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久违的温暖
29 作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虫,夏恩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就是布鲁斯凯的洛奥斯特大宅。不过,他只是想找个简要的答案,精神拟像居然反馈了一段过往记忆给他? 他从后花园的树影处走出,坦然自若地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建筑物移动,路程过半时,一阵踢踢踏踏的跑步声夹着一阵风传来,还有后面仆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您慢点、慢点……啊小心!” “噗通”一声,那炮弹一样笔直朝自己奔来的小虫影被栅栏绊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后面的雌虫们终于跟了上来,夏恩站在原地近距离打量:这金发、这身高、这阵势…… 他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小少爷,您痛不痛?有没有摔伤?医生,快去叫杰医生……” 小虫子被仆从从地上抱起,露在短裤外的小胳膊小细腿擦伤流血了,还有几处淤青。仆从们将他团团围住,这小家伙宝石般透亮的蓝眼睛蒙着一层泫然欲泣的水雾,看着应该很痛,表情却很淡定,用奶声奶气的小细音喊道: “我没事,我不要看医生!” 我靠!真的是……自己! “哎呦我的小宝贝,您可别任性了。上次您闹肚子,我听您的了,结果呢?结果您烧了一个礼拜!这必须得让杰医生看看。” “这次没事!真没事!” 一听这个,小雄子在亚雌保姆的怀里剧烈扭动挣扎着,但成虫将他抱得很牢,一边走一边拨打通讯,和其他的仆从联系确认。 “我不要看医生!” 小雄子急了,开始用小拳头捶打对方,试图让对方将自己放下来。对方正在通话,抱他抱得有点艰难,而此时,有只成虫走过来,一把从他怀里接过了这只不安分的小雄虫。 “又在耍脾气了,夏恩?昨天你怎么答应我来着?” 一道悦耳透亮的嗓音仿佛大提琴的弓弦拉动,振动起空气中的浮尘,奏响让虫熏然的乐曲。 旁观着事态进展的夏恩缓缓侧首,正迎上逆光而来的那只雄虫。 对方体态修长纤细,一头有些自然卷的金色短发浓密蓬松,裹住他白皙俊美的脸庞。 他肩膀平直、腰窄腿长,身量很高,整只走在旁边高大魁伟的军雌身边,也不显得瘦弱,而是气势相当,甚至隐约有压过另一只雌虫的感觉。 夏恩不觉有些发楞,十几年了,再次见到这只雄虫,他的心中竟没有一丝陌生和疏离,反而涌上清楚明晰的喜悦、温暖和……怀念。 “雄父!”小夏恩手脚并用地往对方怀里蹭去,自然非常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显得十分亲昵,“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呀。” “哦,小夏恩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因为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欺负乔恩了?” 雄虫——即弗朗茨·洛奥斯特伸手扯住小雄子的脸蛋,一边挤眉弄眼,一边不顾小雄子的躲避,执着地戳弄揉捏: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失约的那只虫是不是要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我不知道……” 小雄子不躲了,也不说话了,眼里的雾气更浓了,小眉头也微微皱起来,他垂下眼帘,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弗朗茨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欺负自己孩子的内疚,他轻松随意地抱着小夏恩,手指继续揉捏玩弄他的脸蛋,仿佛那是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 “小夏恩,真的忘了吗?要雄父替你重复吗?” “这周的外出时间,减少两个小时。” 眼看装不下去了,小雄子马上抬起头来,漂亮的小脸上只有故作的无辜,哪还有一点先前的泫然欲泣。 “哦,两个小时?那是第一次耍脾气的惩罚条件吧,但这可不是你第一次偷跑出来了吧?让我想想,到底是第几次呢……” 他昂起头,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冥思苦想,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前天清晨,你吃完早饭趁乔恩不注意溜了一次吧。昨天晚上,上床睡觉闹脾气撒野了,对不对?嗯,再就是今天中午,挑食,最后还是没吃完,还撒娇让乔恩帮你偷偷处理……” “骗人!乔恩明明说不告诉你的!而且昨天晚上我没有闹,我洗好就睡了!雄父你骗人!” 小雄子猛烈摇头,断然否决,厉声控诉道。 “我说有就有。” 弗朗茨强势道:“按这样计算,啊,真可惜,这个周末的外出时间要全部扣除了。” “雄父欺负人。” 小团子咬着嘴巴,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银发军雌劳埃德·克雷夫淡淡开了口: “弗朗茨,玩弄小虫崽很有趣吗?” “哎呦哎呦,某虫心疼了哈哈哈哈。” 金发青年一甩手把怀里的小不点塞到对方身上,又摸了摸对方脑袋,大咧咧地说道: “是‘骗虫’,小夏恩。嗯,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是没有。是我记错了。那这样吧,公平起见,就取消周六晚上的外出时间2小时,可以吗?”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金发小雄子窝在军雌怀里抽抽噎噎,看上去可怜极了。周围的侍从都一脸不忍,哪怕知道那都是小少爷装出来的假象,却没法像弗朗茨·洛奥斯特一样,心安理论得的应对自如。 进屋的时候,军雌正要把小雄子放下来时,金发雄虫已先他一步拉上了他的外套,两虫配合熟练,三下五除二地交替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就把外衣解了下来。 随后他们坐到沙发上,这时已经开始服侍洛奥斯特大公的杰中尉拿着急救箱跑过来,跪在地毯上给小雄子处理伤口。 同时,侍从们在管家柯特的指挥下,有条不紊、流水一般给两只虫端来各自喜欢的茶水和点心,招待对他们来说十分熟悉的客虫克雷夫少将。 “劳埃德,这次我请你跟我回来,是要拜托你一件事……” 弗朗茨扯开紧紧绑在脖子上的领带,解开军服衬衫的领口,长长松了口气:“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虫选了。” 跟着两虫回来的夏恩坐在自己雄父身边,观察着已十几年未见的虫,一时百感交集。 这是他完全不记得的一段过往。他恢复人类记忆时,已经十岁了。那会他的双亲,一年十二个月有一多半都在随军团远征。 洛奥斯特中,他最熟悉的虫、最信任的就是他的大哥尤里。而雄父雌父,他们无疑很爱他,对他也很好。但这种好,在十几年的生死离别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直到刚才,旁观了年轻的弗朗茨和小时候自己的相处,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怀念对方。光是听到弗朗茨熟悉的笑声,他都忍不住地翘起嘴角,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 这就是家人啊…… 不过,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恋父”加“天真无知”的真幼童时刻。 X的,真想捂脸装作看不见。 不用怀疑,这个夏恩就是他,是那个来自地球的一缕孤魂。 从他那句没有人能听懂,都以为小雄子口齿不清念念错的“骗人”就知道了。这就是意外穿越后,顺带连上辈子记忆也忘得一干二净的自己了! “我是不是该说句‘我的荣幸’……” 雌虫一如既往坐得端正笔直,听到这话,不由挑了挑剑眉。 “当然。”弗朗茨将领带随手一扔,对身边正在咬牙忍着杰清理伤口动作的小雄虫挤挤眼: “最近的‘精神治疗’,劳埃德叔叔要代替雄父帮你做哦!” “真的吗?!” 小雄子一听这话顿时双眼放光,他啪的一声,甩开杰,一头撞进弗朗茨怀里,昂头确认: “我爱死您了!” “平常可都是‘雄父我讨厌你’的。”弗朗茨垂眸,佯装伤心,“换个虫,一样做治疗,评价就完全不一样了啊。小夏恩偏心。” 金发小雄子嘿嘿嘿地笑着。 “不过没关系,就算这样,雄父也爱我们家小雄虫宝宝哦。” 弗朗茨抱住小夏恩“吧唧”就亲了一口。 “劳埃德,不知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这小祖宗,他却喜欢你胜过于我。” 劳埃德没接他的话,他很熟悉弗朗茨插科打诨转移重点的这一套: “我没记错的话,是每天一次?” “对滴!” “‘最近’是多久?到什么时候?” “少则一个星期,运气不好的话得一个月左右。”弗朗茨挠挠头,“所以你得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嗯,从今晚开始。” “我记得当时军医说你的伤不碍事的。” “不碍事结合具体情境,有多种解读,劳埃德少将。” “洛奥斯特元帅阁下,我只是提出合情合理的疑问。” “我觉得那是质疑。对你帅气强大上司能力的质疑。” “演习里的一个小小的意外,却让强大的洛奥斯特雄子没法给自己家小雄子继续一个小时的精神力调和治疗?” 劳埃德笑了: “只有两个合理解释。一是,这意外并不小,只是当事虫喜欢粉饰太平;二则,这治疗并不简单,起码对我帅气强大的上司而言。” “你对自己的判断就这么自信吗?” 弗朗茨也笑了,然后他起身,近距离地凑到这只青梅竹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军雌面前,平视着他,“可惜这次我们的少将阁下猜错了。” 劳埃德灰绿色的眼珠平静无波,却执着坚韧。 弗朗茨用同样坚定的目光回视他,然后他忽然伸手,在他那英俊阳刚的脸上狠狠扯了一下。 劳埃德嘴角抽搐了一下。 “哈哈哈哈!” 弗朗茨偷袭得逞,愉悦地大笑着直起身来,朝着大厅旁侧的餐厅走去: “军部大臣艾德礼前几天给我来电,说了些事情。很麻烦很头疼。我状态不好,可能会影响到他。而这小家伙——嗯,精力旺盛,你体会一下就知道——忙得要死的元帅阁下没空陪他过家家。” “是洛特宁星系的事?” “你也听说了?” 弗朗茨拿起桌上放着的小刀,并不怎么意外,“看来这回是要来真的了。没错,军部内已经达成了比较一致的意见。下次会议上,就要提出正式出兵攻打洛特宁的方案了。” “他想派我们去?” 劳埃德跟在弗朗茨身后: “哼,老狐狸,我们看起来很傻吗?那地方多年来帝国一直和联邦争议不断,都主张对其有历史主权,却都因忌惮它的原生文明而迟迟不敢动手。现在这是因为碌碌无为了一个任期,眼看职务不保急坏了脑壳吗?” 给夏恩包完伤口,杰从厨房拿着一瓶包装可爱的幼虫奶昔,放到了弗朗茨身前的餐桌上。 “这当然是一个因素,劳埃德。” 弗兰茨用小刀划破手指,鲜血一滴滴滴入打开的奶昔瓶里: “再告诉你一个机密信息:帝国的探测器在洛特宁发现了一种稀有金属。根据实验室的分析报告,据说用它做战甲刀枪不入,做武器无坚不摧。” “这种金属被命名为洛特宁金属。拥有了它,不论是联邦,还是帝国,军事实力都会得到大幅提升,甚至……有可能改变现今的星际局势。” “所以,劳埃德,我们得抢占先机。” 洛特宁金属……夏恩瞬间明白了劳埃德这段记忆的发生时间。 十四年前,帝国历2295年,多年来一直争议不断的洛特宁星系归属问题,在帝国的突然出兵下尘埃落定。洛奥斯特家族奉命出征,短短一个月就将帝国旗帜插到了洛特宁星系的中央星上,将其划进了A级军事守备区。 这也是联邦和帝国持续数十年战争的导火索。自那以后,联邦和帝国在边境陆续开战,时至今日,战况愈演愈烈,隐约有全面开战的迹象。 而弗朗茨,也是在攻克洛特宁的战役中,遭到了星球原生文明的攻击,精神核受到重创,在两年后,重伤不治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