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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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了?” 虞竹笑顶着一张被寒风吹红的脸蛋,面对着邵逸风的质问。 给虞竹笑开门的邵逸风正在门口堵着他,看着他被寒风摧残的脸,一对剑眉忍不住皱起。 “我找了份工作,在西区的一家教育机构。”虞竹笑说。 邵逸风这才想起来,助理确实有跟他提到虞竹笑找了份老师的工作,随后又问,“你四点半下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现在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的。 “去买了点菜。”虞竹笑提起了手里一大袋东西递到邵逸风面前,这才堵住了邵逸风的嘴。 虞竹笑拎着食材进门,被迎面跑来的美人绕着走,虞竹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去给它拿来了狗粮,美人一见狗粮眼睛都绿了。 邵逸风见美人吃得大快朵颐才意识到原来它先前那么殷勤地围着自己是饿了。 虞竹笑倒完狗粮,见美人吃得狼吞虎咽疑心道,“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喂它?” 他总觉得对方带着话语中带着诘问,他抓了一把睡乱的头发,略带烦躁地说,“忘了。”一觉从早睡到晚,怎么起来喂它? 虞竹笑听完便皱起眉,嘴里忍不住的带着些责怪的语气,“它体型大,运动量也大,很容易饿,你每天早晚喂它一次,量的话大概是……” 邵逸风能觉察出虞竹笑话里的意思是在责怪他的不负责任,而他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他不自觉开口呛声,“我的狗我能不知道吗?” 邵逸风的话让虞竹笑瞬间就闭上了嘴,他确实没什么理由去责怪,美人是邵逸风养大的,对方才是美人真正的主人,这么些年他差点都忘记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邵逸风说完就后悔了,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那一句话而变得失落的时候,心间里涌出了一丝不忍的酸麻。 虞竹笑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勾人的眼尾扬起细微的弧度,但看并不惹眼,结合整个面部表情,是很赏心悦目的漂亮,但那细微的弧度在听到邵逸风的话时微微往下,垂下眼时带着些凄楚。 虞竹笑的胸膛有些酸涩,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后才说,“那你以后别忘了。” 邵逸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张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收回嘴见虞竹笑转身往厨房走,自己也跟着过去了。 他看着虞竹笑进了厨房,把袋子里大大小小的食材都规整地摆放进冰箱,每一个分类都整整齐齐,整理完又收拾了厨具,邵逸风站在门口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他陆陆续续能找出好多事情来做,最后他终于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 突然他站在灶前,好一会儿都没有下一个动作,在邵逸风忍不住想问的时候他先开口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他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刚才他的话里有些不自然的停顿。 虞竹笑转身去冰箱拿了些食材,看样子是准备做饭。 摘叶,冲洗,切菜,虞竹笑沉默地做着手上的动作,从邵逸风的角度看不见虞竹笑的神情。 他低着头,锋利的刀切过蔬菜的时候他甚至都是麻木的,他并不喜欢打扫,也并不喜欢做饭,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事做。 只有逼自己的手不停下来,脑子里就不会去想一些难过的事情,可是悲伤的情绪几乎是见缝插针的,虞竹笑还是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没有父母家人,没有工作未来,他的人生被毁得一干二净,艰难地活着,很多时候,那只叫美人的罗威纳犬是能陪伴在他身边唯一温暖炙热的生命,邵逸风突然让他意识到,他曾小心倚靠着的炙热生命根本就不属于他。 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浇灭虞竹笑岌岌可危的倚靠,就好像支撑生命的东西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刻骨的消沉与疲惫都在倾颓的一瞬间吞没了他。 一个人痛苦艰难,备受折磨的在黑暗中踽踽独行,那种绝望几乎是灭顶的。 “别做了。”邵逸风好像意识到虞竹笑的情绪有些不对,想让他停下来,但对方根本不理会自己,最后只能拽住他的胳膊说,“我在你回来之前已经点了外卖了,别做了!” 虞竹笑切菜的手停顿了,隔着单薄的针织衫,手臂上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高,温暖而有力量,一把将他从废墟里拽了出来。 邵逸风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身体有些细微的颤动,他心生疑惑,刚想问他怎么了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大概是送餐的人到了,邵逸风想松开虞竹笑的手去开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松开虞竹笑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 邵逸风有些诧异地回头,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拽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虞竹笑先是低着头,散落的碎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唇色浅淡的嘴巴带着些微颤抖,像是竭力在克制什么,又像是有千万的话想要说,最终还是几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别赶我走。” 他只是很想去拽住那只炙热有力的手,让它别松开自己,这种冲动几乎转化为了一种濒死的渴求。 别赶我走,别让我一个人。 “你说什么?”他后面的话太轻了,门铃又紧接着响了几声,导致他只是看见虞竹笑嘴巴动了,却没听清楚一个字。 门铃的声音并不尖锐,甚至是非常柔和,只起到一种提醒的作用,却在虞竹笑的骨膜上产生警钟般的震颤,他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被门铃吓到了似的后退了一步。 邵逸风沉默地看着他,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就在虞竹笑以为他要去开门的时候,邵逸风却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他无助地抬头,不知道邵逸风想做什么,身体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停住。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次我一定能听见。” 两人隔着极近的距离,邵逸风俯视着他,能看清楚他每一丝细微的情绪,眼中的惊讶与唇角的颤抖都无所遁形。 刚才的虞竹笑看起来太脆弱了,像一件早已布满龟裂纹路的瓷瓶,也许他一转身就碎了。 “你再说一遍,我真的能听见。”邵逸风慢慢的将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微微用力将他往自己身前拦,锋利深邃的眉眼里聚着温情。 被那道目光注视着,像脚踩进细软的绵沙,有一阵阵的潮汐漫过脚踝,那种细微的湿润感顺着经脉浸透虞竹笑的干枯的心神。 如同被蛊惑般,他再次说出了那句话,颤抖而易碎,“能不能别赶我走?” “好。”几乎是立刻回答的,不敷衍,不草率,是用最正经沉稳的语气做出的应承。 一件脆弱的易碎品被很好的接住,用厚实柔软的布包裹住。 虞竹笑原本已经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但没想到邵逸风答应了,还答应得如此郑重其事。 “我去开门,一会儿一块儿吃饭?” 虞竹笑一时有些愣神,呆呆地望着邵逸风的脑袋轻轻点了下头 见虞竹笑点头,邵逸风才松开他离开。 · 在助理接他回来的路上,他就让助理详细地汇报了这几天虞竹笑的去向。 他会在早上八点起床,做早饭,喂狗遛狗,买菜回家打扫卫生,前几天都在找工作,但很多工作单位拒绝了他,有时候会在中央公园的花坛边坐下,发呆似的坐一个下午,眼神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直到日落西山,乘开往市中心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来。 助理告诉他,他才知道虞竹笑在来到别墅的那一年才大二,往后的几年断断续续完成了大学学业后就再也没从别墅出来。 他不知道虞竹笑经历过什么,但可见邵呈并没有善待他,他身形瘦弱,原本漂亮灵动的眼睛里经常透露出的却是惴惴不安,精神脆弱又敏感,身上也有自杀的伤疤。 可想而知被邵呈囚禁的七年,应当过得很不好。 邵逸风抬起手,看向了那只刚才被握住的手,那手上的力道很轻,甚至是只要他转身多走一步就能挣脱。 他确实没听清后半句,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心底的不忍还是让他想听清楚最后那句话,因为虞竹笑拉着他的模样就如同是拉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那模样太脆弱太无助,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挣脱出那只手,他会怎么样? 那一刻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既不忍,也不舍,不想挣开那只手。 但很快他又将手放下,邵呈囚禁了他七年,七年时间他都还活着,连自杀都被救回来了,邵呈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甚至于让他来到自己的身边? 邵呈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那么这一次他走的又是一步什么棋呢? 隔了好久,门铃又再次试探性地响起,门外是酒店的餐饮经理,傍晚接到少东家的电话要求做一顿晚饭送过来,现在晚饭都做好了着急忙慌的送过来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开门,经理绝望的打算按最后一次门铃,结果这一次门开了。 邵逸风开门,望了眼门外的人,“进来吧。” 经理连忙拎着装有晚餐的保鲜箱进门,兢兢业业地将一个个菜品摆上桌,红酒酱汁烤肋排,法国生蚝,龙虾汤,……精细地丈量每一个菜品之间的位置,严格又精准地摆放刀叉,甚至拿出了两只精致透亮的高脚杯。 经理所在的酒店刚由邵逸风接手,因此,酒店负责人接到少东家的电话时格外紧张,得知少东家要叫后厨准备两人份的晚饭,立刻风驰电掣吩咐下去,并且特别提醒了是两人份。 不到餐厅吃,单独送去自己住的地方,两人份的晚饭还是大晚上的时间点!接到消息的经理一拍大腿,立马吩咐后厨选用当天空运的最新鲜食材制作,经理负责人亲自送餐上门。 少东家准是要和未来的少夫人私下共进晚餐! 就在经理将红酒倒进醒酒器,马屁还没拍到东家少夫人身上呢,脸上谄媚的表情在看到虞竹笑从厨房出来的那一刻产生了一丝龟裂。 他没想到在这间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会是个男人! 他如遭雷劈,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从保险箱里掏玫瑰花与烛台的手瞬间停住,他触电般将保险箱的盖子盖上。 经理看见虞竹笑时突然呆滞,他盯着人发呆的模样被邵逸风看见时,突然让邵逸风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他紧接着冷冷道,“收拾完了就出去。” 经理一得令,连忙收拾东西,手脚麻利的离开。 邵逸风皱着眉看着桌上的菜品,他说了是两人份,没让他用宴会的规格去做菜,甚至连红酒都摆上了,他沉思着要不要给酒店工作人员进行一番话术培训,万一要是以后听不懂顾客的意思又随意揣摩,岂不是败坏酒店名气? · 一餐饭吃得沉默无言,空气中只能听到刀叉与白瓷盘相接触时的轻响,邵逸风饿久了吃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抬头看虞竹笑时见他还在慢吞吞的进食,他大概是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已看不出刚才的脆弱无助。 他面前餐盘里的烤肋排只是吃了几口,几乎没怎么动,剩下的菜也没见动,唯一被他临幸的可能只有他面前的那碗龙虾汤。 邵逸风奇了怪了,就那一碗什么都没有只能尝尝味儿的龙虾汤能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吗?”邵逸风问。 虞竹笑拿着汤勺的手一愣,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邵逸风站起来,上半身朝自己这边探过来,他就着虞竹笑的手,喝掉了汤勺中刚舀起的汤。 随后坐下,细细地唇齿间品尝了一番后说,“还行。” 虞竹笑的手僵着,半天才从半空中抽回来,手里被邵逸风含过的勺子突然炙热万分,他连忙将汤勺放下,嘴里含糊地应答了一声连忙拿起被搁置的刀叉。 邵逸风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不喝汤了?嫌弃我?” “没有。” “那为什么把勺子都放下了?”邵逸风不打算放过他,步步逼近,“亲都亲了好几回,做都做过了,你还住在我家,用我的东西睡我的床,居然还嫌弃我?” 白净的脸颊在一声声的质问下染上红霞,他立刻脱口而出“我没有!!” 生怕下一秒对方又要说什么。 “没有什么?”邵逸风的视线追逐着他躲闪的目光,“是没有亲过,还是没有做……” “我没有嫌弃你!” 邵逸风一挑眉,“那怎么不拿它继续喝你的龙虾汤?” 邵逸风的眉目深刻,线条利落,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人时也是凌厉又气势逼人的,虞竹笑顶不住他那样的视线,甚至开始怀疑刚才他眉眼温情的和自己说话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虞竹笑紧捏着刀叉不知道作何回答的时候,邵逸风一侧入鬓的剑眉微动,嗤笑了一声,“别紧张,逗你玩的。” 邵逸风说完向后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眉眼放松,凌厉的线条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虞竹笑的表情有一丝松怔,随后才像是如释重负般放下了不知何时紧张起来的肩背。 手持着餐刀将肋排切下,邵逸风看见那双手手指修长,骨骼分明,餐刀切完一块rou,却好一会儿没有下一个动作,在邵逸风目光不可及的垂眸间,那眼睫如翅般微颤。 他听到一声,“谢谢。” 这声道谢像一阵风吹起了静默于心间的铃,铃声飘飘荡荡令心神一动。 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谢的,邵逸风想,是谢自己收留他呢,还是谢这顿晚饭,还是谢自己不作弄他了? 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顺着虞竹笑的话,“既然要谢的话,过几天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 虞竹笑听到时起先一愣,随后才是抬头,神情讶然地看着他,但是看着对方的表情好像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