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教会的人来了。 他们这次的架势与众不同，穿着白色盔甲的圣骑士骑在自己同样光鲜亮丽的马匹上，巨大的花车载着头戴冠冕的圣女缓缓向在自己府邸前等候的科恩一家。 “他们是在耍威风吗？”南希握紧自己的手帕，尽力压低声音，“这群该死的教会走狗……” “南希！”她的父亲严厉的呵斥道，“注意你的礼仪。” 南希死死地盯着圣女那头柔软的淡金色头发，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人能在科恩家族的领地上肆无忌惮。 罗格站在她的身旁，他今日穿上了符合“科恩家的养子”的衣服，但高高竖起的领子跟紧贴着身体的布料令他十分难受，南希从眼神的余光看到他变换了不止一个动作，最终在花车快走到面前的时候，她狠狠给他来了一下。 罗格终于站直了。 领头的家伙——他的盔甲也是最华丽，最耀眼的——摘下自己的头盔，那一刻就连阳光也因为他的英俊闪耀了起来，而他的金发跟金色的眼珠，在那一刻狠狠地击中了南希。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 天呐，他可真耀眼。 “我好喜欢他。”南希说。 罗格站在她的身后，他们躲在角落里，看圣骑士们——当然重点是那位叫乔治亚的圣子——跟伯爵一起谈笑风生。 “父亲说过他们来还要多待几天，去边境的森林活动活动筋骨。”罗格按压下心里的嫉妒，用平常的语气跟她说话，“您想去骑一下马吗？” 南希看了他一眼，难得的没发脾气。 “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她皱了皱鼻子，“不，我不想去……我也不想上课，呃……再待五分钟，就五分钟。” 罗格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怒火从心底蹿上来。 他感到被冒犯。那个华而不实的圣子就这样凭着他的样貌就将他的珍宝迷得神魂颠倒，他怎么敢？他才是她的丈夫，他们一个月之后就要订婚，而那位大人也一直默许他将南希看作自己的所有物。没错，这是他的妻子，如同太阳般闪耀又如月亮般轻柔，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而任何分走她目光的人都应该接受滔天的怒火。 罗格怨毒的盯着乔治亚的脸，在对方察觉到之前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小姐，”他轻轻地发出声音，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杀意，“您该去上课了。” “好吧，”南希明显有些不舍，“你能跟厨房说一下今晚我想吃馅饼吗？” “狩猎之后会有的，小姐，”罗格露出一个微笑，“我可以给你猎一头鹿——厨娘说过她最拿手的就是鹿rou馅饼。” “那我想要小鹿，”南希的笑容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残忍，“幼崽的rou质总是最嫩的。” “那个科恩小姐很喜欢你。”圣女说道。 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们享受了比其他教会人员更高的待遇，舒适的房间，没有加糖的饼干跟茶，还有能在城堡里更多的区域随意行走的自由。 “唔，我能看得出来。”乔治亚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科恩夫人这么多年都一直卧病在床，但是伯爵大人却没有要教会帮忙的意思……你要知道，在必要的时候科恩家族能够随时抛弃贵族的矜持这种东西。” “一群顽固不化的野蛮人，”圣女皱起她的眉头，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他们应当接受主的教诲。” 乔治亚嘴边的笑变得更加的讥讽，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也跟着做了个十字。 “我相信你会让这偏远的边境充满主的光辉。”他说。 他觉得无趣，又坐了一会便借口离开了。 或许那位小姐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乔治亚这么想着，一抬眼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罗格。 哦，我记得他，伯爵大人的养子，混杂着异邦人血液的家伙。那张黑色的脸庞看上去真吓人，也不怪露西把他视为恶魔。圣子露出一个十分富有社交意味的笑，向他行礼。 “日安，科恩大人。”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主祝福你。” “我并不知道主还会祝福我，”对方则冷冰冰的回答，“你的圣女大人可是在我的父亲面前十分不礼貌的称呼我为恶魔。” 啧，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女人。乔治亚在心里狠狠地唾弃那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花瓶，但脸上的微笑却一动不动。 “露西太过虔诚，这使得她有些过激。”他继续向对方释放出友好的信号，“我听伯爵说你的武艺很不错——或许在狩猎的时候我们可以打个赌？” “没有必要，”对方依旧没有放下自己的敌意，“因为我总是会赢。” 哇哦，看来露西把他惹得十分生气。乔治亚想，他现在有点期待对方会对那个蠢货做什么了。 “顺便，我是来通知你们的。”对方继续用那种带着敌意跟傲慢的语气说，“父亲希望你们在进行祷告的时候，哪怕是外出狩猎的日子里，也不要踏出自己的房间。” “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夸赞你们的虔诚上。”他说道。 露西因为罗格的无礼而大发脾气——她可是人人尊敬的圣女，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对待？但当那个散发着杀气的男人拔出自己的刀架在她的脖颈上，说如果看到她挑衅伯爵大人的威严的话——比如用一些小伎俩办一个露天聚会——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她的头的时候，露西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转而向乔治亚发脾气。 “那个低贱的杂种！他有什么资格那样对我说话，要知道在王都就连国王都必须对我彬彬有礼。不然我们就可以因为他的不虔诚把他推下王座！”露西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他必须知道羞辱我的代价！那些随从呢？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这个圣女被人这么对待……” “够了，露西！”乔治亚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抱怨跟咒骂，“主教大人来之前就已经提醒过我们，这次任务困难重重，就算没做出什么成绩他也不会怪罪任何一个人——是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他才允许你过来的！”他实在无法忍受对方的愚蠢，“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受人尊敬的圣女？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尊敬你，看看那些仆人！在你做祷告的时候他们都在偷笑！” 露西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白。 “如果你是来耍威风，觉得凭着圣女的头衔跟几句书本上的话就可以让科恩家族对你恭敬的话，那你就自己去这么做吧！”他毫不留情的嘲讽对方，“把国王推下王座？如果没有科恩家族这些年交上来的税金，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装满鲜花的车子上耀武扬威！？” “科恩每年上交那么多钱，这证明了主的光辉无处——” “你以为他们交上那么多钱是忌惮教会的力量？不！他们只是懒得理会，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用钱让我们走开！我告诉你，如果你惹怒了科恩家族，那你就等着变成厨房里的杂役，在冬天还要把手指放进冰水里！”乔治亚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你他妈的一生下来就是圣女吗？好好想想自己待在修道院的时候的日子吧！如果你还不能摆正自己的心态，你他妈的就等着去过比自己童年悲惨十倍百倍的生活吧！” 露西害怕的望着他。乔治亚的话勾起了她最不想回忆的那段日子，纵使有一万个不服气，她也只能忍耐着不发一言。 “看看你说的什么，恶魔，哈哈哈……”乔治亚简直都要被她气笑，“只要这个恶魔的背后有科恩家族的财富，那你就必须把他当成神的使者。”他平静下来，“你应该庆幸那个家伙只是个养子，而伯爵阁下并没有给你接触他女儿的机会——你要是敢不识相的用那种语气跟她说话，伯爵会立刻命人割下你的舌头。” “现在，让我们感谢伯爵的仁慈。”乔治亚说完这句话，立刻离开了路西的房间。 “那位圣子还有点脑子。”南希点评道。 充当她耳目的仆人站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小姐？”他恭敬地说道。 “没有了。” 仆人退下，她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向伯爵汇报。 “她没有做别的？” “没有，大人。” “退下吧。” 南希探头看了看外面。 “很好，虽然我做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眼睛……”她喃喃自语，“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他这么快知道。” 她转过身，命令自己的女仆。 “你，装作一个天真单纯的——天呐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说出这种话——被圣女的身份还有什么见鬼的虔诚而吸引的教徒，去怂恿她。”南希露出一个微笑，那是将要恶作剧成功的微笑，“就像，‘我觉得您才是对的，主的光辉无处不在，就连科恩家族也必须臣服于祂的威能’……就像这样，快去。” “小姐，”女仆盯着她，“您知道我会告诉您的父亲的对吧？” “拜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蠢又这么合适的玩具。”南希翻了个白眼，“你可以不用说这个话的。” “只是担心您生气，罗格少爷可是会狠狠责罚我们的。”女仆调皮的眨了眨眼。 “我想吃馅饼。”南希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狩猎呢？” “我也不知道，小姐。” “啊哈，这算是我无聊生活中的小小安慰了。” 她看了看窗外，昨晚刚刚下过雨，今天难得的凉爽，她决定出去转转。 因为最近仆从们正在圈定森林作为狩猎的猎场，她可以去森林的边缘处转转。 唔，其实光是走到这里就已经让她的脚发疼了，但是南希还是不愿意回去——她很少离开家这么远呢！于是带着忧心忡忡的仆从在森林里转圈，瞧瞧灌木丛中的野花，跟过了一个冬季后变得干瘪的野果。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玩意儿，至少比老师教的要有趣得多。 只是她没想到圣子也在这里——自从知道露西的发言后，她对教会的客人的好感度就急速下降。当然，金灿灿的乔治亚还是很惹人喜欢的。 “日安，美丽的小姐。”乔治亚亲吻她的手背，“我还在想我什么时候能遇到你，他们说你总是很忙。” “父亲希望我学习很多东西。”南希着迷的看着他的眼睛和头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金色，“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如果有事的话。” “唔，这会不会太无礼。”乔治亚很满意她的眼神，笑眯眯地说。 “这很无礼吗？”南希的脸上同样露出微笑，“我不知道，我们家向来如此。” “这说明……” “南希。”罗格从一旁的树木后面转出来，他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最后警告了跟在身后的仆从一眼，“这里太危险，你不应该来这儿。” “我都要闷死了。”南希偏过头去不看他，“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把小姐带回去。”罗格对仆从们说道。 乔治亚在旁边看着，他能清楚的看到南希深藏在眼睛里的不耐烦，也能看出这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僵硬。 嗯哼，看起来亲生女儿跟养子的关系并不如伯爵说的那么好。圣子想。他觉得他窥到了这家族秘密的一角。 “我想吃馅饼。”他听见南希不满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