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杖悬婚姻簿
那天从冥界回来以后，尹邹和乐烟儿就生了一场重病，整整一周都躺在床上挺尸。等到能下床以后，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两人的身体才算真正康复。唯独叶苍云像没事人一样，天天生龙活虎。乐烟儿忍不住嘲笑他是笨蛋，因此才不会生病。 叶苍云听了不怎么高兴，赌气说：“我说，你是不是来得太勤快了，这里可不是你的家！” 两人说话时，尹邹坐在窗边欣赏外面初秋的景色，不发一语。 换做以前，他少不得要刺一下乐烟儿，可自从她知道他的小秘密以后，她就越发地张狂，尹邹是敢怒不敢言，就算现在她跟叶苍云吵了起来，他也只能闭紧嘴巴，夹起尾巴，免得战火烧到他这里来。 可奇怪的是，乐烟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叶苍云吵闹，她眼睛一红，气呼呼地说：“你以为你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告诉你，以后就算你求我，我都不来！”说完，她一跺脚，摔门走了。 尹邹本来不想说什么。可是，也许是不久前才从冥界回来，他对活着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看着窗外树叶飘黄，一派萧瑟景象，不禁心里一动，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眼睛一转，看向屋内，叶苍云坐在桌旁一脸着急，好像屁股是坐在热锅上，他目光不断地往门的方向飘过去，嘴里嘀咕着：“哼！就算你这么说，明天你还不是又会找上门来！我才不会上当。” 尹邹觉得，乐烟儿有时候还是挺对的。比如说，叶苍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说：“我说，你想追上去就赶紧的，不然，你会后悔的。” “嘿嘿！果然还是兄弟你懂我。”像是就等着有人开口劝他，叶苍云一听，马上站起来要往外走，可把门一打开，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说，“可是……那个，龙涎草还没有拿过去清水居。” 尹邹闻言面色一僵，说：“我，我拿过去……” “可是……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想去那里吗？”叶苍云困惑地挠了挠头。 想到又要见到那个老妖怪，尹邹捂住脸，挡住自己痛苦不已的表情，艰难地说：“别废话了，你快去吧，至少要陈恳地给道个歉。认个错！” “知道了！知道了！”叶苍云的声音还在屋内回响，可他人已经像一缕烟一样飞速地消失在门外。 安静的客厅里，尹邹拎起打包好的龙涎草，边透过透明的塑料袋子盯着它看，边往门口走去，神色郁闷地自语说：“为什么我要成全别人的好事？让他们一拍两散才对我有利不是吗？又不是牵红线的月老，我那么多事做什么？” 尹邹将门打开，没成想有一个生得粉妆玉琢的小小少年正堵在门外，一张嘴嘟得能挂个油瓶，双眼瞪大，正愤愤地盯着他看……不，应该说，是盯着门板看，因为在他开门以后，少年明显受到惊吓，一惊一乍地往后倒退一步，看着他结巴说：“你，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说得很蠢，这是他住的地方，从门出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真是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应该跳窗离开的。”尹邹随口说了一句，眼神怀疑地看着少年，问：“……你找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门前，遭到逼问后，露出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尹邹不喜欢见到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让他停止，谁知那个少年看到他的表情后，竟然吓得掉头就跑。 他只顾着逃跑，以至于一个红色的本子从身上掉落出来，“哐当”一声砸到地上了，也没注意到。他跑得又太急，等尹邹捡起本子想要还给他，他人已经从走廊上消失了。 尹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门锁好，启程前往清水居。 在去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地查看红本子，想要看看有没有手机号码之类的线索，能够把东西还给小小少年。 可是，这个红本子怪得很，上面按照时间和地点编排，只有满页满页的名字，那些名字挨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得他头疼不已：“这都是什么？” 尹邹随手把东西扔进了背包里，他以为这东西是再也还不回去了。谁知，在清水居那里他又遇到了那个少年。 到了清水居，给尹邹开门的是其中一个乌鸦妖。 她穿着一身黑漆漆的长裙，像往常一样表情幽怨，一脸丧气，可能是吴雅，也可能是吴娅，反正这两个乌鸦妖面容相似，如果她们不站到一起，他很难认出来谁是谁。 乌鸦妖替他开门后就悄悄地离开了。尹邹沿着走廊往前走，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从客厅里传出来。 “拜托你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把鸳鸯谱找回来。” 他微微一愣，听上去像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像云朵般软绵绵的，很少见，让人很容易就记住了。 “我知道了。”白圆华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懒洋洋的，像一只没睡醒的猫在打呼。想到这里，尹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说到这里，白圆华突然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一看，看到尹邹倚着门站立，笑得一脸温柔。 他表情一呆，看上去傻乎乎的。 就算是他长相再俊美，发呆的时候也是蠢兮兮的，尹邹看不下去，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白圆华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回答：“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一点。” 尹邹笑容顿时垮了：“我知道了。为了防止你变傻，我以后一定不会在你面前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坐边上的少年猛地站起来，回头瞪向尹邹。 尹邹伸手从背包拿出红本子，捏着一个角在空中扬了扬，问：“你，东西还要吗？” “要的，要的。”少年飞快地把红本子抢过去，紧紧地抱住它，目光热切得像见到新婚久别的妻子。 “啊，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白圆华一脸遗憾地说。 尹邹不解地眨了眨眼，但他并不多问，只是走过去把龙涎草塞进白圆华的怀里，说：“东西我已经送来了，那么，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白圆华没回答，旁边的少年收好失而复得的鸳鸯谱，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们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为了报答你们帮我找回鸳鸯谱，我决定为你们做一件事情！” “我看还是算了吧。”尹邹冷冷地说。 上次鬼帝之妻给的谢罪礼物是一个乌鸦妖。他害怕地收下后，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最后只好把她留在了清水居。这件事他还没忘记，真的不想再搞一些麻烦回来了。 “奇怪。”少年困惑地看着他问，“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姻缘吗？我以为每个人类都会很想要知道的。” “你说‘你们人类’，那你是什么？” “这样问问题，真是失礼！”少年瞪大眼睛，生气地说。 尹邹一点也不怕他，把眼睛瞪得比他还大，说：“那你是这么说的嘛，不是人类，那肯定就是妖魔鬼怪。” “真是失礼。”少年有些怕他，但还是梗着脖子说。 尹邹忽然想起什么，说：“等等，你说姻缘，难道！你是从天上来的，你是那个……红、郎！” “什么叫红郎？” “那女的给人牵红线叫红娘，男的不就是红郎吗？” “你。你！”听了这话，少年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白圆华笑眯眯地解释说：“这位是天宫掌管人类婚姻的红喜神……座下的一名弟子，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月下老人……座下的弟子。” 少年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地说：“一定要加上弟子二字吗？那你还不如叫我红郎。” 尹邹听后紧张地说：“红郎，既然这样，那你一定知道我未来和谁……和谁……”说到最后，他不好意思说下去。 红郎摇头说：“鸳鸯谱有很多本，月老给我的这本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在尹邹变得失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不过，我可以让你看到，你现在手上系着的那一根红线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里，红郎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所点位置一段红色的绳子晃动着从空中显现出来，红线不断地向两端延伸，一端来到了尹邹左手的无名指上，另一端伸向了白圆华的位置……然后越过他的身侧，扎入墙壁之中，延伸去了不知名的远方。 白圆华笑眯眯地看着尹邹问：“我为什么觉得你有些失望？知道自己的姻缘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有吗？”尹邹低下头，展开左手仔细端详上面系着的红线，又伸出右手去触碰那根红线，只是，右手什么也没触碰到。 红郎又对白圆华说：“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不过，那个东西我今天没带在身上，改天我再给你带来。” “上仙客气了。”白圆华声音懒洋洋地说，“在下，我什么都还没做。嗯，接下来我要出一趟远门，东西还请你下周晚上带过来，记得不要迟到。” 红郎闻言一哽，喉咙里那句“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给你了”的话只好咽了下去，呐呐道：“嗯，小仙知道了。” 尹邹目光从手上的红线移开，望向一脸无聊的白圆华，突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白圆华抬头看向他，目光一阵闪烁。 在尹邹失去所有勇气之前，他露出笑容，声音温柔地说：“去见一个快死掉的老朋友。接下来，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想要找我，可以让两只乌鸦妖带话给我，我一定马上赶回来。” 这话说得奇怪，就好像他已经预感到尹邹很快就会遇到麻烦一样。尹邹目光落回到手上的那根红线上，声音闷闷地说：“那就不必了，我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也不会再来找你。”