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怀孕/乡村男(三)
双鲢沉默地从医院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白色的化验单,双脚拖沓拽地,微驼的背让他像是一尾被曝晒拱起的死鱼。 他倚在医院门口的电线柱子边,大大的叹了口气,手里抓着的单子咯吱响,冰冷的北风刮过他整个面庞,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红亮红亮的,双鲢汲了口鼻涕,喉咙颤抖的吞咽着一口口混杂的体液,而后,他粗糙通红的手抬起来往鼻孔揉了揉,哇的一声哭出来,继而又绷住,发出满嘴的闷哼,抽涕着往右边的方向去。 北风又刮过来,冲向他,他系在头上的绿色头巾被风卷翻出来,呼啸着飘忽到身后,双鲢一头狗啃过的刘海乱飘着遮住了眼睛,发尾带着他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乱甩出去,他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 一个男人做女人一般的打扮。 他似乎非常迟钝,等那条头巾飘出去很远才发觉过来,抬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流窜的液体,才转身追逐过去,那背影,像一只从泥坑里爬出来的鸡。 …………………………………… “现则才回,做什去咯?”油黄的中年女人cao着一口乡音询问双鲢,她的眼里透露着关心和好奇。 双鲢低着头偷看了母亲一眼,抽泣的余韵还在喉间,他颤着手,细微地哽咽:“……呶……嗯……恁看……看看……医生说……呜……我怀上咧……” 妇人听了双鲢的话惊地眼大如盘,脸上的皱纹活络的恐怖:“你说什了……怀上咯,不能呀……这……不能呀!” 那油黄的脸上此刻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出现了苍白的颜色。 突然的,妇人右手抬起便给了双鲢一巴掌,左右左右:“不要脸,你不要脸啊,我陈家怎么出……谁的,你说,谁的、谁的?!” 最后一巴掌似乎随着重重的嘶吼而力竭了一般,双鲢被打的矮了半个身子,脸上肿的老高,开口都难。 “……呜……呜哈……唔……唔晓得……唔晓得……咳……呜呜呜呜” “我陈家……造的什么孽呀!”妇人捂着脸抽泣起来,“这事……肯不让你爸爸晓得咯……嗯呜……怎会这个样……怎会……你快想、快想想!” 双鲢的头都快低到地面儿了,地上的灰土地都被他的眼泪打湿成了深黑色。 双鲢轻轻晃着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跟他睡了。 妇人睁着泛红的双眼看着双鲢,泪水哒哒的从眼里涌出来,挂到下巴上,“你赶紧得、赶紧走吧……你爸要是晓得咯……你、你就活不成咧!” 她终究是个母亲,妇人抽噎着哆嗦往里屋里去,不久揣着一把票子走出来。 “这是我们家一半的钱咧,你拿着赶紧走……你弟刚参军去,我们也用不上什么了……你走了……呜呜……就别回了唉……这个孩子要不要,就全凭你什个咧,走吧,鲢儿……走!” 双鲢按着被塞到胸口的钱,开口时被咽喉中的辣气呛的胸口疼。 高肿的脸颊宣告着双鲢的无能为力。 双鲢就那样利落的磕了三个头,个个清脆。 他拖沓着走了,头脑发晕。 他母亲在屋里,哭声再也不压着了。 晚。 “鲢小子,咋去咯?” 妇人用手背揩了一下脸,“叫人贩子拐去咧……不晓得怎样。” 中年男人粗黑的眉毛高高扬起,“呸,那么大个人叫拐子拐去咯!” 妇人鼓着气,直视着男人,“他,就是回不来咧!” 男人嘴角一嘁,甩手一巴掌扇上了妇人的脸。 “他娘的,鲢子哪去了、哪去咧!” 屋里响起妇人毫不压制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