拿糖果和甜点。佐伊跟在一群小朋友里也跑去抢最后一块奶油蛋糕。

    法比安是负责拍照的圣诞老人，他穿着肥大的圣诞老人服装坐在凳子上每次抱一个小朋友就要吼吼吼的笑三声，家长会把捐款放到他身边的口袋里作为一年一度的教会募捐集资。他的胡子被调皮捣蛋的小朋友揪的差点从脸上掉下去，他一边扶着胡子一边试图把对方吃过奶油蛋糕黏糊糊的小手从衣服拉链上拿下去，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小捣蛋鬼就破坏节日气氛。

    艾伦穿着驯鹿的毛衣带着鹿角在给别人发蛋酒，他的父母在和布朗夫人聊天。

    “嗨，佐伊，小家伙。”他看到在人群中疯跑的佐伊，一把从后边抱起来放到肩头。佐伊通红着脸蛋，头发都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早上梳整齐的辫子已经松散了，草莓发绳也丢了一个，不知道是被小朋友玩儿的时候给抓下来了还是闹着玩儿的时候给甩飞了。“你好，艾伦，你的毛衣真好看。”佐伊今天第一次见到艾伦，她亲了亲这个未来或许是自己爸爸的人的脸颊。艾伦给了她一个塑料球，让她把自己的名字和愿望写在纸条上放进去，他和其他的男人一样，扛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把这些塑料球挂在圣诞树上，离星星越近，圣诞老人就会越早知道他们的愿望。

    佐伊将自己的塑料球挂在了圣诞树上，又有点担心它掉下来，调整了一下。

    “你mama和我说你不信圣诞老人，吓了我一跳。”艾伦笑着说，他知道佐伊不信基督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当佐伊说希望自己能有判断力再决定信仰，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相信圣诞老人太遗憾了，你会错过很多礼物。”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艾伦，但是我mama会给我买小恐龙睡衣，她和艾达还有玛德琳就是我的圣诞老人。我的圣诞是别人的三倍快乐。”佐伊从艾伦肩头上爬下来，艾伦嫉妒的说：“天哪，你真是个小恶魔。”

    圣诞聚会在中午结束，各家父母送孩子回家之后，社区委员会已经将塑料球打开了，每个人都可以去那里找自己孩子的愿望，然后趁着下午商店还没关门赶紧买个他们想要的礼物回去假装是圣诞老人送的。

    法比安在圣诞老人的套装里解脱了，他穿的条纹衬衫已经湿透了，露出来的脸上也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孩子们吃完糖没有洗手。

    玛德琳给他递了一条湿毛巾擦擦脸，然后去帮委员会去收拾垃圾。

    艾伦陪着赫斯特在那边聊天，法比安去找佐伊，佐伊正坐在凳子上和委员会的成员一起找那些孩子们的愿望递给父母。“佐伊，你怎么没和圣诞老人拍照？”法比安走过来找个塑料凳子坐下，一边帮忙一边试图在里面找到佐伊的愿望。“法比安，我不会和圣诞老人拍照的。那太蠢了。我知道里面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你拍照呢？”佐伊忙着将纸条上的名字按照ABCD这样的排列进行摆放，这样家长只要说出名字，就可以在自己孩子名字的首字母那栏翻找到。

    “佐伊，你只有六岁，你还是需要相信圣诞老人的年纪。”法比安已经逐渐接受佐伊某些方面的敏锐，但是却依然不能接受她不接受洗礼，也没有信仰。他总觉得礼拜日应该带着赫斯特还有佐伊一起去教堂，在上帝面前跟着唱圣歌听布道。因为这件事他还找过艾伦，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说服赫斯特让佐伊接受洗礼，不过艾伦认为他太心急了，佐伊会把这种事情安排好的，不需要任何担忧。

    佐伊拍拍他的肩膀说：“法比安，如果上帝让我相信他，那他会告诉我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教堂，那周末我也可以陪你去。”

    法比安感觉自己总是不如艾伦了解佐伊，想到艾伦心里会有一种淡淡的嫉妒，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能很快的接受佐伊，并且被佐伊接纳。而自己作为佐伊的亲生父亲，佐伊却把自己当成了某种聊天的朋友。尽管赫斯特说他不需要担心艾伦，艾伦是一个好人，就算他们结婚，也会让法比安经常过来看女儿的，但他还是有一点点希望艾伦和赫斯特分开。

    委员会发出了一阵惊呼，艾伦和赫斯特走到了槲寄生下，两个人接吻了。佐伊坐在凳子上看着，露出了天使一般的笑容，她似乎察觉到了法比安的情绪，对他说：“法比安，就算mama和艾伦结婚了，你也会经常看到我的。你可以和mama说一三五接我放学，周末艾伦和mama，我和你一起去教堂。”法比安紧紧攥住女儿的手，他真想告诉佐伊自己想要的不只是这个，他某个时刻，比如看到艾伦和赫斯特相视而笑的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那现在就是自己和赫斯特还有佐伊了。不过法比安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赫斯特爱上了艾伦，他变成了一个亲密朋友。

    等下午的时候，艾伦在一家人的见证下对赫斯特再次告白了，他请求赫斯特的同意，自己想要成为她的男友。艾伦的父母紧紧拥抱着对方看着儿子的告白，艾达和玛德琳则波澜不惊的各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赫斯特激动的说了YES！然后接过了艾伦送的那支玫瑰。法比安真诚的送上了祝福，祝他们两个人永远甜蜜。佐伊则亲吻了艾伦祝福他和mama能一直理解对方。

    “mama，你们不高兴吗？”赫斯特发现艾达和玛德琳没有什么表示，小声询问。

    艾达说：“我们很高兴。你mama决定在你们圣诞节交往之后，我们会飞去梵蒂冈度假。”“你们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我建议你可以让法比安带佐伊几天，这个家都是你和艾伦的了。我们在你的床头柜那里留了一整箱避孕套，你知道为什么，这次不要再冲动了。”玛德琳面无表情的说。

    赫斯特害羞的脸都红透了。她真希望艾伦看到那一整箱型号齐全的避孕套的时候别笑出声。

    “好好学会利用资源，我和你mama过了圣诞节就会出发。艾伦的父母希望和我们聊聊天。”艾达说。

    平安夜的晚饭非常丰盛，艾伦的父母帮了不少忙，他们坐在桌前进行饭前祷告，艾达拿着吉他弹了一段非常短的。玛德琳拿出剔骨刀负责把火鸡拆开，她烦躁的皱着眉头生气的对付着一只巨大号的火鸡。艾达端过来蛋酒和姜饼屋放在桌上，她昨天花了一整天做这个姜饼屋，糖片被融化成了液体，滴上了食物色素，等干透了就会变成彩色的玻璃，她非常有耐心的做了一个哥特式教堂，还用干巴巴的翻糖做了几个漂亮的圣诞花环装饰和花朵。

    “这真漂亮，艾达。”艾伦的父母拿出手机对着这个姜饼屋不停的拍照。

    艾达和玛德琳一人拿着一块火鸡拍合照，说这是非常美好的一次圣诞节。她们选了小兔子动态贴纸，玛德琳因为滤镜将自己美化的像是二十岁，笑的比兔子贴纸还可爱。艾达隔空亲吻了她一下。玛德琳别过脸羞涩的咬着嘴唇。

    每个人除了佐伊都要喝蛋酒，玛德琳本来想让艾达帮忙，可是艾达起哄的比佐伊还欢，她只好气鼓鼓的将杯子里的蛋酒喝掉。佐伊收到了比往年还要丰盛的礼物，法比安送了她一本恐龙百科全书。mama说她明年就七岁了，可以参加睡衣派对，所以送了一件小恐龙睡衣。艾伦送了她一大本世界地图，第一张地图是黑色的世界地图，然后是每个国家的地图，艾伦说这个黑色的世界地图可以用硬币将上面的黑膜擦掉，等她以后开始旅游，去到哪个地方就可以擦掉哪里，最后得到彩色的世界地图。艾伦的父母送了佐伊一条人造水晶项链，她热情的抱着两位老人跳来跳去，然后将项链挂到脖子上。玛德琳送给佐伊一个橘色渔夫帽，这样她就可以和那些童子军小朋友有点区别了。艾达则给了佐伊一把镶嵌着古希腊语的里拉琴。

    艾达最先发现玛德琳喝醉了，她沉静的将黏住自己脖子的玛德琳抱着送进了卧室。玛德琳眼睛亮晶晶的朝着每个人挥手，就像是在舞台上走秀似的，还嘀嘀咕咕大家都听不懂的话。瑞雯带着圣诞帽也跟着玛德琳进了卧室。

    “很抱歉，玛德琳喝一点点酒就会醉。”过了一会儿，艾达出来和各位道歉。她有礼貌的让赫斯特送走艾伦的父母还有艾伦，她自己拉着佐伊的手送法比安离开。法比安觉得今晚自己可以在沙发上睡一觉，他想和佐伊一起度过平安夜。但是艾达说玛德琳喝醉了会很任性，所以他今晚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法比安嘀咕着说自己已经看过玛德琳任性了。但是艾达还是在自己的面前将他推上越野车，嘭的关上车门。

    佐伊朝法比安挥挥手说：“再见，法比安，路上注意安全，我们明天见。”然后又朝艾伦挥手说：“再见，艾伦，再见，怀特先生，再见，怀特夫人，很高兴今晚见到你们。”

    两辆车从房门口依次开走了。

    赫斯特和佐伊还有艾达一人拎着一个塑料袋将杯盘狼藉的厨房和客厅都收拾干净，她们可不想第二天听到玛德琳对圣诞节的抱怨。她们希望玛德琳记住温暖的圣诞节是快乐的。

    “mama，你们去旅行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赫斯特在厨房擦桌子的时候问。艾达歪着头想了想说：“这要问玛德琳，她想要来一次丹布朗之旅，虽然我说不可以，但是我怀疑她还是会偷偷带上那本丹布朗的书。你可以让法比安接佐伊去家里住一段，如果佐伊和法比安吵起来了，还有怀特夫人，我想他们会很乐意暂时照顾一段时间。艾伦和你也可以照顾佐伊。我们或许会在一两个月之后回来。”

    “我会很想你们的，艾达。”佐伊抱住艾达说。她真想和艾达一起走，可是艾达说她年纪小，要等她再长大一点才能跟自己出去旅行。为什么自己不能一夜之间就快点长大呢！她想要和玛德琳一起探索这个世界，早点拥有那幅彩色世界地图。

    艾达抱起来佐伊说：“你该睡了宝贝，要换上小恐龙睡衣吗？”赫斯特将垃圾丢去门外的垃圾桶。佐伊上楼看着自己穿了很久的小兔子睡衣，有点依依不舍，但是当她看到艾达手里的小恐龙睡衣，这点依依不舍就变成了渴望许久的热切，她迅速的换上了小恐龙睡衣跑去洗手间刷牙洗脸，赫斯特走上楼将佐伊穿起来有点小了的小兔子睡衣丢进脏衣篓。“孩子总是喜新厌旧，赫斯特。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艾达笑着说。“mama，早点回来，不然我和法比安早晚会拿着枪对对方心脏上来一下。”赫斯特说，她自从生了佐伊，艾达和玛德琳就很少出去长时间的旅游了，六年间她已经习惯早上起来就看到自己mama们。

    “艾伦会拦住你们的。”艾达抱了自己女儿一下说：“要不要试试今晚给佐伊讲故事？”

    “讲什么呢？”赫斯特茫然的问，她没有艾达那样优美的口才，也没有玛德琳那样引人入胜的叙述。佐伊认为赫斯特讲故事就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抓着水草在喊救命。

    艾达亲吻了女儿的脸颊一下说：“什么都行，赫斯特，什么都行。”

    等佐伊从洗手间里回来，艾达去照顾玛德琳，只有赫斯特在自己屋子里拿着书绞尽脑汁的嘟着嘴，似乎在和故事较劲儿。

    “mama，你今晚会给我讲故事吗？”佐伊躺在床上，赫斯特给她盖好了被子说：“或许会吧。”

    赫斯特讲起了玛德琳和艾达的故事。

    她在四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玛德琳和艾达领养的孩子了，因为艾达从她懂事的时候就告诉了她一切，并且对她说等她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可以去找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她们还保留着那个修女的电话号。她幻想着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艾达只给她看过一个模糊的侧影，是玛德琳在产房外偷拍的。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有着深栗色的头发，她苍白的脸上只能看清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睛和一闪而过的淡粉色的嘴唇。

    她在被玛德琳第一次呵斥的时候，她想如果是自己亲生父母，他们一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他们会非常非常爱自己，比巫婆一样的玛德琳更爱自己。玛德琳不让她养动物，也不让她在墙上乱涂乱画，讨厌她跌进水坑弄脏衣服，或者吃饭的时候总是磨磨蹭蹭不想下楼。她把一切都写进了日记里，她说她讨厌玛德琳，等她十八岁的时候就会赚钱去找自己的父母，他们一定会比玛德琳还要爱自己，比艾达还要爱自己一百倍，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定只是有什么苦衷才迫不得已放弃了自己，他们或许现在还在世界的某一边苦苦寻找着一个名字叫赫斯特，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孩子。

    等她上小学的时候，她已经记不清那张一闪而过的照片了。小学的生活并不好过，除了难吃的饭菜还有欺负自己的同学，他们叫她讨厌鬼，说她一脸雀斑是被诅咒了，说她的父母都是怪物，只有怪物才会两个女人在一起相爱。她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坐在后花园的台阶上哭，她更讨厌玛德琳和艾达了，她们剥夺了自己正常的权利，所以她才会被欺负的。她把娃娃当成玛德琳和艾达来泄愤，艾达总会摸着她扯碎的布娃娃好奇地问她哪儿来的力气，然后又去商店买一个新的回来。

    后来她去参加了好朋友的睡衣派对，她只有一件睡衣，她不想穿着这件睡衣去参加，因为那是一条非常公主风格的睡裙，她想要酷一点的睡衣，比如蜘蛛侠或者钢铁侠的。她不得不和正在同一条鱼赌气的玛德琳说她需要一件新睡衣参加好朋友的睡衣派对。玛德琳惊讶的问她什么时候，得知就是今晚，两个小时之后，她立刻开车带自己去超市买了一件钢铁侠睡衣，然后还买了一个小礼物让她送给举办派对的好朋友。

    等她晚上带着睡衣去好朋友家参加人生第一次睡衣派对的时候，她才发现每个人的睡衣都和自己一样，是粉色的带着蕾丝边的公主睡裙。她们嫉妒的看着她钢铁侠睡衣，说自己想要艾莎睡衣可是mama不肯给买，说她太小了，没必要因为一个派对就去买新睡衣。好朋友说玛德琳和艾达总是给她买最新的最漂亮的东西，她真希望玛德琳和艾达是自己的mama。

    “我就是从那个晚上才开始认识玛德琳和艾达的，并且很高兴我有所有人都嫉妒的父母。赛琳娜对我说，那些人就是因为嫉妒我所以才说我的父母是怪物，因为他们的父母不给他们买最新的游戏机。也不会给他们排队去便利店兑换限量版的玩具。”赫斯特现在想起当时幼稚的自己依然觉得十分羞愧，如果没有那次睡衣派对，可能她会一直恨玛德琳和艾达，而看不到她们有多爱自己。

    然后第二天，赫斯特就揍了那个说自己父母是怪物的小子。她对老师说自己的mama们是最好的mama，她们才不是怪物。两个人都被叫了家长，艾达和玛德琳好奇的听着老师叙述经过，玛德琳抱着她坚定的对老师说她什么都没做错，如果老师能一开始就让那个说别人父母的小子闭嘴，那就不会被揍。玛德琳还送赫斯特去学了跆拳道，以便她能更好的去揍那个没礼貌的小东西。

    后来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亲生父母了，等她十八岁的时候，艾达给了她一张车票和钱，告诉她怎么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过，我建议你先等两天，不要直接透露身份，因为你的到来不一定会受欢迎。”艾达说。她拒绝了这个建议，没有要这张车票，因为艾达和玛德琳在当时接受了自己，成为了自己的父母，那她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花了许多年想通了这件事，如果自己的亲生父母爱自己，那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送走。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的样子。”赫斯特说，“但是我知道玛德琳和艾达是我的父母，我所有的文件上都有她们的名字。我想这些对我来讲就足够了。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刨根问底追根溯源的。”

    如果生来就是一片从枝头飘落的叶子，那它就不曾属于树木。

    “mama，你认为我上的小学会有人开睡衣派对吗？”佐伊问。

    赫斯特想不出来一群像佐伊的孩子会开睡衣派对，不过她说：“如果没有人开，那你可以邀请别人来参加你的睡衣派对。不过你得自己收拾派对之后的垃圾。”

    “谢谢，mama。我爱你。”佐伊抱着赫斯特，听着她的心跳，那是她从胚胎开始就在听的心跳，一声一声，稳定的跳动着，这声音就像是催眠曲，让她眼皮渐渐合拢。

    “晚安，我的宝贝。”赫斯特关了床头灯，拥抱着佐伊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