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变化

    周一的傍晚，冉箐看着从校里走出来的傅庭，与他说了分手。

    傅庭选择尊重她的意见，或许这次自己真的惹她不开心了。不过他还能想到夏天里，她吻自己时的情景。

    第一个夏天与第二个夏天对比起来，像是过了没多久，但这段时间让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好的，我明白了。”

    傅庭是个称得上斯文的男孩。他可能无法轻易拒绝别人，在冉箐眼里，他可能看起来一种沉默的腼腆。

    她依旧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可爱中带着木讷，在木讷下又流露出他孤独淡漠的一面。

    回到家后，冉箐依旧在想，她在寻找自我。她想到，她去看别人时，别人也会望过来的眼眸。

    去如何看待他们，如果让冉箐来说，这取决与他们的态度。她能看见他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感，所以她能感觉到很多东西。

    不过她不再敏感。虽说她身在还是普通的家庭氛围里，是这儿，也是织这氛围的一员，可她总患得患失。

    有一刻，她去回忆外祖母。她想起了那个把口红点在她嘴唇上的那位老太太，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在端量自己的眼，镜子里只有她自己，孤独属于她自己，外壳是她的一切。

    她想到一双年轻的眼睛，和她的一样，是年轻男孩的眼。她看不懂他的眼，她无法看到任何体现在他身上的欲望，他……的名字是黎墨。

    再次想到他已经是父母回家的日子。

    就是这天，家里气氛凝重的一天，两个大人在那儿耍脾气。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晚上，人们进入睡眠的时候，母亲来到她的卧房，打开灯拉着她的手语气哽咽：“你爸爸，看到那些字据了吧，他又开始赌钱了。我就晓得那件事儿，他的那两个狐朋狗友……”

    “那两人还好意思来？他老家那里的人，一提到钱老来找他。现在，有了儿子又折腾赌钱……”

    “冉箐，你想一想要跟我还是跟他。”

    母亲的话语萦绕在她脑间久久不散。

    她变得阴郁了几分，笑容变少了，放学后就直奔家中去了。第一段日子，冉箐是这样度过的。

    好友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好奇冉箐的消失以及不正常的表现。

    直到她开始整天在外面鬼混，到十点钟左右才回家，她才和好友说了家里的情况。

    蒋黯和桂玉都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

    这天，黎墨如以往一样去书店借书，顺便把之前看过的还掉两本。

    不过在经过几个书架后，他看见一旁坐了的女生，她正垂着脑袋写作业，头发有几绺垂在了书本上。

    黎墨手上的动作一顿，朝她的方向望了一会，是她。

    他不是没有发现，她最近的变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导致她这样。说不上有多不正常，只是不如与前段时间那样活动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戴眼镜了，继父也觉得奇怪的事，不过没有多过问什么。

    黎墨走到她身旁，冉箐感觉有人在身旁坐下，抬头望去，看到来人就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借书。”

    他回道。不过他心里在想，她看上去挺自然的。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啊，我在做之前的作业，你能帮我看看吗？”冉箐向他提议，“我听说你是年级第一，一定很厉害吧。”

    黎墨发现自己与她近距离相处总会产生一种拘束感，不过在冉箐眼里，对方只是神情淡漠地答应了，就像之前的那几次一样。

    她看着男生拿过她的草稿纸，手上很快“唰唰”地写起来，她两眼一亮，抓住他的袖口问道：“你可以把剩下题目的答案都写在上面吗？拜托了。”

    “……好。”

    “谢谢。这些题目对于我来说太难了。”

    冉箐松了口气，双臂叠起来头往下一倒。

    听着身边传来的写字身，她又转头去看他。她看见他的睫毛，他眼角勾勒的弧度。那双深棕色的瞳仁正往下看着，显得稍许无神，不过出挑。

    她突然想看他表现出些许不一样的神情，于是姑娘伸出手去碰他鼻梁下的嘴唇。

    “……”唇上出现一根温凉的手指，黎墨动了动下颌转头看她，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

    冉箐收回手。啊，这感觉真奇怪，她竟从那双及其好看的眼睛里看出了麻木。

    她在想是什么样儿的事导致他眼睛“不正常”的原因，但她还未了解前因后果，就像不了解他的人一样。诶？冉箐收回思想，担心他会不会生气。

    “对不起，请你继续写吧。”

    黎墨低声回了“没关系”后，姑娘转过头背对着她趴在桌子上。

    “我先睡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黎墨却暗自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在那瞬间，他明白自己渴望得到的东西是什么，是她。

    她不了解他，而他，从那枚佛像的出现就一直暗自关注她，却因为懦弱不断逃避她。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将她带到他身边，那是意外，这意外导致他在她面前却依旧继续着懦弱。

    黎墨计算着题目，不知不觉已经做完最后一题了。

    他想去叫她，想像她对自己一样触碰她的手臂，可下一秒，他却因为她是否会因为自己未经她准许碰她而感到退缩。

    少年对着一旁趴在桌上的姑娘轻声开口：“我写完了。”

    冉箐睁开眼睛看他，额边的碎发已经有些凌乱，或是说从今早扎到现在的发型已经松散了。

    她眉眼弯弯地接过，“谢谢，我回去抄一下。”

    “啊，你确定是对的吗？”

    黎墨默了几秒，“应该都是对的。”

    姑娘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而后伸出双手舒展了下身体：“我要回去了。”

    黎墨的思绪依旧在飘散着，在听到这句话后便戛然而止，“一起吧，快八点了。”

    冉箐转头去看他，很轻松地同意了，“好，那走吧。”

    书店离后街那儿不远，二人走在路上，不远处有个中大型超市。

    傅庭从老远看见两个身影走在路边，他站在一侧，看见那是冉箐与黎墨，有点意外。

    他们又走到一起去了。傅庭想起黎墨在学校里的模样，冷冰冰的像是根本不能好好相处的人，有一次......他看见黎墨独自站在年级排名告示栏前，目光十分厌烦，他甚至听见一声模糊的冷哼。

    明明那次黎墨是第一名。

    他总是比不过黎墨。在黎墨没转来这里时，他一直是第一名。不过这也没什么，傅庭看着那两个身影愈走愈远便收回了目光。

    黎墨让傅庭感觉像是一个“奇怪”的人，虽然在隔壁班，但他总是看见他独自一人，不然的话就是有一个男生走在他身边，他的态度也好像很冷淡。

    冉箐想到家，心情低落起来。

    她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回家吃的话，又不想在一楼厨房待太久，唯恐父亲或母亲找自己谈话的事情会发生。

    肚子很饿，不过她的零花钱已经没有了。

    她去揪他的衣角，失礼地摸到了他的腰。黎墨停下来看她，不禁想着她现在的模样有多么可爱迷人。

    “我饿了。”她自己也有点难堪，“但是，零花钱已经没有了。”

    黎墨有点心疼，不过他的面部表情像被麻痹了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只听他也毫无起伏的冷淡声音响起：“我请你吃吧，想吃什么？”

    “炒年糕和荞麦面。”

    她突然想到新开的那家店，上次她吃过的很好吃的那家。

    “好。”

    随即，他感到自己的手被身旁的姑娘牵住，脑子里就超出那个平静的点开始天旋地转。

    “听说了吗？”她因为饿了才狼吞虎咽，“我父母要离婚了，马上就要开始了。“

    还想说下去时，冉箐忽的意识到什么，没有多说。她只是在想，她现在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甚至有点不在乎。

    姑娘又开始默默谴责自己的想法，事情能怎么办呢，事儿就这样发生了。她无法从她的角度权衡两个人的对错，她无法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只是在想他们的婚姻要破散之后她的生活会如何进行下去。

    “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她听见黎墨平缓的声音响起。

    决定性的动作很快克服了他原本持续不断的思考，他能表达自己所考虑完的决定了吗？他把两张钞票放在桌上，“你......你可以拿这些去吃点东西。”

    冉箐摇着头拒绝了，“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拿你的钱，这也是你父母给你的。”

    他沉默半晌。对面的她正在吃炒年糕，然后他听见她再一次拒绝了他。他收回钱，他无法思考了，他无法拒绝她。

    “谢谢你。”

    二人走在河边的归道上，黎墨看见女孩微抬着下颌问：“所以……黎墨，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黎墨没有想过朋友这件事。

    对他来说有没有朋友都一样，以前在学校里的他也那样独来独往，甚至在很早的一段时间里，他因为母亲的事变得极其孤僻，根本无法融入到同龄人中去。

    “嗯，我们是朋友。”黎墨说。

    听到这句话后，冉箐转过头独自笑着，对她来说，多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看起来自然极了，甚至有点漫不经心。

    在她跟他相处时，姑娘想到他的家。青色的房瓦，种着紫薇树的前院。那棵树旁，她靠着的方向。那个花坛下，失去绳子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