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其重

    林昀正想起身，惊觉自己竟然动弹不得，慌乱只在瞬间，他第一时间冷静下来。

    原来是突破。

    原来只是突破。

    报路，长暮，诗惊，九风。他迈入了修行的门槛，报路境。

    李烨炀哪里清楚是什么情况，唰一声拔出了刀。他战士一般的姿态如同钢铁，身影于风中静止，唯独目光不停扫视四周。

    两人不知道的是，薛颐已经将这八个字变作了十个字。报路，长暮，诗惊，九风，风休，薛颐一直在至高山巅俯瞰众人。

    “我没事，突破了。”林昀站起来，拍了拍灰。

    李烨炀刚想张开嘴巴说些什么，下一刻他也无法动作了。火元素好似在体内堆积出一座活火山，现在他承受的是元素火山爆发。这还和林昀大不相同，首先李烨炀是极致属性；其次火属性的爆发是独一档；最后是功法，早期突破时会猛然冲击经脉，且是以李烨炀血气足的特点量身打造。一场突破根本不讲究林昀那种润物细无声，基本类似喝了岩浆三大缸。

    林昀颇有经验道：“只是突破。”

    只是突破？李烨炀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火车碾了又碾。他举着刀，灵识顺着刀尖延伸，感知到刀尖前一米的灰尘在慢慢下落。

    不对，不是灰尘落得慢。

    而是他变快了。

    突破的感觉尤为舒爽，李烨炀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刀前的空间。

    点点灰尘宛若漂浮的粒子，月光照亮了灰尘的一侧，月光映在了他刀刃的薄口，月光……洒在了林昀的眉间。

    李烨炀心脏狂跳，不舍地收回灵识。他不断积攒的情绪涌上心头，理智即将被摧毁的那一刻，他勒住了内心的那根缰绳。他睁开眼睛，目光不同于以往，心中已然轻按泄洪的开关，蜂拥而至的冲动缓缓流逝，浮在最上层的只剩一根羽毛，挠得李烨炀有些痒。

    至少现在不行。

    李烨炀迟钝地把刀收入鞘中，走回宿舍的路上，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就像森林间技巧娴熟的老猎手。

    眨眼天色变得朦胧，大部分选手新的一天仍旧是以一众修行者的比赛开启的。

    简水安挥舞着制式长剑，院落里除去细微的风声，就只剩下她和师兄们的刀剑声。练刀练剑岂是一朝可以速成的，但没有日日苦修，又哪里来的剑修刀修。

    有的人使用武器，有的人同武器战斗，有的人……则没有武器。

    啪一声。

    那把上一刻还完完整整的制式长剑委屈地断了。简水安吐着血想，是不是对云天量产的制式长剑期待太高了？

    林昀的治疗来得很快，下一刻他捂着嘴巴，指缝溢出鲜血。在颜秋柏的眼里元素共振是最危险的，在此之外的所有都显得微不足道，一旦元素共振不同频，元素之间相互作用，反噬随之而来。但她在院落的角落神色如常，她是最平静的那个，因为她最放心、最相信的人在这里。

    元素共振，要么接下反噬，要么达到同频。颜秋柏是前者，林昀是后者。

    然而早先林昀才踏入门槛，灵识完全无法支撑元素共振。

    这很好理解。

    首先要能感受到元素，这一步需要一定的灵识。而元素共振是下一步，就像把湖水装进瓶子里，选择把湖水舀出再灌进瓶子里的过程，就是元素共振不同频；或者选择把瓶子扔进湖水里，那便是元素共振同频。

    奈何简水安这湖水，带电。不论是颜秋柏还是林昀，都得挨上一挨雷元素。

    简水安不知道的是，黎慕容在那日提笔的间隙就已经为他们的未来谱写了新的篇章。变异的雷属性暴动不安，竟然能和林昀的木元素形成同频率的共振，未尝不是黎慕容进行的无声较量——她凭借对元素的理解，带领众人完美消化了灵气复苏的副作用。

    黎慕容停下笔，丢了个眼色出去。李烨炀一接就懂，长刀一收。他向小师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与颜、林二人不同，他是火属，不带治疗效果，受到的只会是猛烈的元素冲击。

    不论是属性，还是灵识，都无法让他进行元素共振。李烨炀像那位痛得栽倒的选手一样，做不出任何动作，雷元素环绕在他周围，刹那间麻痹了身体。原来的简水安无法控制周遭雷元素的弥散，现在初步掌控雷元素的她就算没有趁手的武器也能和师兄一战。

    但不可避免的，她的雷元素缺陷依然存在，平日里元素依旧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她还是会吐血。战斗之时，她的雷元素敌我不分。

    眼下只能让林昀李烨炀一起挨电，增加对简水安变异元素的抗性。

    不然三人赛要怎么打？

    他们的对手一定都是钢铁般的杀人机器，是国家意志培养出来的战士，信仰坚定不移。靠实力？靠天赋？靠经验？

    靠细节。

    黎慕容走向秋千，坐在上面轻轻荡了起来。秋千无风自动，黎慕容捧着书卷，头也不抬，声音却从书后传了出来。

    “不论你们认为武器、战斗、修行是为了什么，都不要更改。追求虚无好过毫无追求。”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认为武器是手臂的延伸，那就是你手臂的延伸；如果认为武器是命，那就是你的命；如果认为武器是武器，那便只是武器。重要的是，不要更改。”

    有的人rou体强大、灵气充沛，三言两语就被敌人轻易动摇，那还不如一位体弱多病的文书。

    要赢。

    因为输不起。云天上下嗷嗷待哺的一干修行者，仅凭国内的灵石矿脉根本难以支撑。

    所以要赢，意志必须坚定，实力必须出众。黎慕容难得说这么多话，她的弟子们才踏入门槛，刚窥得大道一隅，很容易迷失。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她不用解释疑惑，只需要帮他们认定答案。毕竟世界上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一旦行差踏错便会被第一梯队远远甩开。偏偏他们只能成为第一梯队。

    人人羡慕，人人亦难承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