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橘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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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橘酱 这一天晚上,洪邸之中一片纷乱,忙碌之中还带了一种难以挽回的无奈,李善粹叹了一口气,望了洪益一眼,转头指挥着婢女打点行装:“怎么居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这里有一尊药师佛的雕像,你带在身上,它会保佑你的。” 柳生真辉拿过那玲珑的水晶佛龛,里面一尊小小的纯金佛像,不过核桃大小,雕刻得十分生动,这个时代的高丽,虽然佛教的风气已经有所衰落,讲儒学的人越来越多了,仿佛一门新兴学科,不过佛教过去的兴盛还是保留了许多的痕迹,比如说这样小巧的佛像,是便于随身携带的,旅途之中也不忘记随时沐浴佛光的惠泽,虽然李夫人一片心意实可感动,不过自己最好还是期待霍乱弧菌不要找到自己身上。 通过升天府对当地疫情的汇报文件,里面描述的病情,“旋沾旋得,旋得旋起,如飘风卷叶,病者剧烈腹泻、呕吐,肢体抽搐”,或许是霍乱,如果真的是霍乱,在这个时代其实还不算最为致命,虽然治疗的手段也是偏少,但以当前的技术水平,毕竟还能够有一些办法,倘若是鼠疫之类才麻烦,没有链霉素,对于这种烈性传染病,青霉素是无效的。 洪麟也协助母亲,将一些东西塞到柳条箱里面去,一边还转过头来问洪益:“这一次去遏制瘟疫,你究竟有没有把握?” 洪益道:“从文书上面来看,或许是霍乱,如果真的是霍乱,那么把握比较大一些。” 李善粹又叹息一声:“阿益啊,救治病患虽然很重要,不过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洪益笑道:“母亲放心,对这些事我懂得一些,会小心的。” 此时在左政丞府邸之中,朴洙奎正对着刚刚送来的两匹绸缎懊恼:“真的是,为什么要送这种东西过来呢?是不是有些太多情了?” 黄鲜真倒是没有丈夫这样的郁闷,她笑吟吟扯起一块桃红色织银锦缎,在眼前仔细端详着:“真的是上好的料子,听说是中原那边才有的花样呢,李夫人送了这些过来,真的是很重的礼。” 朴洙奎更加没有好声气,哼了一声,道:“这都多亏了你的好儿子,才结下这样的人情,真是的,为什么突如其来要这样做呢?实在令人措手不及啊,今天许多同僚都在问我,究竟是有怎样高明莫测的计划,为什么不事先向他们说明呢?可是又该让我怎样说呢?” 黄鲜真悠闲地说:“本来我也说,这样做没有必要嘛,听承基说,那个柳生真辉,就是洪家的第二个嫡子,是一心沉醉于医学的,何苦做这样没有太大效果的事情?他当医官,倒是挺好的,今后或许会请他帮忙。” 朴洙奎冷笑一声:“让他来给我们医病吗?我有点担心,倘若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请琴太医过来的好。况且陛下是想让他作宫中的禁卫,只怕医师的道路从此成为过去。” 黄鲜真笑道:“他已经准备过去升天府,你还烦恼什么?” 朴洙奎的面色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吁了一口气,道:“是啊,本来以为只有我家的承基脑筋搭错了,原来洪家的那个儿子也古怪得很,本来情势已经确定了,他却自己请求要去疫区,这能怪谁呢?这一下洪政丞也没有话可说了。” 第二天七月十九,清晨时候,洪彦博进宫去了,李善粹与洪麟一起,将洪益送到了开京的北门,一起出发的还有孙得球和车文凯,亲人们一路上依依惜别,然而出了北门不久,前方树下系着一匹马,马旁站着的居然是朴承基。 朴承基那线条修长的身体转了过来,动作十分优美,先向李善粹施礼:“夫人,多日不见,您身体还好吧?” 李善粹见了他的面,满脸是笑:“是承基啊,我倒是还好,你母亲好吗?这一阵有些疏于问候,这两天忙完了,我要过去看她。承基可真的是越来越俊俏了,在你小的时候,就是与别的孩子不同的,如今果然如此出色,我早就说过,别看你冷冷淡淡的,其实是很有感情的,洪麟与洪益,与你都很是要好,今后也要维持这样的友爱啊。” 朴承基抬起头来,与洪麟飞快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无语。 洪益脱口便问道:“朴中郎,你怎么来了?我是说,守备队中应该很忙的啊。” 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啊,好在很快还转圜了一下。 朴承基:“……瘟疫是很危险的,所以,我来送别一下。” 洪益一笑:“你放心好了,身为医生,我存活的概率比别人大一些。” 朴承基:可是医生是无法躲避的,就处在病人最集中的地方,自己身为武班,一向以此自傲,此时忽然发觉,面对瘟疫与面对刀剑实在有许多相似之处。 朴承基递过一包东西:“这是白麻布,给你蒙面用。” 洪益笑着接过来:“多谢了。” 朴承基最后说了一句“多加小心”,然后便道别离去。 洪麟赶了上去,低声对朴承基说:“昨天的事,多谢你。” 虽然最终结果还是如此,不过朴承基的情谊很令人感动。 朴承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必客气,我不是为了你的原因而留意他,不需要说谢谢。” 洪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接近,真不知洪益与他,从前究竟是怎样相处的,实在差别很大啊,朴承基不会放任情感,一颗心仿佛给许多道绳索牢牢束住,旁人看着都会感觉透不过气来,他倒是已经习惯了,而洪益则或许因为在海上漂得久了,养成了波涛般无拘无束的性格,是个随性放浪的人。 洪益告别了李善粹和洪麟,快速向升天府行进,当远离了开京,他渐渐地又回到了柳生真辉的人生,无论是晴一郎还是洪益,对于他来讲,都好像是另外一个人,让他没有融入感,这些天作为“洪益”,他总是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原本的自己逐渐地成为一个影子,轮廓模糊,给一个陌生的人占据了自己的形象。 柳生真辉知道无论是李善粹、洪彦博,还是洪麟,对自己都抱有真诚的感情,只是自己很难去代入“洪益”的角色,因为实在不是,如果是原本的晴一郎,对这种状况应该比较容易接受一些吧,可是自己却是另外一个人,明确知道自己原本的来源,所以要接受“洪益”这个身份,就感到很有障碍,重新归回晴一郎的本家,这十几天虽然满是亲人的温暖,可是有时也仿佛一场梦幻,因此这一次去升天府,一方面是防治传染病,另一方面也确实可以借此透一口气。 因为疫情紧急,柳生真辉等人一路加快速度,六天之后来到升天府,疫情果然严重,已经有许多人死亡,柳生真辉经过原始判断,认定应该是霍乱,虽然这种情绪或许有些不太应该,不过他心头仍然微微一松,不是鼠疫就好,面对霍乱,自己还是能够有所作为。 于是柳生真辉马上安排布置:“将患病的人集中在一个区域,与健康人隔离开来,本地活人署的医官,还有招募来帮忙的人,一律用布蒙面,才能接触患者。患者的餐具、用具要煮沸一刻钟以上消毒,呕吐和排泄物加生石灰静置两个时辰,然后才能掩埋,还有马上烧开水,里面加糖和盐,作饮用水,从此不能够再喝生水。” 霍乱最重要的一个是注意隔离和消毒,还有就是要补充糖分和盐分,这在当代是可以做到的,霍乱在历史上造成两个世纪的严重威胁,是因为虽然技术水平达到了,认识水平却还一时没有达到,所以升天府这一次才“死者甚众”,如果及时补充糖盐水,相当一部分患者可以得到救治。 柳生真辉交代了糖盐水的比例:“一升水里面加一两黑糖,一钱食盐,充分搅拌,然后给病人随时补充,尤其要避免脱水。” 按照现代医学的处理方式,应该是一升水之中加二十克葡萄糖,或者是四十克白糖,氯化钠三点五克,然而这个时代白糖是很珍贵的食物,不但高丽不掌握这种技术,就连号称是上国的元国,白砂糖的制造技术也是掌握在穆斯林和犹太人手里,加了白糖的饮料是直接进奉到宫廷的,所以柳生真辉这时候也只能用黑糖,实在不行加蜂蜜也可以。 至于本来还应该添加的碳酸氢钠,这样的紧急情况没有时间思考小苏打的制造技术,另外相当重要的是氯化钾,氯化钾自己也没有办法提取,所以便问:“有没有柑橘?” “倒是有一些橘酱,不过不多,医官,谨慎使用啊。” 柳生真辉看到了拿过来的一百多罐橘酱,是用蜂蜜腌制的,大概就是韩国顶出名的蜂蜜柚子茶的前身,面对数千名霍乱患者,确实是要节制使用,只有发生了肌张力减低、腱反射消失这样的钾盐缺乏的症状,才补充橘酱水。 所有的医官和护工分批进行紧急培训,然后立刻上岗,柳生真辉每天各处巡视,随时抢救,虽然有了糖盐水和橘酱水,陆续有人度过了危险的脱水期,然而每一天也都有人死去。 柳生真辉望着刚刚抬出去的蒙着被单的两具尸体,一时间有些出神。 孙得球走过来,略停片刻,说道:“洪医官,没想到糖盐水和橘子酱可以治疗如此严重的瘟疫,其实这一次的霍乱,死亡的人数已经比之前减少了许多。” 柳生真辉有些失落地说:“治疗倒是不能治疗的,只是能够平衡体液,让病人有体力能够撑过脱水期。” 孙得球顿了一下:“能够这样也很可以感到安慰,毕竟最终的目的就是要病人存活下来。” 柳生真辉看着工人抬出装满粪便的桶,很严重的公共健康危机啊,现代虽然也有各种变异的病毒,不过很难想象因为霍乱而造成这样危险的局面,自己虽然做了多年的外科医生,也很少看到这样大规模的死亡,偏偏用惯的药物此时多数无法得到,便更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孙得球这时问道:“洪医官,你曾经说,循证医学是注重证据的,可是柑橘中含有‘卡里乌姆’,应该怎样验证呢?我知道柑橘水确实是有效的,只是那个‘卡里乌姆’究竟是什么,总是难以想象。” “卡里乌姆”就是“钾”的日语发音,日文写作“カリウム”,是从英文kalium直接翻译过来的,对于柳生真辉是很容易理解的,因为从中学就开始系统学习化学,可是在高丽时代,化学这个学科还蕴含在炼丹之中,并没有独立成为一种科学,就好像医学相当程度上等同于方术,孙得球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只是此时自己却无法深入解释。 柳生真辉道:“各种学科继续发展,未来某一天会有所发现。” “不是医学的发展吗?” “医学不是孤立的。” 比如说钾元素,就需要化学的进步,至于各种诊疗器具,需要的是冶金、玻璃、乳胶之类,当一个外科医生站在手术台上,其实不是医生一个人在面对患者,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结晶在发挥作用,医生只是此时充当了最前面的人。 柳生真辉离开松都已经一个月的时间,高希玉和金勇丽都已经从清远津赶到了这里,让人意外的是,南桂竟然也跟从前来,朴承基此时忙于城防,也顾不得多问,便将她们都留用了,让南桂住在控鹤军之外的一间房屋里,每天来医疗所报道。 而此时,朴洙奎却有些不安,对黄鲜真说道:“从前都是十天就会回家一次的,如今已经三旬,却都不见影子啊。” 黄鲜真“唉”了一声,歪靠在那里:“经过那一次的争执,可能难免有些不开心吧。” “哎呀真的是,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洪益,闹得我们家里这个样子呢?你让人叫他回来吧,在家里吃一餐饭。” 黄鲜真懒懒地说:“这个时候自然是我要出面了。” 于是黄鲜真写了一封短笺,让人送去给朴承基,朴承基当天晚上便回到家中,向双亲请安,然后一起吃饭。 朴洙奎手里拿着筷子,戳着桌面碗里的米饭,眼睛并没有看任何人,仿佛是对着空气说话:“那件事又何必太在意呢,以他的个性,即使我们不提出来,他也是会主动请求去疫区的。” 朴承基道:“问题就在这里,自己请求要去和旁人带有其她目的去要求,是两种性质。” 朴洙奎:承基,你对于责任的划分,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严格明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