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京花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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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京花之印 十一月二十九日的上午,柳生真辉正准备为一位腹部手术的病人拆线,忽然间外面一阵大乱,很快朴承基匆匆走了进来,经过几天紧张的防守,原本一向衣着整洁的朴承基,如今衣服上落了许多灰尘,一身紫色的长袍显得黯淡,面色也有些憔悴,进门之后便对柳生真辉说道:“城门已破,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柳生真辉点头,用镊子将缝线谨慎地拉了出来,伸手拿过旁边的高度烧酒,将附近皮肤再次消毒,覆盖上了白麻布。 然后他便站了起来,招呼南桂和崔棼、洪叶:“立刻撤离。” 那些宝贵的药品,还有必备的器械用具,已经整理好几个小巧的藤箱,崔棼洪叶拿起两个藤箱,就背在了背上,手里挽着装了衣服财物的包裹,另外几名医官还有护工也背起了医药箱,这时南桂似乎突然发现了很大的疏漏,跑到院子里去招呼着:“京花,京花你在哪里?快过来,大家都要走了!” 柳生真辉一愣:“怎么,京花不见了吗?” 南桂着急地说:“明明方才还在这里,忽然间不知到哪里去了。” 柳生真辉一张白色的精巧面颊绷得紧紧的:“不要找猫了,赶快出城,猫有九条命的。” 柳生真辉也将一个医药箱递给南桂:“是的,快走。” 然后转头对留守的重病患家人嘱咐道:“很抱歉,我们要离开了,药物已经放在那里,储存的食物在厨房里,你们在里面锁好门,保持安静,希望那些人不会注意到这里。” 大部分的病患都已经离开活人署,或者潜居在家中,或者已经与亲人一起逃亡,然而有几名心肺严重疾病的患者,包括那名重度肺炎的病患,暂时不便移动,只能先住在这里,有的患者有家人留下照看,孙得球医官也留在这里,因为有重伤的士兵不好搬运,之前都送到了活人署,在这里进行手术,因此他要留下照看。 对于这些自愿留下坚守危城的人,柳生真辉是很感到钦佩的,对于自己的撤离,也难免带有一丝惭愧,真的希望她们能于灾祸之中幸免,物资都已经准备好,有食物也有药品,活人署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不必担心水源断绝,烧水做饭的时候小心烟雾,便不容易给外边发现里面有人,王祺丢失了松都,当然不肯甘心,一定很快就会调集大军来收复国都,倘若近期就能够光复开京,危机便可很快解除,只是倘若这期间红巾军破门而入,便可以发现里面的人。 朴承基带着控鹤军的一支,引着她们便往西门而来。 柳生真辉问道:“为什么不是去往南门?” 护卫在中部的崔瑨说道:“虽然攻破的是东门和北门,不过南门也有围堵,现在只有西门好一些。” 这时许多京都的居民看到了这一队人,便彼此招呼起来: “是控鹤军呢,他们要撤退了,我们也跟随一起走吧!” “活人署的医官也在里面啊,这样可是更安心了,医官,等等我们啊!” 于是很快有许多逃亡的人汇集过来,一起向西门而去。 路途之上,柳生真辉转头向北望了一眼,只见松都北面的方向已经一阵浓烟滚滚,显然是有人在纵火,远近都是惊叫哭喊的声音,这可真的是战乱典型场景,所有的要素都齐全了。 西门的守军还在勉强支撑,此时见守备大人来到,便赶快开了城门,跟随着发一声呐喊,一涌而出地撤退,西门外此时也有红巾军的游骑,朴承基和柳萱在前面指挥冲锋,将那一队骑兵驱散,掩护着后面的人跟进撤离,然而红巾军又从侧面和后方兜了上来,崔瑨和廉晶带领卫兵,拦截阻击。 逃亡者多数是没有马的,因此速度偏慢,这里面不但有平民,而且也有士兵徒步,朴承基和柳生真辉等人虽然有马,但是不能够就这样轻易放弃徒步的人,便勉力阻挡红巾军,好在红巾军此时大概正忙于见识那繁华的开京,那队骑兵追踪了一段路之后,便也渐渐不见了踪影,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而却也不敢就此放松,仍然是匆忙赶路。 这一走就是将近四个时辰,一直到天色昏黑的时候,朴承基这才说:“停下来休息。” 前面是一个荒凉的小村庄,朴承基与柳萱带人进去查看,见那里面的人已经逃亡殆尽,只有几个老人,面色僵硬地守在那里,朴承基没有太多感慨,招呼人打扫房间,今晚就宿在这里。 这时逃亡的人们在附近捡拾柴草,从井里汲水,烧水做饭。 柳生真辉将一些干柴拢在一起,取出火石火镰敲击生火,然后将一个带提梁的金属罐装了水,吊在上面烧着,一面到各处去提醒:“不要喝生水,一定要煮沸之后才喝,否则容易生病,在这样寒冷的季节,又是仓促的路途之上,倘若因此而生病,那可是十分痛苦的啊!” 朴承基这时安排了岗哨,走了过来,坐在火堆旁,伸出手来烤着,白皙的手上带了点点干涸的血迹,那是红巾军的血,凝结之后已经成为暗褐色。 不多时,水烧开了,柳生真辉转回来,取出铜制的杯子,倒了一点开水冲洗了一下,又注入大半杯,递给朴承基:“拿着暖一暖手吧,不过小心有些烫。” 朴承基接过来,垫了一张手帕捧在手中,看着杯口上腾起的袅袅蒸汽,透过白色的水汽望去,这日暮荒村的凄凉之中,也有了一点氤氲朦胧,仿佛让这寒冷干枯得到了些微的润泽。 上午还在开京城内,如今却坐在这荒凉的乡野之中,即使是朴承基这样坚韧到几乎无情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难免有一点复杂的情绪,或许叫做感伤吧。 柳生真辉当然也是有些不太适应,环境变化实在太大,不过倒是仍然尽力保持着积极乐观,微微笑着说:“毕竟有许多人随同一起离开了京都,后面的人看到了这里的火光,正在陆陆续续往这边来呢。” 撤离的人群在刚刚离开京都的时候,还努力地紧凑着,到后来随着路途的延长,难民队伍也越拖越长,零零散散,有些人远远地落在后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可惜接近晦日,天上不见月亮,只有附近一簇簇篝火亮着,在黑暗中发出橙红色的光,招引着茫然踯躅于远方的人,努力向这边赶来,虽然只是一两个、三五个,却终究逐渐汇聚,如同沙粒聚成了沙堆一般。 朴承基远远望去,默默点了点头。 见他的神情仍然有些幽幽的,柳生真辉侧转过身体,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很温情地宽慰道:“殿下想来正在调集军队,不日定然要收复开京。” 毕竟连二品军三品军在内,也有六十万的军队,红巾军十几万进入高丽,来势虽然凶猛,但是面对高丽这样数量的军队,压力也是相当大,尤其是倘若高丽发动了全民战争,这些红巾军作为外来的攻击者,未必会一直这样顺利。 朴承基看向柳生真辉,他的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脸颊上还沾着几点血痕,今天从西门向外冲击的过程之中,有红巾军绕过了崔瑨的防御,扑向活人署运载病人的车辆,柳生真辉抽刀便迎了上去。 当时自己刚刚刺倒一名红头贼,倏忽转头,目光瞥到了那里,只见柳生真辉双手握住那一把长刀高举在空中,呈一道弧线向下劈落,正斩在那人的肩颈部,登时那名红巾军便栽倒在地,然后柳生真辉便站在那里,有些恍惚的神情,直到南桂尖叫一声:“雅葵医官,小心!”他才回过神来,持刀转向另一名刚刚扑过来的敌人。 这一切只是短短的一瞬,后面的事情如何,自己没有时间去看,因为自己周围滚滚也都是红巾军,朴承基只想把面前的红头贼都砍倒在地,实在太过可恨,面对外敌与内部斗争,毕竟是两种心情。 朴承基此时说道:“今天我看到你杀伤红头贼,保护了大家。” 柳生真辉微微苦笑:“其实当时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第一个念头是,我不想死,看来我还是没有那样自我牺牲的精神,是不甘于自亡的,在别人的死亡和自己的死亡之间,我选择了灭亡对方。” 朴承基点头:“很明智的选择。”幸好你没有犹豫太久。 见柳生真辉面上那若有所失的神情,朴承基伸出左手,指尖轻轻触在柳生真辉搭住自己右小臂的右手食指上,柳生真辉看着他那摊开来的细腻掌心,轻轻一笑,便将自己的手放在朴承基的手中,朴承基望着他的手,忽然间便想到那一年在清远津,也是这样的季节,京花将爪子按在柳生真辉的掌心,仿佛在那里盖了一个章。 朴承基慢慢地说:“你能够这样,很好。” 柳生真辉的手与朴承基的掌心贴在一起,倏然间有一种微微异样的感觉,朴承基方才是用茶杯取暖,因此手上温度偏高一些,此时两个人的皮肤贴合在一处,柳生真辉瞬间便感到一股暖流从朴承基的掌心,通过自己的手臂流入心间,竟然有一种微微的麻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间便有些怪异。 正在这时,南桂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饭团跑过来,清脆地招呼道:“可以吃饭了,刚刚加热的饭团,朴中郎,雅葵医官,快来吃饭吧。” 柳生真辉将那已经微温的水罐提起来,说道:“洗一洗手吧。” 温水浇在朴承基合拢着的双手上,将那上面的血迹冲刷掉,三个人简单洗过了手,拿起饭团便开始吃这迟来的午饭合并的晚饭。 朴承基咬了一口饭团,发现味道居然很不错的,饭团里混着切碎的酱萝卜,还有细碎的烤海苔,虽然是逃亡的便当,居然也是很用心的,有一点精致的情怀在其中,不显得那样仓促。 因为这堪称考究的旅途简餐,朴承基的心情忽然间略有些晴朗,说道:“活人署的便当很好吃。” 自从柳生真辉到了那里,别的倒是罢了,伙食有所变化,引进了日本风格,起初觉得有点怪怪的,后来便感觉,也是还不错,尤其是用烤过的海苔包起米饭来,成一个筒状,米饭的中心包裹着切成细条的黄瓜、酱萝卜,然后再切成一段一段,色彩缤纷有趣。 高丽三面临海,开京距离西边的江华湾只有二十里,因此对于海产品并不陌生,高丽的饮食之中,各种干鲜海产占了相当一部分,与日本的食风竟然有相似之处,只是从前没有想到海苔和米饭可以这样吃,如今可是晓得了,果然很是便捷,又相当别致。 柳生真辉也是一笑,“便当”这个词,两个人之间讲起来没有什么隔阂,本来是源于中国南宋时代的俗语,也是叫做“便当”,本意是“便利的东西”,后来传入日本,便专门指方便盒饭,朴承基汉学十分精熟,虽然听着发音不明所以,然而见柳生真辉写出这两个字来,马上便明白了,原来便是如此。 虽然经过一天的惊恐与疲倦,此时既然暂时安定下来,南桂不多时便恢复了那种轻快明丽的个性,很活泼地解说道:“是雅葵医官说的,即使是紧张的路途,便当也要用心准备啊,这也是一种抵抗的方式。” 朴承基微微一笑,柳生真辉的想法有时候便显出不同,虽然平时总是一种懒洋洋的态度,仿佛对周围的事情都并不关心,可是却也有另一种坚韧,对于生活,其实抱着很顽强的态度,是别样的认真,不会轻易灰心失望,即使在困境之中,也努力找到一点点光亮,比如准备撤退途中的餐食。 本来自己方才看到饭团,脑中忽然间飘过的是一首柳生真辉曾经吟咏的短歌:拎着午饭的稻草人啊。 当时很有一些苍凉的情绪。 然而当听到南桂后面的几句话,朴承基那冰冷坚硬的内心,却也透入一缕光线。 此时崔棼和洪叶也走了过来,手里抱着干柴,坐下来一起吃饭。 一边用着饭团配热水,几个人一边聊天,崔棼不由得便想念起如今不知在哪里的洪斗:“阿斗此时不知如何了,要他一起来活人署,他只是不肯,兴王寺虽然是很崇高的地方,然而红头贼未必会尊重佛祖吧?” 洪叶也说:“是啊,哥哥也不知着了什么迷,他一向不喜欢寺庙的啊。” 柳生真辉与南桂便劝道: “不要担忧,或许红巾军不会闯进去的。” “也可能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啊。” 让柳生真辉微微感觉诧异的是,朴承基居然也说了一句:“两千八百间僧房足够隐藏。” 一向如同清冷的月亮一般高挂在空中的朴承基,竟然也有了一点人间的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