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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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虎贲军的搜查愈发精细。肃王失踪当夜盛安城门未开放,第二日虎贲军立刻派人把守各个城门,肃王毫无疑问在盛安城中。 虎贲军统领并不相信刺客带走肃王,是为了消无声息地杀了他,肃王应该还活着。 陆浩不知道泽芝楼能隐藏住肃王多久。李临拿了齐承礼的两个腰佩扔在盛安城南门附近的小巷里,故布疑阵,拖延时间。 燕王府,陆明亲自上门把肃王妃住处找到的信交给贺渊。 贺渊见他只是给守城军布甲上披了件藏蓝外衫,似是匆忙而来,略略诧异:“二哥怎么不去找阿浩?他有事吗?” 陆明指指那封信:“真品,如今虎贲军手上的证物可少了一份。我可不敢带到大理寺,万一出个什么差错,我那弟兄可脑袋不保。” 陆明好奇地尝了一口御供的徐来茶,咂咂嘴,心想和普通的茶也没什么区别,怪不得家里的御供茶叶陆将军都通通送到梁氏院里。 贺渊展开信,细细看过。这封信大意是回答沈氏刺杀失败后如何做,署名是玄兔。 信里相当直白地直呼殿下,字字句句透露出对陷害齐承礼的渴望。 但除了实在不像密信,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看完信,贺渊送走陆明,独自走到东园。 不多时,小黄鸟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飞出来,绕着贺渊打转。 贺渊昨晚试着通过小黄鸟联系昭民没想到小黄鸟一个时辰就飞回来了,贺渊看了回信才知道昭民怕他出事,大胆地在盛安城外的村庄留了人手,难怪这么快回应。 贺渊便详细地描述了那封假信,询问昭民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把写好的信卷好塞进信筒。小黄鸟看着拇指粗的信筒,为难地转了两圈,叽叽喳喳了几声,又有一只鸽子大小的灰色鸟窜了出来。 贺渊会意,把信筒绑在灰鸟身上,给两只鸟喂了些点心。灰鸟喜悦地鸣叫几声,转个圈飞走了。 贺渊坐在窗旁等候。只两个时辰不到,飞回来一只不起眼的棕色的鸟,看见他兴奋地嘎嘎直叫,贺渊心道你又不是鸭子。 贺渊解下它右腿上的信筒。昭民的回信才是标准的密信,非常谨慎,没有署名,会暴露身份的词都说得十分含糊。 昭民说,大人,那封信虽刻意,但也无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假的,他们猜测大人是为了那位朋友求助,所以自做主张地想,如果大人希望,他们可以写一封“真正”的信,混淆视听,救出大人的朋友,如有冒犯之处,请大人赎罪。 对比来看,陷害肃王的那些信简直太不走心了。 贺渊摸摸下巴。昭民说得方法确实绝妙,肃王妃有假的信,他们可以写几封真的信啊。 不过虽然昭民愿意相助,但贺渊也不敢让昭民们直接牵连进来。但只凭他和阿浩要同时对抗三皇子、安首辅、绮贵人和皇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以保下齐承礼优先。 只是保下齐承礼的话…… 贺渊灵光一闪。他又琢磨了一会,觉得自己的办法并无明显的漏洞。 时不等人,贺渊也没空和其他人再细细商议了,当即开始行动。他又给昭民写了一封信,让棕色的月鸟带走。 月鸟飞出视线,贺渊忍不住一笑。 那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能用这种直接的方法破局吧! 傍晚,泽芝楼。 肃王怀里搂着青娥,明明有调戏姑娘的力气,却非说自己动不了。搬山边翻白眼边给他喂药。 李临敲了敲门,搬山给他把门打开,李临看了一眼青娥,齐承礼摆摆手示意无妨,李临才皱眉道:“虎贲军已经给殿下按上了谋反之罪。” 齐承礼听了,纳闷道:“之前不是已经说孤勾结前朝了吗?怎么还来?” 李临摇摇头,他也不懂如何委婉,直接道:“之前您只是嫌犯,即使被抓您也是王爷,要好吃好喝供着您。可一旦被定为罪人,抓捕之后就要审讯甚至可以直接处斩,他们这是不给您解释的机会啊。” 齐承礼满不在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啦。要不是洊至和阿浩帮我,我早都没命啦。” 经过此事,他对陆浩的好感度升高了。 李临心道这肃王与其说是看淡生死,不如说只是缺心眼吧。他赶紧把这大不敬的念头在脑海中挥散,道:“陆少爷听说您爱喝姜岐新茶,特意叫我送了一些。” 齐承礼乐呵呵道:“哎呀,阿浩真好,我以前还觉得他是坏人来着。” 搬山给他泡了茶,嘱咐道:“您还喝着药呢,少喝茶。” 可齐承礼嘴挑,喜欢的茶不多,正好有姜岐新茶,喝得不亦乐乎。喝着喝着,他打了个哈欠:“我怎么困了,肯定是因为我受伤了虚弱,孤睡一会哈。” 李临轻声道:“殿下,一会儿醒了,别人要问只管说不知道就好。” 齐承礼有些懵,他想问李临是什么意思,却困得说不出话。 哎?莫非这刁民想害孤?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干脆地不省人事了。 李临唤了一声:“老大!”司七从门背后走出来。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并确保齐承礼安全无忧,贺渊让司七亲自来执行。 司七把齐承礼背了出去。泽芝楼此刻正是姑娘们展示才艺的时间,一片纸醉金迷,客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的美人身上,喝得飘飘欲仙的人不在少数,况且谁有空关心旁人做什么。司七没引起什么注意,顺利的出去了。 阿金驾着马车等在门口,马车一路疾行到了大理寺附近。 夜深了,大理寺附近不似泽芝楼那般喧嚣,一路也没有几个人。 马车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停下,司七小心翼翼地把齐承礼平放在小巷里。 他等阿金走得够远了,留李临在暗处看护齐承礼,自己爬上了屋顶,从上面到了大理寺旁边。 大理寺守门的侍卫神采奕奕地环顾着四周,却没有往上看。司七把贺渊给他的信包上碎瓦,对准那侍卫瞄了一会。 信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砸到了侍卫头上。 他趁那人愤怒地东张西望时,掐着嗓子大喊一声:“大昭臣民前来拜会!”说完转身就跑。 这一嗓子在静谧的夜里掀起了万丈波澜,大理寺骤然灯火通明。 陆浩特意在今晚留下值夜,他隐在人群中。石擎峰不在,在场官位最高的胡邢籍自然担任起了指挥,大吼着去抓人。 可惜胡邢籍注定是抓不到的,因为司七只要找一个人多的地方混在人群中,他就是正儿八经的燕王府侍卫总领。 侍卫卫把司七扔给他的信展平交给胡邢籍,胡邢籍略略看过,抬眼瞅见人群中的陆浩,把他拉出来,。 陆浩接过信,佯装认真看信。可他不用看,也知道信里说了什么。 “吾等按约伪造信件诬陷刺杀肃王,然汝背信弃义,任由吾等陷入危险。当日所言报酬翻倍,即日完成,否则吾等无法脱身,定会与汝鱼死网破。 即汝违背约定,肃王还于乹。” 陆浩没有浪费时间编出什么看法,只是道:“按信上所说,肃王大约就在附近,先找到肃王!” 没一会,齐承礼就被抬进了大理寺,陆浩亲自看守他,屋里屋外还有数十大理寺的人保护他,别说背后之人现在说不定都不知道齐承礼出现了,便是知道,也没有机会下手! 大理寺有专人负责鉴别信件,得出的结论是此信确实是前朝的手笔。 陆浩腹诽:可那封假信你们也说是前朝手笔。 大理寺内部下了死命令,此事不许外传。然而,凌晨,盛安最大的早市门口,一封内容相同的信也大大方方地贴在门上。 等早市开放,那信引起好奇地盛安百姓的围观。 半夜被人叫醒才匆匆赶到大理寺的石擎峰刚刚处置完肃王,又收到这个消息,瞪了眼陆浩。 石擎峰猜测此事根本没有前朝,只是燕王世子和陆寺丞在搞事而已。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想说破,只是对手下道:“去请虎贲军统领!他们的烂摊子,我大理寺可不接!” 宫里的反应比想象中慢,似乎有些撕扯。但如计划一般,这么性质恶劣又影响巨大的事情,终究是保护了齐承礼。 宫里下旨让人把齐承礼送到太后处。 收到这个消息的陆浩松了口气,齐承礼安全了! 不过,石擎峰暂时是请不来虎贲军统领了,因为虎贲军统领正在挨骂。 “皇家贵胄是让你们这么糟践的?抓不住刺客不说,还让肃王受了诬陷!哀家要你们何用!” 虎贲军统领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心里委屈:陛下让我抓人我也不敢不抓啊。 皇上站在一旁,明白太后对自己冷眼旁观齐承礼被害很不满,这怒气也有不少冲着自己,当即道:“母后息怒,留着他,让他搞清楚到底是谁诬陷十三弟比较重要。” 季太后冷声道:“是啊,勾结前朝诬陷王爷,我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虎贲军统领诺诺应是,心道,涉及三皇子,皇上也不会让他真的查啊。但又要太后平息怒火,无非是把他推出背锅。 受不了了,能不能让大理寺去查啊,他只是一个侍卫! 三皇子睡得正香,钱忠又在门口踱步,三皇子无奈道:“又怎么了,进来!” “殿下,找到肃王了,但是勾结前朝的不是他!” 三皇子道:“废话,我当然知道!” 钱忠忙向三皇子说明早市门口的信。 三皇子顿时睡意全无,这次事件真的有前朝参与其中?莫非是那毒妇其实在勾结前朝? 他有心立刻找那女人对峙,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诬陷谋杀皇叔,哪里敢暴露自己? 三皇子只好对钱忠下令:“前些日子我们做的事都把证据清理干净了。仔细盯着那女人,万一她真的勾结前朝,父皇可就危险了!” 燕王府,出去打探消息的司七对贺渊禀报说,现在朝臣都猜测是三皇子勾结前朝,若不是三皇子举报肃王,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虽然皇上压制了这种流言,但三皇子自顾不暇,实在没空再管肃王了。 而在肃王没犯错的前提下,安首辅自然也奈何不了肃王这个货真价实的王爷。没有三皇子冲在前方,他也无处推波助澜。 贺渊听闻此事,迫不及待地和贺院使进宫去看望齐承礼。 陆浩在姜歧茶里只放了普通的迷药,齐承礼在大理寺就被太医唤醒了,当时陆浩还向他使眼色让他别说漏了。 但是齐承礼本来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问他这几日的行踪时,齐承礼自然也要知道要装傻。他把一问三不知诠释的淋漓尽致,大理寺都以为这几日肃王一直被下了迷药,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贺院使看过齐承礼之后就去面见太后了,贺渊留下和齐承礼闲聊。 齐承礼让下人都出去,和贺渊击掌:“干得漂亮!” 昨天为了做戏,让齐承礼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贺渊问:“你的伤如何了?” 齐承礼坐起身,脸色稍差,精神倒是很好:“没什么大问题,死不了啦。”他哈哈笑了几声,“洊至你好厉害啊,竟然用假信骗过了所有人。” 贺渊干笑几声,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前朝书信。 齐承礼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难得认真道:“替我转告阿浩,也多谢他脸,没想到我一直不喜欢他,他还愿意帮我。” 贺渊耸耸肩:“你知道你有偏见就好。和禹、百年他们这次都帮了你不少,等你恢复了去好好谢谢他们。” 齐承礼连连点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是阿浩为何要给我下药啊?” “为了取信他们。告诉你了你肯定不喝,放心,基本无害的。” 齐承礼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兴奋中,拉着贺渊东说说西念念,后来贺渊又嘱咐了他几句,见他精神不济,才主动告辞离开了。 因为太后对虎贲军不满,肃王被绑架一案全权移交给大理寺处理。 陆浩负责汇总下面司务勘察询问出的信息,他小心地筛选出思路正确的情报,反而把具有迷惑性的信息留下。 大理寺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燕王世子会和前朝有联系,但没做什么坏事,反而借用前朝的力量保护肃王。 更别说还有陆浩这个“内鬼”。 陆浩忙完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但陆浩还是绕路去了燕王府。 贺渊委屈巴巴地在屋里等他,见他来了,笑得眯起了眼睛。 两人便畅谈起了此次事件,尽情斥责当今的无情,嘲笑被耍得团团转的虎贲军,吐槽齐承礼少根筋的表现,暗笑起郁闷的石擎峰。 贺渊多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机智的,陆浩见他眉间尽是少年神采,不由笑起来。 贺渊一直是个心思重又孤僻的人,但至少在自己面前,这家伙可以热血天真。 陆浩越看贺渊越是心满意足。若是从前,贺渊是不会这么尽心为朋友的,以前他也会保护齐承礼,但只是出于责任而不是本心。 现在不同了,洊至身上那种对人的疏离感并没有消失,但他学会去信任值得信任的人了,他会相信自己能拯救重要的人了。 他们都学会了。 只是你对其他人太好,我会吃醋的。 虽然这么想,但陆浩还是忍不住笑着。 贺渊看着陆浩,觉得阿浩的笑没了刻意模仿原身的痕迹,而是更真心的、属于陆浩自己的那种笑容。 贺渊忍不住拉起陆浩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枚扳指轻轻相碰,发出小小的清脆的声响。 陆浩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动作,唤道:“洊至?” 贺渊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自己应该借机把自己的心意表达的更清楚一些。 他想让阿浩也离不开他。 贺渊道:“这次刺杀,我相信有绮贵人参与,我觉得她很像安恬晴。” 陆浩歪歪脑袋:“安恬晴的话,确实是个偏执的家伙啊。” 贺渊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但他只能笨拙的一点点地接近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上次你和安恬晴见面,安恬晴说即使她和我成亲了也会选典志远吧。” 陆浩嗯了一声,以为贺渊是不甘心。但是贺渊问:“你知道若是我的话会怎么做吗?” 陆浩愣了愣,他回答过安恬晴这个问题,只是他未曾告诉贺渊。 洊至如果娶了安恬晴,还会选他吗? “你会选安恬晴不是吗?” 贺渊困扰地眨眨眼:“阿浩,你大概没明白我的前提,我是说在你和安恬晴之间选。” 陆浩从他的反应中看到一丝他从没敢去奢望过的微光,他不敢置信地问:“可是前提是你和安恬晴成亲了不是吗?” 贺渊没想到他觉得显而易见的心意阿浩竟然察觉不到,他叹口气:“虽然这么做不对,但是我会选你啊。” 陆浩握着他的手微微加重力道,茫然道:“可是……我明明觉得你会选她。” 贺渊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我以前是很喜欢她,可我更喜欢你啊。” 陆浩又高兴又无措。他明明知道洊至不是那种人,洊至一旦承担责任就不会任性地放弃了啊。 “洊至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是你的错觉?我不会因为你选她不高兴啦,毕竟前提是你们已经成亲了,只是假设而已。” 贺渊简直头痛了:“我对你的感情还能比不上安恬晴对典志远吗?” “可是,在喜欢安恬晴还和她成亲的前提下再选我,不就成了混蛋了吗?” 贺渊无奈道:“混蛋就混蛋吧,我以前是不会做出这种事,但因为我的阿浩做出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见陆浩还没绕过弯,松开陆浩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几缕细碎的额发翘起来,青年明亮的眼眸呆呆看着他。 贺渊的心砰砰直跳,他故作冷静道:“别想这么多,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你而已。”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关系,我会慢慢让你相信的。” 贺渊很清楚,他对阿浩的感情没有那么干净纯粹。大概是像蜂蜜一样粘腻,说是藕断丝连也好,纠缠不休也好,执念太深也好。 说到底,喜欢上自己这件事本来就是错误的吧。 但是啊,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能错到哪里去呢? 与他十指相握的青年微微一笑,棕色眼眸中的流光突然一闪,陆浩突兀道:“洊至,我爱你。” 贺渊一愣,感觉热气漫上双颊,不自在道:“你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啊?” 陆浩还是笑着:“没太懂,但是你是在说喜欢我吧,我当然要回应你啊。” 贺渊也不明白阿浩在想什么了,不过这似乎也不重要。 此时此刻,最喜欢的人说着喜欢自己,这就够了。 次日,齐承礼听说庄湘宜也已经被放出天牢,只是她受了些惊吓,加上这几日连番不断的审讯,开始发热。因此庄湘宜的侍女请齐承礼回去照看庄湘宜。 齐承礼明白庄湘宜和他的关系没到生病了希望自己去探望的地步,她让侍女来请自己,大概只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宫里。 于是齐承礼嚷嚷着要出宫,太后拗不过他,由他回去了。 齐承礼正要出发,一个侍女突然低头地进来,恭敬道:“殿下,有您的一封信。” 齐承礼见她面生,似乎是宫里派来照顾他的侍女:“谁的信?” “您看过就知道了。” 齐承礼觉得古怪,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信。 落款是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